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酒,伴隨一首歌,蕭雪政喝得很沉默。


    所座的位置正對舞台,頭頂是絲絨般的光線,照著那唱歌女人臉上悄無聲息墜落的兩串淚。


    優雅喝酒的男人看著,修長手指玩轉酒杯,他是那麽麵無表情妗。


    這家酒吧看起來還是以前的老板,經營模式沒變,客人自由點歌跬。


    他年輕的時候來過,年輕的時候唱過。


    初二吧,她學壞了,跟著學校裏幾個女孩逃課,為了一場張學友的演唱會月考都敢缺席。


    他發了脾氣,那場演唱會無論她怎麽哭他都沒準她去。


    後來為了哄她開心,暑假兼職開始之前帶她出來玩,z市是其中一站。


    這家酒吧裏,17歲的男孩,白色襯衫牛仔褲,那時候點一首歌兩塊錢,他唱了一晚上的隻為,舞台下駐足的那個有些任性的漂亮女孩,博她一笑。


    從前某一時刻想起這些發生過的事,身體裏會抽痛,血液會停止流淌,他痛得仿佛沒有力氣再活下去。


    而今腦海裏再穿梭,還痛嗎?


    蕭雪政收迴視線,垂眸盯著麵前空杯,喉嚨被酒燒得辛辣,不適感讓他麵部一片冰冷。


    長指將酒杯輕輕一掃,酒杯與玻璃桌麵發出聲音。


    有經過的侍應生看到,立刻為這位麵相尊貴衣著不凡的英俊男客人換新杯。


    他不貪杯,淺淺飲酌。


    ……


    唱完歌的女人雙手攥緊話筒,平複情緒,將話筒放到架子上,起身時看到了角落獨座位置在安靜喝酒的男人。


    怔住。


    瑩白姣好的臉上出現多種表情。


    她提著婉約的長裙擺下舞台,緩緩踩著發出好聽聲音的細高跟往那個地方走過去。


    蕭雪政擰了下眉,杯中剩下的三分之一酒一口飲盡,挺拔身軀站起。


    這男人特別高,五官俊美但是表情太冷,周圍不少女客人會晃目看過來。


    吧台前,蕭雪政結賬,興致全無步出酒吧。


    身後角落那個獨座位置,葉離怔怔地站著。


    那天在醫院她特地說了那番話,這個男人的心有多固執?再碰麵還是不願理會她一下,有她在的地方,他再想呆也不會多呆。


    ……**……


    蕭雪政迴到車上。


    駕駛座,男人一條手臂擱在方向盤上,另一手按了按眉心,兩杯酒,他身上幹淨的沒有一點味道。


    看時間,還早,給太太打一個電話。


    三遍才接通,他不悅。


    電波那端女孩仿佛察覺到,吵鬧的背景裏甜甜地對他說好話:“還有一個多小時,叔叔先迴,潤潤迴去給你捶背,潤潤還給叔叔端洗腳水!”


    “喝酒了?”他皺眉得厲害。


    “沒有啦!”


    施潤尷尬,撒嬌啊,古板男人果然聽不出來。


    沒說兩句,知道她在玩遊戲,嘻嘻哈哈的,蕭雪政掛斷,表情不爽。


    開車沿著城市街道兜了兩圈,發現不工作,身邊又沒有她的時候,他真的無所事事,如同這一個多月國外出差,很多個夜晚,他都是失眠的。


    夜晚八點半,迴到政.協賓館。


    三樓,電梯雙門打開。


    男人雙手插在西褲口袋,一個人走路習慣垂目,302房間前,蹙眉拿出房卡。


    餘光看到隔壁站著一道人影。


    因為早晨經理敲門一事,蕭雪政側目。


    身旁女人正把房卡放到牆上可刷區域,扭過頭,迎視他的目光。


    男人站定兩秒,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兩根修長手指夾著房卡,轉身往三樓總台走。


    葉離拿下房卡,高跟鞋不急不緩地跟過去。


    總台前,男人修長白皙的骨節敲了敲大理石台麵,語氣平靜語速很快,“302換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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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理陪著小心:“先生,對不起,因為政府的會議,整個賓館都住滿。”


    他轉身。


    葉離站在距他兩步遠的位置,苦澀一笑,“早晨我就問過了,沒有空房,如果有我早就搬了。”


    蕭雪政停步,聽出這話裏的意思。


    “是我投訴的。”


    葉離站近了點,仰頭望這個特別高看著她時總是麵無表情的男人,她的神情脆弱淒苦,“對不起,我承受不了,所以我投訴了。別誤會,我前天就住這裏了,明天後天有時裝展,公事出差。和你住隔壁,我都覺得巧。”


    蕭雪政不再看她,走廊有點長,他不疾不徐往房間返迴。


    身旁女人笑了一下:“那麽蕭總,你也是公事出差?”


    蕭雪政淡淡點頭。


    葉離心裏痛得厲害,叫他蕭總,他才願意理她一下。


    再無話。


    302房間前,男人突然停步,背對著身後女人喊了一句:“葉離。”


    葉離身子一頓,心髒幾乎是瞬間鼓動了一下,“恩?”


    蕭雪政單手插在西褲口袋,轉過身,男人的五官非常英俊,也非常平靜,正眼注視她,道:“醫院裏你說的那番話我記著,希望你能做到。”


    葉離望著他,表情強裝也強裝不來的有些坍塌了。


    他……什麽意思?


    男人眼神漆黑鋒銳,卻也真的平靜,“你說得對,我在往前走。你還說對了一句,呆在她身邊,我臉上的笑容多了,我快活了,這是真的。”


    他最後說,“你我,各自好自為之。”


    葉離壓住心裏極度的恐慌,身側裙擺後的雙手,指甲深深摳進掌心,她臉上一片柔和:“是,我說過的話我記著,你不必再防備我,人不是一成不變的,我認清了現實。你過得開心,我就在一旁看你過得開心。你找到了打算用心對待的另一半,我這輩子是沒可能了……”


    蕭雪政看著她眼角泛出淚光。


    “雪政。”


    葉離低低喚他,眼淚流下來,“今晚不得不麵臨你和我住隔壁的情況,多年前你被迫看那些錄像的心情我今早體會到了。但是拜托你,可不可以晚上不讓她過來住?給我最後一點尊嚴,我真的受不了,受不了住在隔壁聽著你們的折磨。”


    蕭雪政沒做聲,轉身迴房。


    男人轉過身的那一刻,女人也立刻迴到自己房間,隔音效果不好,葉離控製著摔東西的衝動。


    倒在床上無聲痛哭。


    不是這樣的……


    她不是要這樣的結果!


    醫院裏那番話她是以退為進,改變在他心中的壞印象。


    當時她那麽篤定施潤看到她和他給小唯過生日,他們之間一定會出問題。


    但人算不如天算,一個月她在煎熬不確定中等待,等來的是他‘各自好自為之’這句話?


    本來以為醫院那番話絕對會讓他難受,會讓他慌亂,會放他不好過。


    她說放手,他但凡心還係著她,如果他心裏還對她存有百分百的恨,他一定會難受,一定會不甘。


    他曾說過的啊,恨她這一輩子都恨不夠的!怎麽會……


    葉離篤定,放手意味著兩人刻骨銘心的糾葛要放下,他傷的那麽深,如何放得下?


    可他今晚的話,看她的平靜的眼神,都在顯示,他在開始嚐試放下了,放下過去,放下她,放下那段從小到大的愛情,放下所有疼痛入骨的過往。


    她一番計謀卻弄巧成拙!


    葉離臉上露出極度驚惶的表情,蜷縮起身體揪住床單,那種要被他拋棄的痛苦席卷她的全身。


    她不信,不信雪政心裏沒有她了,不信……


    瞳孔裏綻出陰森冷厲,一切的一切,都因為那個叫做施潤的賤人!


    不會讓她得逞的,不會讓她奪走雪政的,不會,不會!她手裏還有籌碼,她一定玩死那個賤人!


    ……**


    ……


    蕭雪政迴到房間,沒有開燈。


    佇立露台,黑暗中拿出手機撥打電話,柔聲對那頭說:“今晚別過來了,恩,老公有工作要忙。季林去接你,給你安排一個沒有蚊子的賓館,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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