許願大學在國內讀的,遠離a市的外地大學。


    她仍舊記得大三那年,學校因為之前重建停課,寒假推遲。


    可顧霆的生日卻在寒假開始後的第三天。


    她那時拮據,許濤是一分錢都不會給她的鰥。


    許願上的是重本,媽媽周雪娟這些年供她讀書早已積勞成疾,許願上大學除了大一一年的學費,後來周雪娟打錢,她都原封不動打迴去給媽媽。


    幫老師熬夜做課題,一個學期工資一千二。


    她拿著工資卡,記得顧霆喜歡的領帶牌子,貨比多家專櫃,精心挑選好了。


    雪下的最大的那天,她逃課買了火車票,連夜迴了a市。


    二十三個小時,坐票。


    後來她提著禮物盒,孤身佇立在顧霆的公寓,她記得,從來沒有吹過那麽冷的風。


    寒風和刺雪,就像尖銳的冰渣一樣,落下就會刺進她的皮膚裏,一下一下的血肉模糊。


    顧霆的公寓沒有開燈,是黑的。


    但就在顧霆公寓樓棟旁邊的那棟樓,亮著霓虹招牌的主題賓館門口,顧霆和許藝正走出來。


    清俊的男孩低著頭。


    女孩長發淩亂,小臉在這雪天竟然嬌紅,走了幾步,窩進男孩的懷裏,抬起拳頭捶他,指了指短裙下的一雙細腿。


    顧霆臉紅,眼角眉梢都是溫柔,彎腰背起抱怨的女孩。


    兩人離開賓館的背影,是後來許願長久歲月裏時不時會做的一個噩夢,並不嚇人,隻是總會半夜醒來,有些惡心會趴到馬桶邊想吐。


    許願是恨許藝的。


    那晚顧霆沒有看見她。


    許藝卻看見了,當時沒補刀,在許願原地傻傻佇立的五十多分鍾後,許藝拿著那時候流行的翻蓋手機,發來短信:他說他已經收到了最好的生日禮物,許願。


    最後那個笑臉,許願盯著看了很久。


    那個寒假,她大病一場。


    大四後,就出國。


    所以為什麽說風水會輪流轉呢?


    許願從前一直想象,如若有一天,她把顧霆的心從許藝那邊奪走,許藝會是怎樣抓狂撕裂的表情?


    而今。


    許願對顧霆的感情,終於滅了。


    另一個優秀無比的男人,走進她的生命裏。


    這個溫潤如水的男人,也是許藝最新覬覦一定要得到手的。


    今天這個早晨,許願想象過。


    但真的來了,其實內心一派平靜。


    她到底不是許藝,不善於嫉妒,也不善於步步緊逼把人掐入難堪的境地。


    四目相對良久。


    在許藝越來越粗的唿吸聲裏,許願抱著兒子,垂下眼睛轉身。


    “許願!”


    許藝在後麵喊,門被她一腿強悍地竟然踹開。


    許願一臂抱著寶寶,不願起衝突,索性放開門把手。


    “臭表子!以前罵我和我媽媽,你現在惡心不惡心許願?當起小三了?賤人,你跑來紀大哥家裏勾/引他的是不是?”


    懷裏小家夥被聲響嚇住,扁嘴要哭。


    許願皺眉,抱著兒子快走幾步。


    衣服卻叫後麵情緒失控的瘋女人狠勁兒拽住,“你以為睡一覺就成這家的女主人了?紀大哥的兒子你憑什麽抱?髒了小少爺,放開孩子。”


    “許藝,大早晨的你嚎什麽嗓。”許願臉色淩厲扭頭。


    冷不丁臉上挨了一巴掌。


    許藝這會兒見屋子裏沒人,卸下麵具肆無忌憚,扯嘴冷笑:“要嫁進豪門的女孩就得有肚量,這我知道。你和他發生了點什麽又有什麽關係,像他這種世家公子,有權有勢,玩你罷了,許願,你一把年紀奔三了,真當紀大哥看得上你這口老了的白菜?孩子給我放下!”


    “許藝,這會兒就顯得你段數低了。你平日裏那些能裝高雅的技術都哪裏


    去了?我還真沒想刺激你,要真想,我昨晚就錄下來,今早給你寄過去讓你如臨現場。”


    “你……”


    許藝簡直氣炸,最氣的是在南邊出差,她好幾次明裏暗裏地暗示過。


    那男人卻真像不解風情的。


    每次做完手術去值班室,他都累得要睡覺,許藝覺得那是最好的時機,找借口進去和他獨處多次,醫院裏他的休息單間安靜又還比較有氣氛。


    別說靠近他一米之內,通常都是在門口,就被他淡淡的已各種恰當的理由‘趕’出去了。


    許藝覺得這就是紀遇南,傳聞他就是個不開竅的,不然不會到三十四歲還沒結婚。


    原來不是。


    他也好女人的。


    隻不過……好的竟然不是自己!


    她眼中穿著紀遇南襯衫的許願,變成了紮肉的刺,燒得許藝眼眶通紅:“許願,你說清楚!站住!!我叫你拽,叫你勾引我的男人,賤人,把小少爺放下,要抱你也沒有資格……”


    許願腦袋一疼,頭發被揪住。


    不曉得這女人哪根神經錯了,發起瘋來不可理喻。


    她掙紮不開,拉扯間寶寶大哭,許願心係孩子,沒有還手的機會。


    許藝撲過來,往她手臂裏扯孩子的胳膊。


    “你幹什麽!”許願叫起來。


    這女人卻紅了眼,寶寶的後衣領被她一把揪住,許願去扯,腳上卻絆到許藝之前丟下的保溫桶,一趔:“啊!”


    許願瞪大眼睛,大人小孩往後倒,屁股落地劇痛,胳膊也磕到。


    兒子的啼哭聲震天。


    “寶寶?寶寶哪裏摔倒了,天哪,寶寶……”許願驚慌大喊。


    樓上突然傳來急促的開門聲,門板撞到牆上,更劇烈的聲響。


    緊接著是沉沉的腳步聲。


    樓下人不約抬頭。


    許願抱著寶寶查看,隻看了一眼,男人下樓梯的側影如風,清然中旋起一股子冷厲,藏青色睡褲水線型垂墜,腰帶鬆垮係在緊窄腰腹,邊下樓梯邊還在套上衣,露出的那一角眉眼,沉到冰冷,清雋的睡眸,冷中仍是有些惺忪。


    許願鬆口氣,屁股疼的開花,胳膊肯定破皮了,索性也不起來,哄著懷裏啜泣大哭的兒子。


    許藝在旁,僵成石化,“紀……紀大哥。”


    那男人下來樓梯,光著一雙修長白皙的腳,骨感十足。


    淡粉色的薄唇抿得霜白,沒開腔說話,踢開保溫桶徑直走到許願母子麵前,彎腰,大手接過兒子,另一手臂把住女人的纖腰。


    擰眉把人摟起,緊撈在懷,垂頸吐氣淩然,問她:“怎麽不叫我?”


    許願抬頭,瞧他陰沉的五官,眨眼便是委屈,不願說話。


    心裏卻想,怎能沒有點小心思,主動叫他下來對峙許藝和被許藝‘欺負’之後被他發現,哪樣能讓他起火?


    這人沒多看她,一雙焦然的眼眸垂落,卷起她的襯衫袖查看胳膊肘的傷口。


    破皮見紅了。


    他低聲問:“還有哪摔倒了?”


    許願搖頭,“就屁股。”


    “兒子呢?”


    她抬頭時與他低垂脖頸的距離很近,許願答:“在你懷裏,沒哭了。”


    這人撩開小毯子,把小家夥眼角的淚珠子揩掉,小肉胳膊小肉腿輕輕拉出來看了看,小後腦勺也看了看,嘴裏發出一貫逗小家夥的聲音,搖了搖。


    小東西也是忘性大的,不疼了,對著爸爸淚眨眨地笑了笑。


    紀遇南這才放心,單臂摟著懷中女人,往客廳沙發走。


    那站在門口,抖成篩糠滿目不可置信的人,他倒無視的幹淨。


    許願一句沒說,都依著他,被他摁著乖乖坐下。


    這人清越的雙眉擰得很緊,情緒看得出正在壞頭上,把兒子給她抱著,轉身去一樓芳姐的房間取了藥箱過來。


    把箱子放在茶幾上,他俯身拿了棉簽碘酒,給她處理胳膊,“破皮要弄掉,忍著點。”


    “恩。”許願都聽話,咬著嘴唇移開視線。


    這會兒瞧見男人緊窄的後腰,上衣衣擺掛在褲頭,露出白皙的一塊背脊。


    好死不死,兩道刺目的紅痕。


    許願小臉一下子熱了,他剛才穿衣太快,衣擺都沒撩下來。


    她默默伸手,給他扯下來了。


    許願餘光瞧了眼門口,索性惡毒了:“等下你也處理下後背,有處抓破了。”


    紀遇南反應了兩秒,是對他說的。


    男人側影修長清若,垂來一眼,深沉的,什麽也瞧不出來。


    許願知道他肯定聞出味兒來,一時又覺得自己對付許藝的這樣子在他麵前,很俗很小心眼吧。


    她低頭。


    這人眉深目邃,倒沒說話。


    塗了他自製的藥膏,貼了紗布,許願的胳膊終於被他放開。


    這人低頭忙碌,收拾藥箱,也不曉得什麽時候會理那門口不肯離去的女人。


    許願也覺得沒意思,如果許藝是個識趣的,自取其辱到這個地步,就走吧。


    大家都不尷尬。


    ……**……


    紀遇南把藥箱放迴芳姐的房間,去衛生間洗了手。


    出來就被門口一直被無視終於受不了的女人哭著叫住,“紀大哥。”


    許藝忐忑,可是更多是憤怒和不甘!


    朝那高大挺拔,沉然佇立的身影走了過去,這會兒又是柔弱,臉上遍布傷心欲絕,“紀大哥,這是怎麽迴事,我姐姐怎麽會在紀大哥家裏?”


    紀遇南沒什麽耐心。


    男人五官沉然若靜,不說話時安靜又斯文,可當他透出一股子不能近身的氣場時。


    還是有些可怕的。


    他去茶幾那邊拿了煙,走到距離許願很遠的門口位置。


    身後許藝跟過來。


    他垂頸點煙,一身睡衣睡褲沐在透進屋簷的晨光裏,有金色的陽光落了肩頭和側臉,那部分的輪廓就像漫畫一樣。


    成熟中很是內斂的,安靜美感。


    望著這人,許藝就總忘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她又哭啼,委屈萬分:“紀大哥,你別不說話,我不是質問,可是我和你的婚事都定下來了,你怎麽能留宿我姐姐呢,還有,你的兒子將來會是我的兒子,現在你讓姐姐抱著小少爺,這不合適……”


    男人修長的手指夾著煙,離開薄唇,視線沉然如水地掃來:“要說的有幾點。第一,我和你有哪門子婚事?第二,你的姐姐,許願,她是我孩子的親生媽媽。第三,你剛才推倒在地的,是即將成為我妻子,這個房子,整個紀家的女主人。她懷裏的,你也知道是小少爺,許藝,憑你許家,這孩子你摔不起。”


    許藝張著嘴,沒法說話,臉孔煞白,隻抓住了一點:“紀大哥你開什麽玩笑?小少爺怎麽會是我姐姐生的!許願去年出國今年才迴來的,她陪顧霆去做手術,紀大哥,我姐姐深愛顧霆的你不知道嗎?你被她騙了!再說,許願和你生下孩子,這事我怎麽不知道!我怎麽不知道!”


    這人情緒看著已經不好,抽口煙:“許二小姐,質問就有些失禮了。許願是我孩子的親生媽,這事需要及時通知你?”


    許藝沒有形象地哭,眼底瞥了沙發那邊一眼,一片陰狠:“可她憑什麽!紀遇南,去年我沒死皮賴臉糾纏你,是你有那意思要和我們家聯姻的!”


    他盯著煙柱,吐出煙霧,眉眼清淨時讓周圍一切也嘈雜不起來。


    挑眉,認真又實在地問麵前女人:“我是有聯姻的意思,許小姐,許家有兩位小姐,可我中意的不是你。”


    聲音極輕,又安靜道:“sorry,讓你誤會。”


    許願聽得明白,道歉的成份不多。


    這人骨子裏也狂妄,對於他不重視的人,不會顧及對方感受。


    她垂眸,望著懷裏手舞足蹈的小家


    夥,一時有幸福感,一時又生出敬畏。


    這種男人,哪裏全是他外表和性子裏表現出的清潤似水呢,對待外人,狠起來也是殺人不見血的。


    她聽見許藝失控地怒罵,尖銳的哭聲。


    那人安靜,抽著煙,冷漠的,到底事不關己,一句話不說。


    許願心想,這樣的男人,還好是看上了她準備把她納入懷裏的,如若他看上的是許藝,自己恐怕便成了現在的許藝,被他這般‘斯文’的隨便對待。


    ……**……


    芳姐迴來,被門口的情形愣住。


    紀遇南大手一擺,示意老人家進屋。


    芳姐拎著購物袋進來,和許願對視,許願也沒說話。


    把孩子抱著放進芳姐房間的嬰兒小床裏,就在芳姐的房間換好了衣服。


    芳姐也不多問。


    許願交代了一下,還沒給寶寶把尿,芳姐點頭,“許小姐你安心上班,小少爺有我呢。”


    許願出來沙發,拿了包包,停了一會兒,去門口兩人附近拿了自己的鞋。


    紀遇南兩根長指捏著火機,瞥來一眼,清然若若的,瞧她。


    許願垂眸,換上鞋,從側門先出去。


    這兩人再要說什麽,內容也不會變,紀遇南的人品,許願是放心的。


    泰仁醫院董事局。


    許願打卡上班,遲到三十多分鍾,一上午忙碌,她沒看手機,那人也不知道處理完沒有,沒給她打電話。


    ---題外話---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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