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第一次見到江小舟,是在一場血戰過後。


    在激流的江邊,一個渾身沾著血水的、瘦弱的小女孩,跪趴在河灘上,半身浸在水裏,此時已近寒冬,但她看上去並不冷。


    江海蹲在水邊洗刀,從他那看去,她就那樣跪趴著,兩隻眼像小鹿一樣又潤又亮,臉色在月光的照拂下顯得蒼白如紙。


    他跨過地上的屍首,將沾了血的外衣剝了,扔在地上,目光草草在河岸十來個死人略過,又放在這個不知什麽時候就在的女孩身上。


    “你剛才看到什麽了?”


    女孩沒說話,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下,立刻就移開了。


    她從水裏慢慢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岸上走去。


    “說話。”


    女孩停住了,卻沒應話。她蹲下,脫了自己的鞋,鞋子又濕又沉,她一手提著鞋,一手又脫去了滿是血水的羅襪,露出一雙潔白又纖瘦的腳來。


    右小腿有一處很深很長的傷口,一直延伸到腳踝,想必是穿著鞋會磨到傷口,才將鞋脫了。


    她將羅襪甩在一邊,提著鞋接著往前走。江海說的話,她似乎並未聽進去半分。


    連續被忽視兩次,江海似乎並不惱,他剛剛經過一場血戰,現在是靈力恢複之時,不便動氣,何況麵前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於他而言,她毫無威脅可言。


    江小舟一路走到樹林子裏,找了塊空地,將鞋子扔在一邊,四處去尋枯枝了。


    江海則坐在樹邊,閉目。江小舟抱了枯枝堆在一起,又去河邊找打火石,很晚才迴來。


    她打了火,將枯枝都點著了,江海沒有睡著,身前的暖意令他忍不住睜開惺忪的雙眼,隻見火光之下,江小舟支著三根樹枝,將鞋子掛在上麵,鞋尖滴著水,江小舟伸手擰了一下,將水擠出。動作熟練無比,看樣子是經常在野外過夜。


    江海莫名對她來了興致,他料想她活不過明日,不如今晚就與她聊聊。江小舟正準備到樹邊去睡覺,江海立刻就叫住了她:“你也不是聾子,為何不迴我的話?”


    江小舟停步轉身,雙眼定定地看著他:“江公子,不是要處死我麽?”


    江海的目光警惕地將她從上到下掃視了一遍,右手已經探上了刀柄,江小舟望向江海的手,一臉沉靜:“若我能活到明日太陽升起,公子自會知道我是誰。”


    這般沉穩與冷靜,本就不像一個十幾歲女孩該有的反應,原是她本就認識他,這麽一來,江海今晚便不能殺她。


    次日清晨,林子裏起了晨霧,日光剛剛穿過細密的枝葉打到江海臉上,江海便醒轉過來了。


    他睡得一如往常地不安穩,夢裏依然是十年前那場血腥的暴亂,無數傷痛的嘶吼和哭喊,細密的雨點和血水慢慢浸濕後背,永遠卡在門後的那隻僵直蒼白的手……江海猛一睜開眼,溫柔的初陽落在眼睛裏,還是一陣刺痛。


    那姑娘已經穿好了鞋,靜靜坐在斜對麵的樹下,看著他。


    江海不喜歡這樣被盯著,張口便滿是戾氣:“再盯我,就將你眼睛挖下來。”


    這話似乎對她有些作用,她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目光移到別處。


    江海站起來,習慣性地摸了一下背上的刀,抬腳就走,江小舟立刻站起來跟上,江海沒有迴頭,問:“你究竟是什麽人?”


    “師承枯禪觀,江小舟。”


    “原是個小尼姑。”


    聽江海語氣裏的不屑之意,江小舟立刻迴嘴:“枯禪觀隻是收容女子較多,也是有男子的。我也不是尼姑。”


    “嗬。”


    江海對其解釋不屑一顧:“枯禪觀的人到我兩儀派做什麽?”


    “兩儀和談大會。”


    “未曾想枯禪觀也會來插這一腳。”


    據他所知,枯禪觀名聲與能力在各仙門中都極小極小,平常各仙門往來,都不會記得這個小道觀,這次和談,向來行事低調的枯禪觀要摻一腳,確實稀奇。


    “我奉命行事,莫要向我問原因,還有,到了兩儀派,你要負責我的腳傷。”


    “憑什麽。”


    “是你誤傷的。”


    “刀劍無眼,你自己靈力低微不堪抵抗,死了也不足惜。”


    “那你怎麽不殺了我?”江小舟語氣一揚,似乎是笑了一下。


    江海“嗬嗬”冷笑了一聲:“死了不足惜,活著也一樣。”


    這位“美名遠揚”的江岱淵生得一張好嘴,江小舟“嘁”了一聲,沒理會他,快步走到前麵去了。


    江海也不計較,跟在她後麵走,江小舟走得很快,沒一會就走到了十丈開外。


    江海走得慢悠悠地,絲毫沒管她。


    江小舟消失在他視線裏,沒一會,竟連氣息都消失了。


    江小舟的氣息消失之後,取而代之是一股特殊的花香,繚繞又纏綿。江海腦弦兒一繃,斜眉微挑,手已放到刀柄上,眼神瞬間陰戾,浮上殺意。


    花月澗的香。


    與他血仇相纏十年之久的花月澗!


    “江……江公子,姚某最近沒有惹到你吧。”


    江海聞聲,身後白光一閃,長刀已從背後抽出,直向身後飛速劈去,姚子瑜像隻靈活的大白鼠,即刻翻身一躲,但到底是沒有江海快,他在地上滾了兩圈,再伏在地上時,左臂的白袍已經鮮血淋漓。


    “江岱……”還不等他再講下一句話,江海的刀已經架在他脖間。


    若不是近日殺戮過度,避免刀靈入魔,他已將這一刀砍下去了。


    姚子瑜見他還未下手,忙翻身出去,離他五丈開外,語氣緊張,講話也有些磕磕巴巴的:“……江岱淵!我,我是給你師父送信的!我不,我不計較你殺我師弟!你也別找我麻煩!”


    江海冷冷督他一眼,道:“什麽信。”


    姚子瑜怕他生搶,忙大喊道:“不不行!掌門說了要我親手送到!”


    兩儀山不是什麽人都能進的,花月澗作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強行入山就是自找苦吃,就算了入了山,出了那個門還是要被他解決掉。


    江海想到這裏也就無所謂了,他收刀轉身,撇下一句“隨便”,就自顧自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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