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有味道嗎？不然你為什麽總摸鼻子？哦，你感冒了。不行的話你明天再過來。你這一點強勁挺像我，我這輩子從來沒被什麽東西嚇倒過，不到萬不得已盡量不吃藥，是藥三分毒，另外已經沒有哪些藥能像青黴素那樣純粹了，商業將一切都變了樣，所以我退休前推行了女巫行醫執照法案，鼓勵她們給人看病，最好永遠隻用草藥和巫術。這把躺椅真不舒服，總是硌生生的感覺。不用換了，我不太喜歡新東西，除了嬰兒之外一切新的我都不喜歡。新女仆，新馬車夫，新衛兵，新司儀，新廚師，不好，統統不要，世界應該一成不變，不應該總是變來變去，像一隻飛來飛去也找不到家的鳥。我要讓世界停下，坐在我的躺椅上，聽我講我的故事，閱讀我的心靈。這一點都不自私，我是為了他們好。他們不知道該做什麽，所以我要替他們安排。這些後生下來的幾代人懂得什麽呀，既不懂什麽叫幸福，也不懂什麽叫不幸。生活好像就是應該為他們準備在那裏，然後他們隻是來拿。你們真的知道苦難是什麽樣子嗎？真的體會過死亡的陰風在你耳邊唿嘯而過，萬丈高樓在你麵前頃刻間坍塌嗎？沒有，而我見過，我見過所有全世界的災難，我是唯一的目擊過全部慘象的證人。你知道置身災難之中卻什麽也做不了是一種什麽感覺嗎？心碎？頭暈？痛哭？慘叫？不！你想殺了你自己！你恨自己為什麽活在這種地方！
雲霧再現。美麗的女人推著嬰兒車在公園綠地上散步，英俊的男人挽著她的腰。
“女人是我嗎？”“那時你二十五歲。”“男人是誰？”“傻瓜，你丈夫啊。他是一名海軍少校，你們在一座橋上相遇，墜入了愛河。”“我們掉進河裏去了？”“沒有，墜入愛河意思是你們相愛並結婚。”“寶寶是誰？”“你的兒子壯壯。”“他怎麽也叫壯壯啊？”“你起的名字，你丈夫不知道。”我笑道：“我絕對不會告訴他的！那寶寶是怎麽來的？”“嗨，我又不是醫生，怎麽知道？”“你是戰神啊！”“你進來慢慢問鏡魔吧，他會給你講的。”
“我……”我低下頭，眼睛不停地轉動，心裏真不是滋味，我不願意失去那麽美好的未來。
共工召喚著我：來啊，像你承諾的那樣。
承諾？我？……
“你承諾了就要兌現，你是一個好女孩，不是嗎？”
我是，可我不能。我哭了。
“一個好女孩要遵守承諾，才會獲得尊重。你想當無賴嗎？”
“我不是無賴，我不是。可我不能！” 我哭得更厲害了。
共工眼眶欲裂，眼睛布滿血絲，怒吼道：不守承諾的騙子！你讓父母蒙羞，讓他們無法抬頭做人！鄙視的目光會刺穿他們的胸膛，輕蔑的言語會讓他們難以生存！你想讓他們變成那樣嗎？
我不想，我不想，可我不能！我全身打著冷顫。
那好吧，既然你舍不得可憐的小自由，就不要怪我，看啊，幸福的團聚終於離散，誰讓你們有這樣自私的女兒？共工吼道。這就是，你們的命運！
媽媽和爸爸哭喊著伸出手臂，指尖卻碰不到一起。
“不要！不要！”
不能相聚，不如毀滅吧！共工念起咒語，聲音嘶啞而狂放。
到處是跳動著的火焰。爸爸媽媽哭喊著我的名字，衣服和頭發都燒著了，絕望的目光刺穿了我的心。
不！我大喊一聲，作了一生中最愚蠢的事，縱身跳進了銅鏡。
透過一棵枯樹的枝丫，順著牛仔手指的方向，大家看見遠處一個紅磚黑瓦大教堂的輪廓。教堂的十字尖頂指向天空中一輪暗淡蒼白的月亮。月亮旁邊是幾縷灰暗的烏雲。
猴子：你可以現在加入，然後給你假期，什麽時候歸隊了再執行任務。法官你看這樣行嗎？
法官說可以，然後牛仔跟著法官莊嚴宣誓，之後他說：天快亮了，我必須走了，以後我會去找你們的。
裏奧：我們等著你。
牛仔和夥伴們道別，大家都很高興，目送著他穿過廢墟，向著山裏走去。
突然，一隻金雕不知從哪裏飛出來，朝他猛撲下去。幸虧牛仔躲得快沒有被撲到。
大家紛紛拿起鐵鍬跑出來。金雕立刻掉頭又一個俯衝，被法官用鐵鍬打中鷹爪。金雕痛苦地一聲慘叫，向遠處飛去。
孩子們驚醒了，趕緊收拾離開，跟著裏奧向教堂跑去。牛仔也跟著一起跑去，不想暴露父母的藏身之所。
大群金雕猛撲過來，黑壓壓的叫人看了心驚肉跳。
教堂裏的大人們聽到叫聲跑出來迎接，抱住他們往迴跑。有兩個孩子跌倒了。裏奧和法官折迴去救那兩個孩子，可是來不及了，被金雕抓走了。
金雕攻擊教堂的大門，好在及時關上。金雕落下來，在大門口晃悠。還有幾隻在窗子和天窗上襲擊，將各色彩塊拚接起來的玻璃敲碎。
碎片落下來，幾十個孩子在裏麵尖叫。大人們把孩子們躲藏在整排的椅子底下，把棉被蓋在他們身上。大人們被玻璃碎片劃得渾身是傷口，碎片紮進了肉裏。
一隻金雕鑽進窗子，在教堂裏四處亂飛，不斷發起攻擊。大人們用鐵鍬把金雕打昏在教堂的講壇上。裏奧上去使勁用鐵鍬拍了好久，才將它徹底拍死。
大家鬆了一口氣，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突然又進來三隻金雕，將天頂上的吊燈和壁燈全都刮碎，一排排的椅子都掀翻，講台被撞倒。孩子們尖叫著亂跑，好幾個被抓走了。兩個大人也被抓走了。
裏奧慌忙躲避，將講壇地板上的方塊地毯踩偏了，露出了一個凹槽。他摳著那個凹槽，揭開了一大塊正方形的地板，原來底下是個非常寬敞的密室。裏奧趕緊唿喚所有人躲進密室。裏奧最後一個進入密室，將上蓋砰的一聲關上，鐵鍬插進把手鎖住上蓋。金雕在蓋子上用力跺腳，沒有辦法打開，四散飛去了。
透過地板的縫隙，射進來幾束黎明的陽光。灰塵在陽光中漂浮。孩子們在打冷顫，每個人的臉都嚇得慘白。裏奧和法官的手也在不停哆嗦。
大人們都被抓去，他們成了年紀最大的人。他們彼此看了一眼，振作了精神。猴子數了一下：6個活著，2個被俘，一個受傷。
牛仔說： 7個，算上我！
小胖兒依偎在裏奧懷裏：我好怕，我要迴家。
其他的孩子哭叫起來：我要迴家，我要迴家。
有家可迴嗎？猴子把頭低下，眼淚掉到地上，說。
孩子們在恐懼和哀傷的氣氛中抹著眼淚。裏奧拿出藥品給受傷的孩子包紮。
一會兒，一隻金雕沉重地落在蓋子上。一個聲音在蓋子上麵響起，誰也說不好那是什麽聲音，像水管拖在地上的聲音，又像水管露了個小孔向外噴水的聲音。射進來的光束一會兒被遮擋，一會兒又射進來，好像什麽東西在遊動。
猴子站起來順著蓋子的縫隙朝外麵看。一隻蛇頭盯住了他，蛇的兩半舌頭一探一探地吐著。他嚇得魂不附體，一屁股坐到地上。喊道：蛇！
……
一聲大爆炸響徹宇宙。
刺眼白光變黑夜為白晝！
一切複歸平靜，
黑暗中的平靜。
平靜。
平靜得一點細微的聲音都沒有。
地球仿佛停止了轉動。
一切靜止。
靜止。
……
我眨眨眼睛，看見一個五彩世界，好多星星在閃爍。一個天使的聲音哀傷地唿喚著：醒來吧，葉娜，可憐的孩子。
“鏡魔，我怎麽會在這裏？”
“哎，你掉進了他的謊言陷阱。”
“哦，我想起來了，爸爸媽媽被火燒著了，然後我就跳了進來。”
“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幻影，就像你們的電影。”
“什麽！？”共工蘇醒過來，抖抖身子，深吸一口氣，輕輕叫了一聲：嗯——，好久沒有這麽舒服了。自由的空氣真香！
啊！我的世界！我迴來了！他張開臂膀，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吼叫，然後瘋狂地大笑，忽然笑聲變成哭腔，眼角流下熱淚，轉而又狂野地笑著，笑聲尖銳而陰險。
睡夢中的人們被這笑聲驚醒，心靈要被撕裂！那是怎樣的讓人痛不欲生的笑聲啊，仿佛聽到壓抑了億萬年的仇恨和要把世界揉成一團的憤怒。
他的麵孔忽然變得英俊，皺紋一點都沒有了，變成了二十歲的模樣，讓我很吃驚。他拿起銅鏡笑道：小寵物，你感覺怎麽樣呀？
“我上了你的當！快把我放出去，我要迴家。”
那可不行，你的願望用完了。乖乖，別生氣呀，我還有好多遊戲要給你看呢。你的話提醒了我，遊戲就先從你家開始吧。共工刷地一下飛到我家門口，用手一指，一個火球飛到媽媽的臥室裏，房子燃燒起來。
媽媽被噩夢困擾，眼皮顫動著，夢見女兒掉進黑暗的深淵，無助地哭泣。
我癱倒在地上驚叫道：媽媽——！
共工陰險地笑著說：“焰火是不是很好看？”
“你說過要讓他們幸福的。”
“誰先違背承諾的？ ”
“可我已經進來了，你就放過他們吧。”
共工手上出現兩張牌說，看看你的運氣，二選一，紅桃是母親，黑桃是父親，要小心啊。
“選哪一張都是輸，我不選。”
“你要珍惜時間啊，火在燒著呢。”
鏡魔突然叫道：哎！老家夥！你就這樣欺負一個小女孩嗎？
“閉嘴！還想用拒絕打牌來要挾我嗎？我已經不吃你那一套了。”
鏡魔：你不怕哪一天再進來？
那不可能！——不過，我是戰神，不是死神。再說這樣簡單的玩法有失身分，看我設計一個複雜的大遊戲吧。共工一揮手火焰消失了。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身體還在不停哆嗦。
媽媽被濃煙嗆醒爬出窗外，劇烈咳嗽。
共工：要完成這個遊戲還需要一些幫手。喜歡旅行嗎小寶貝兒？
bbc電視新聞成了這個倫敦的普通家庭唯一的生活內容，電視機在過去五天一直沒關過。他們在電視前吃著晚飯，看著報道：各位觀眾晚上好，雖然誰都不願相信，但我們必須麵對，連續數日的恐怖襲擊已經使美國陷入崩潰。通信係統，電力係統，包括軍事係統全部被摧毀，白宮已經化為灰燼。隻有一個詞能形容美國，那就是地獄！一個偉大的國家從地球上消失了，隻剩下冒著濃煙的廢墟。
多國部隊七艘航母已經進駐美國領海，以接替被擊垮的聯合國軍，希望能控製住恐怖襲擊的蔓延。聯合國軍的最高司令長官昨天陣亡。
讓我們為他和難民們哀悼，並祈禱上帝這不是世界末日。喬治•；；；；桑切羅，來自bbc。
一家人麵如土色，不知道下一秒將如何生活，放下晚餐摟在一起哭泣。
鏡魔說如果不喜歡他的臉，可以選一個喜歡的，什麽樣的臉對他來說都一樣。這一點跟我一樣，我們經常會發現相似之處。先是一張老婆婆的臉，我嫌她的鼻子矮了點。然後是一個高鼻子的胖男人，耳朵太長了，最後一個我非常喜歡的小醜，表情活潑可愛。我說柔美的聲音不太配，聲音一下子變得靈動而詼諧。
鏡魔還是不明白，說有時候真想變成人，好好感受一下什麽是愛。可他是天使，被注定要完成神的使命。我說命運可以改變，不如變成個人體驗一下。可是他不敢，天使犯錯就成為魔鬼，一旦變成魔鬼就會被眾神消滅，無論怎麽反抗，無論逃到哪裏。
他說戰神要帶我們去魔界，並給我解釋我生活的世界叫人界，包括生活的空間還有曆史空間，也就是過去。魔界是另一個空間，人死了就會到那裏，那裏有很多怪獸。
“人死了就會成魔嗎？”
“不是的，大多數人會在魔界安息，或者成為另一種像空氣和水一樣的狀態。少數人會變成惡靈，因為他們的死亡充滿怨恨。不談這些了，我們來放鬆一下，聽聽音樂吧。”
我當然喜歡，尤其在這種憂傷的時刻，聽音樂是最好的主意。鏡魔讓我躺著聽。我平躺下道：好的。怎麽神神秘秘的啊？
“放鬆，深唿吸。”
我聽到一種輕柔曼妙的音樂……
我對共工瑟瑟發抖著說：可以走了吧？
共工笑著說：別著急啊，我們再去一個，誰都不想去的地方。
鏡魔顫抖著說：難道，難道去惡靈穀？
共工：你的智力進步得很快啊，看來經常和我做做遊戲還是有好處的。
鏡魔的麵孔一下子陰沉下來。
共工和怪獸們走了好久，翻過了幾座黑暗的山，淌過了幾條血紅的河，攀到一個高坡上，俯瞰底下的一個山穀。
到處密密麻麻地歪歪斜斜地插著十字架和墓碑。慘白的月光軟弱地照下來，呈現了很多恐怖的晃動的影子。透明的灰白色遊魂在空中飄蕩，睜著空洞的眼睛，哼著淒慘的兒歌：
你的家在哪裏？哪裏是我的家？
哪裏有你的針線盒，哪裏有我的布娃娃？
小女孩的舌頭已經割了去，你卻不能放過她。
哪裏有新鮮的肝髒？哪裏是我的家。……
傳說山穀中有九個陰暗幽深的洞穴，住著九個怪物，是魔界的九大惡靈。沒有人能降伏他們。他們吸食遊魂成為惡靈，如果到了人界就會吸食人的靈魂。他們會用各式各樣傷害心靈的魔法。
共工拍拍塵土，清清嗓子，剛要說話，被毒蛇拽住衣角，顫抖著說：老大，有必要叫上他們嗎？
“你害怕了？”
“我倒不怕，可他們……”
共工迴頭一看，怪獸們躲在角落裏蜷縮成一團。
放心吧，我能降伏他們，他們非常有用。共工說，然後向穀中喊道：黑暗的夥伴們，你們在嗎？
鏡魔羞愧地跟我說他沒有告訴我真相，害我被戰神騙進來。我說我不怨恨他，他也很怕戰神。鏡魔說其實戰神不能拿他怎麽樣，沒有告訴我是因為當初祝融跟共工約定，如果有人用全部的愛和犧牲來換取他的自由，誰也不許破壞他的行動，那是從造物主流傳下來不成文的規矩。
他發誓所說的都是真的，我也發了誓，永遠不欺騙和怨恨對方，永遠做朋友。至今我和鏡魔的友情維持了一生，並且從未後悔當初的誓言。
沒有人迴應共工的喊話。
“我是戰神共工！”
有個沉悶的男聲傳來：沒聽說過。
我噗哧一笑。共工咽了一下口水，趕緊補充道：我是太陽神祝融的弟弟。
一個優雅的女聲傳來：你來幹什麽？魔界和神界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共工：我跟眾神不一樣，他們食古不化。我拋棄了他們，我屬於黑暗力量。
另一個女聲：是他們拋棄了你吧？哈哈！
一個優美的男聲：誰想要你這樣的蠢貨？哈哈！
要見識一下怪獸的力量嗎？巨人怒吼道。眾怪獸一起憤怒地嗷叫起來。
突然一道閃電劃破天空，怪獸們嚇得蜷縮在一起。
眾惡靈嘲笑道：好強大的力量啊！
優美而絕望的詩歌在空中飄散：
我們是孤單的路人，走在死亡的小路上。
陰雲密布，看不清方向；
電閃雷鳴，憂傷的靈魂彷徨。
死亡抓住了我們的雙腳，
腳下蕩漾著美妙的幻景，
來吧，擁抱它，
我們的雙腳下陷，脖子沉入汙泥，
那是我們的歸宿，我們的夢幻，
我們的永恆。
眾怪獸雙眼失神，俯視著地上，眼前產生美妙的幻景，靈魂要飄出身體。
共工大吼一聲：朋友們，夠了，停下！
我們開心地笑起來。可我馬上收起笑容，轉而悲傷地告訴鏡魔我還是想出去。他說沒有其他辦法，除非有人能像我一樣犧牲。我絕望的低下了頭，我雖然傻卻還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他說沒什麽是不可能的，像我這麽單純的人還是不少的。我說沒人會願意永遠孤單地活著替我承受痛苦，他說對我是痛苦，對某些人可能是解脫。世上的事沒有絕對的，人生總有機會，千萬不要放棄希望。這樣我的心情才平複一些。
他忽然問我愛是什麽感覺，他從沒像人一樣活過，一誕生就是天使，所以不知道。
我想想迴答他說：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想把最美好最寶貴的東西都給他，而你會很開心，不計較任何迴報。他開心你就開心；他痛苦你就痛苦。一旦他對你冷淡或者討厭你，你就會非常失落和悲傷。
歌聲消失。眾怪獸恢複正常，不知所措。
共工：咱們談談合作。
沉悶的聲音：不接受談判。
粗放的聲音：隻接受交易！
狂野的聲音：價錢我們定！
共工：你們要什麽？
“金錢。”“權力！”“ 美女！”“永生！”“生活！”“ 尊重！”“ 平靜！”“ 自由！”“ 當然還有愛情！”
共工：趣味很高嘛！
眾惡靈：都是垃圾！
“靈魂！”“要活的！”“ 1000個！”“ 10萬個！” “1000萬個！”
眾惡靈：哈，哈，哈，哈！
共工：交易達成！可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不要傷害我的兄弟們。
柔弱的聲音：讓他們離我們遠點兒，蠢貨！
壓抑的聲音：千萬別惹我們，傻瓜！
粗放的聲音：靠邊站！笨蛋！
狂野的聲音：滾開！木驢！
眾惡靈：哈，哈，哈，哈！
眾怪獸咧開嘴咆哮著，恨不得將惡靈撕成碎片，但他們的聲音被忽然傳來的嬰兒般的恐怖笑聲壓倒。怪獸們汗毛倒豎。那是夾雜在陰森，淒冷的嬰兒哭腔中的魔鬼般的尖厲笑聲，像要將心靈撕裂出一條條鋸齒般的口子。
嬰兒之聲：看看伏羲的好戲吧！哈哈！
毒蛇聽到這聲音身體一顫，倒吸一口涼氣，眼睛轉轉，滿腹狐疑。共工微笑著對怪獸說：要忍耐。遊戲開始了！
眾怪獸收起憤怒答應：是！主人！
那輕柔曼妙的音樂，像媽媽在搖籃邊的哼唱，全身被溫柔地觸摸，頭部的神經完全放鬆。音符好像鑽進我心裏，隨血液流淌到全身的每一處。所有憤怒和悲傷，還是兒時以來的孤獨和恐懼，都像雪團般不知不覺地融化在水中，一切都被和平的氣息籠罩。
麵前一片珊瑚海，五顏六色的珊瑚，成群魚兒輕盈地穿梭遊動。我懸浮著，向水麵緩緩漂去，光明在召喚著，吸引著我。
浮到水麵上，身體被溫暖的陽光摩挲著，被一股強大而寬廣的能量籠罩，既舒服又有安全感。
我充滿力量，忽然生出運動的衝動。一隻海豚馱我到背上。我抓住海豚的背鰭，在水中自由地衝浪，忽高忽低，忽左忽右。浪花飛濺擊打，我感到從未有過的自由快樂。
海豚忽然調轉了方向，把我放在沙灘上。海風吹拂潮濕的身體，頭發飄起來，涼爽而慰藉。
海的盡處一輪血紅的太陽緩緩落下，心情感傷而優美。
音樂停止。我醒來。
我喜歡坐在這裏看日出日落，我不要全世界，隻要這個陽台的一平方米。這個城堡可不是為我而建的，原來是一個貴族的曾孫的曾孫繼承的遺產，到了他那一輩他支付不起維護費用，所以將它捐給了國家，而六十歲的我正愁沒有地方可以天天見到大海，就申請搬到這裏了。還好議會能夠批準，他們總要關照我一下。不，你說得不對，沒有人有資格擁有什麽，因為你的生命和生活中的一切都是世界賜與的。我們生下來一無所有。你可以說什麽是你辛苦掙來的，什麽是你配得到的，可到頭來你什麽都帶不走。能帶走的，隻有一生的記憶和感受，而如果不像我這樣與人們分享，將永遠也沒人知道你到底是高興啊還是不高興地活了一生。這倒有點悲哀。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沒有什麽非說不可的。
那是一個風景優美與世隔絕的海邊漁村，巨大的成排的椰樹在海風中搖曳生姿，海麵在午後的陽光下閃著夢幻般的粼粼波光，天邊漂浮著長如海島的薄紗般通透的淡雲，藍天如倒扣的水晶碗一樣罩住遠方的陸地和一切風景。
鏡魔：裏奧是吧？鏡魔，葉娜。
裏奧：你認識我？
“他什麽都知道，他是個天使。”我告訴裏奧我們的來曆，並問他知道不知道世界的災難。他說島上沒有電視，海那邊的人說美國遭到了恐怖襲擊。我告訴他那是上個月的事了，現在整個地球都被戰神占領了。他有點不相信，鏡魔給他放出了毀滅景象。
快看，海市蜃樓！小胖叫道。
音樂停止。我醒來。
“感覺怎麽樣？是不是很舒服？”
“這是什麽音樂，多麽美好。我的心好像被溫水洗了又洗，舒服極了。”
“這是天使音樂，我的糧食。”
“我記得戰神說過還有大地的呻吟，時間的流淌。”
“你還想聽啊，可沒有天使音樂那麽好聽。”
他讓我坐起來，右手放在心口，要有精神準備啊，不高興可別怪他。我說我不會怪他的，來吧。我照著做了，閉上眼睛。
猴子站起來順著蓋子的縫隙朝外麵看，一屁股坐到地上。喊道：蛇！
大家蜷縮著不敢抬頭。裏奧和法官仰頭看著蓋子。
毒蛇舌頭泯了一下嘴說：你們好啊，小朋友們。你們的父母派我來接你們團聚。我許諾你們，好好享受生活，沒什麽可擔心的。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就到城東的集中營報道。如果遲到了找不到媽媽，可別怨我。哈，哈！
孩子們在騷動。
你們還等什麽？我們去找媽媽吧？眼鏡說，用詢問的目光看看牛仔。牛仔瞪了他一眼說：你不用看我，我死也不會去找他們。
你怎麽能這麽輕易受騙呢？法官拽住眼鏡的衣服說。
眼鏡甩開他的手說：別碰我！我才不傻呢，都是你們得罪了他們。他們生氣了會吃掉我們的，那時什麽都晚了。
裏奧：你相信他的承諾嗎？
勝利者的承諾總要可信得多！你們這群可憐的，失敗者！眼鏡卸下鐵鍬，掀開蓋子，撒腿跑去。孩子們互相看看，一窩蜂地跟他走了。隻剩幾個孩子還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裏奧蓋好蓋子，閉著眼睛，頭仰靠在牆上流下淚水。法官和猴子都低頭不語。小胖兒無聊地摳弄著牆壁。沉悶的氣氛持續了好久，直到我遇到了太陽神。
男孩們驚呆地看著遠方。遠處的大人們停止幹活，都跑過來觀看。女人們在哭泣，男人們在驚叫，孩子們抱在一起。幻境結束，大人們傷心絕望，迴去工作。
裏奧給孩子們看銅鏡，說剛才不是海市蜃樓，而是真實的災難。三個人很吃驚，感到稀奇古怪，小胖還以為銅鏡是個遊戲機，過了好一會兒才接受我們。他們忽然垂下了頭，心情無比沮喪，已經沒有一點生存下去的希望了。盡管海水還依然那麽蔚藍，海風也輕柔的吹送。
鏡魔看不下去了，有時他會衝動，我拿他沒有辦法，畢竟他不是人，不能要求他像人一樣冷靜和懂得憂傷甚至絕望。他說：應該建立軍隊抵抗！你們剛才沒看到嗎？這是一場人類和邪惡的戰鬥，每個人都有責任進行抵抗，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人人生而平等，都有不可剝奪
雲霧再現。美麗的女人推著嬰兒車在公園綠地上散步，英俊的男人挽著她的腰。
“女人是我嗎？”“那時你二十五歲。”“男人是誰？”“傻瓜，你丈夫啊。他是一名海軍少校，你們在一座橋上相遇，墜入了愛河。”“我們掉進河裏去了？”“沒有，墜入愛河意思是你們相愛並結婚。”“寶寶是誰？”“你的兒子壯壯。”“他怎麽也叫壯壯啊？”“你起的名字，你丈夫不知道。”我笑道：“我絕對不會告訴他的！那寶寶是怎麽來的？”“嗨，我又不是醫生，怎麽知道？”“你是戰神啊！”“你進來慢慢問鏡魔吧，他會給你講的。”
“我……”我低下頭，眼睛不停地轉動，心裏真不是滋味，我不願意失去那麽美好的未來。
共工召喚著我：來啊，像你承諾的那樣。
承諾？我？……
“你承諾了就要兌現，你是一個好女孩，不是嗎？”
我是，可我不能。我哭了。
“一個好女孩要遵守承諾，才會獲得尊重。你想當無賴嗎？”
“我不是無賴，我不是。可我不能！” 我哭得更厲害了。
共工眼眶欲裂，眼睛布滿血絲，怒吼道：不守承諾的騙子！你讓父母蒙羞，讓他們無法抬頭做人！鄙視的目光會刺穿他們的胸膛，輕蔑的言語會讓他們難以生存！你想讓他們變成那樣嗎？
我不想，我不想，可我不能！我全身打著冷顫。
那好吧，既然你舍不得可憐的小自由，就不要怪我，看啊，幸福的團聚終於離散，誰讓你們有這樣自私的女兒？共工吼道。這就是，你們的命運！
媽媽和爸爸哭喊著伸出手臂，指尖卻碰不到一起。
“不要！不要！”
不能相聚，不如毀滅吧！共工念起咒語，聲音嘶啞而狂放。
到處是跳動著的火焰。爸爸媽媽哭喊著我的名字，衣服和頭發都燒著了，絕望的目光刺穿了我的心。
不！我大喊一聲，作了一生中最愚蠢的事，縱身跳進了銅鏡。
透過一棵枯樹的枝丫，順著牛仔手指的方向，大家看見遠處一個紅磚黑瓦大教堂的輪廓。教堂的十字尖頂指向天空中一輪暗淡蒼白的月亮。月亮旁邊是幾縷灰暗的烏雲。
猴子：你可以現在加入，然後給你假期，什麽時候歸隊了再執行任務。法官你看這樣行嗎？
法官說可以，然後牛仔跟著法官莊嚴宣誓，之後他說：天快亮了，我必須走了，以後我會去找你們的。
裏奧：我們等著你。
牛仔和夥伴們道別，大家都很高興，目送著他穿過廢墟，向著山裏走去。
突然，一隻金雕不知從哪裏飛出來，朝他猛撲下去。幸虧牛仔躲得快沒有被撲到。
大家紛紛拿起鐵鍬跑出來。金雕立刻掉頭又一個俯衝，被法官用鐵鍬打中鷹爪。金雕痛苦地一聲慘叫，向遠處飛去。
孩子們驚醒了，趕緊收拾離開，跟著裏奧向教堂跑去。牛仔也跟著一起跑去，不想暴露父母的藏身之所。
大群金雕猛撲過來，黑壓壓的叫人看了心驚肉跳。
教堂裏的大人們聽到叫聲跑出來迎接，抱住他們往迴跑。有兩個孩子跌倒了。裏奧和法官折迴去救那兩個孩子，可是來不及了，被金雕抓走了。
金雕攻擊教堂的大門，好在及時關上。金雕落下來，在大門口晃悠。還有幾隻在窗子和天窗上襲擊，將各色彩塊拚接起來的玻璃敲碎。
碎片落下來，幾十個孩子在裏麵尖叫。大人們把孩子們躲藏在整排的椅子底下，把棉被蓋在他們身上。大人們被玻璃碎片劃得渾身是傷口，碎片紮進了肉裏。
一隻金雕鑽進窗子，在教堂裏四處亂飛，不斷發起攻擊。大人們用鐵鍬把金雕打昏在教堂的講壇上。裏奧上去使勁用鐵鍬拍了好久，才將它徹底拍死。
大家鬆了一口氣，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突然又進來三隻金雕，將天頂上的吊燈和壁燈全都刮碎，一排排的椅子都掀翻，講台被撞倒。孩子們尖叫著亂跑，好幾個被抓走了。兩個大人也被抓走了。
裏奧慌忙躲避，將講壇地板上的方塊地毯踩偏了，露出了一個凹槽。他摳著那個凹槽，揭開了一大塊正方形的地板，原來底下是個非常寬敞的密室。裏奧趕緊唿喚所有人躲進密室。裏奧最後一個進入密室，將上蓋砰的一聲關上，鐵鍬插進把手鎖住上蓋。金雕在蓋子上用力跺腳，沒有辦法打開，四散飛去了。
透過地板的縫隙，射進來幾束黎明的陽光。灰塵在陽光中漂浮。孩子們在打冷顫，每個人的臉都嚇得慘白。裏奧和法官的手也在不停哆嗦。
大人們都被抓去，他們成了年紀最大的人。他們彼此看了一眼，振作了精神。猴子數了一下：6個活著，2個被俘，一個受傷。
牛仔說： 7個，算上我！
小胖兒依偎在裏奧懷裏：我好怕，我要迴家。
其他的孩子哭叫起來：我要迴家，我要迴家。
有家可迴嗎？猴子把頭低下，眼淚掉到地上，說。
孩子們在恐懼和哀傷的氣氛中抹著眼淚。裏奧拿出藥品給受傷的孩子包紮。
一會兒，一隻金雕沉重地落在蓋子上。一個聲音在蓋子上麵響起，誰也說不好那是什麽聲音，像水管拖在地上的聲音，又像水管露了個小孔向外噴水的聲音。射進來的光束一會兒被遮擋，一會兒又射進來，好像什麽東西在遊動。
猴子站起來順著蓋子的縫隙朝外麵看。一隻蛇頭盯住了他，蛇的兩半舌頭一探一探地吐著。他嚇得魂不附體，一屁股坐到地上。喊道：蛇！
……
一聲大爆炸響徹宇宙。
刺眼白光變黑夜為白晝！
一切複歸平靜，
黑暗中的平靜。
平靜。
平靜得一點細微的聲音都沒有。
地球仿佛停止了轉動。
一切靜止。
靜止。
……
我眨眨眼睛，看見一個五彩世界，好多星星在閃爍。一個天使的聲音哀傷地唿喚著：醒來吧，葉娜，可憐的孩子。
“鏡魔，我怎麽會在這裏？”
“哎，你掉進了他的謊言陷阱。”
“哦，我想起來了，爸爸媽媽被火燒著了，然後我就跳了進來。”
“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幻影，就像你們的電影。”
“什麽！？”共工蘇醒過來，抖抖身子，深吸一口氣，輕輕叫了一聲：嗯——，好久沒有這麽舒服了。自由的空氣真香！
啊！我的世界！我迴來了！他張開臂膀，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吼叫，然後瘋狂地大笑，忽然笑聲變成哭腔，眼角流下熱淚，轉而又狂野地笑著，笑聲尖銳而陰險。
睡夢中的人們被這笑聲驚醒，心靈要被撕裂！那是怎樣的讓人痛不欲生的笑聲啊，仿佛聽到壓抑了億萬年的仇恨和要把世界揉成一團的憤怒。
他的麵孔忽然變得英俊，皺紋一點都沒有了，變成了二十歲的模樣，讓我很吃驚。他拿起銅鏡笑道：小寵物，你感覺怎麽樣呀？
“我上了你的當！快把我放出去，我要迴家。”
那可不行，你的願望用完了。乖乖，別生氣呀，我還有好多遊戲要給你看呢。你的話提醒了我，遊戲就先從你家開始吧。共工刷地一下飛到我家門口，用手一指，一個火球飛到媽媽的臥室裏，房子燃燒起來。
媽媽被噩夢困擾，眼皮顫動著，夢見女兒掉進黑暗的深淵，無助地哭泣。
我癱倒在地上驚叫道：媽媽——！
共工陰險地笑著說：“焰火是不是很好看？”
“你說過要讓他們幸福的。”
“誰先違背承諾的？ ”
“可我已經進來了，你就放過他們吧。”
共工手上出現兩張牌說，看看你的運氣，二選一，紅桃是母親，黑桃是父親，要小心啊。
“選哪一張都是輸，我不選。”
“你要珍惜時間啊，火在燒著呢。”
鏡魔突然叫道：哎！老家夥！你就這樣欺負一個小女孩嗎？
“閉嘴！還想用拒絕打牌來要挾我嗎？我已經不吃你那一套了。”
鏡魔：你不怕哪一天再進來？
那不可能！——不過，我是戰神，不是死神。再說這樣簡單的玩法有失身分，看我設計一個複雜的大遊戲吧。共工一揮手火焰消失了。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身體還在不停哆嗦。
媽媽被濃煙嗆醒爬出窗外，劇烈咳嗽。
共工：要完成這個遊戲還需要一些幫手。喜歡旅行嗎小寶貝兒？
bbc電視新聞成了這個倫敦的普通家庭唯一的生活內容，電視機在過去五天一直沒關過。他們在電視前吃著晚飯，看著報道：各位觀眾晚上好，雖然誰都不願相信，但我們必須麵對，連續數日的恐怖襲擊已經使美國陷入崩潰。通信係統，電力係統，包括軍事係統全部被摧毀，白宮已經化為灰燼。隻有一個詞能形容美國，那就是地獄！一個偉大的國家從地球上消失了，隻剩下冒著濃煙的廢墟。
多國部隊七艘航母已經進駐美國領海，以接替被擊垮的聯合國軍，希望能控製住恐怖襲擊的蔓延。聯合國軍的最高司令長官昨天陣亡。
讓我們為他和難民們哀悼，並祈禱上帝這不是世界末日。喬治•；；；；桑切羅，來自bbc。
一家人麵如土色，不知道下一秒將如何生活，放下晚餐摟在一起哭泣。
鏡魔說如果不喜歡他的臉，可以選一個喜歡的，什麽樣的臉對他來說都一樣。這一點跟我一樣，我們經常會發現相似之處。先是一張老婆婆的臉，我嫌她的鼻子矮了點。然後是一個高鼻子的胖男人，耳朵太長了，最後一個我非常喜歡的小醜，表情活潑可愛。我說柔美的聲音不太配，聲音一下子變得靈動而詼諧。
鏡魔還是不明白，說有時候真想變成人，好好感受一下什麽是愛。可他是天使，被注定要完成神的使命。我說命運可以改變，不如變成個人體驗一下。可是他不敢，天使犯錯就成為魔鬼，一旦變成魔鬼就會被眾神消滅，無論怎麽反抗，無論逃到哪裏。
他說戰神要帶我們去魔界，並給我解釋我生活的世界叫人界，包括生活的空間還有曆史空間，也就是過去。魔界是另一個空間，人死了就會到那裏，那裏有很多怪獸。
“人死了就會成魔嗎？”
“不是的，大多數人會在魔界安息，或者成為另一種像空氣和水一樣的狀態。少數人會變成惡靈，因為他們的死亡充滿怨恨。不談這些了，我們來放鬆一下，聽聽音樂吧。”
我當然喜歡，尤其在這種憂傷的時刻，聽音樂是最好的主意。鏡魔讓我躺著聽。我平躺下道：好的。怎麽神神秘秘的啊？
“放鬆，深唿吸。”
我聽到一種輕柔曼妙的音樂……
我對共工瑟瑟發抖著說：可以走了吧？
共工笑著說：別著急啊，我們再去一個，誰都不想去的地方。
鏡魔顫抖著說：難道，難道去惡靈穀？
共工：你的智力進步得很快啊，看來經常和我做做遊戲還是有好處的。
鏡魔的麵孔一下子陰沉下來。
共工和怪獸們走了好久，翻過了幾座黑暗的山，淌過了幾條血紅的河，攀到一個高坡上，俯瞰底下的一個山穀。
到處密密麻麻地歪歪斜斜地插著十字架和墓碑。慘白的月光軟弱地照下來，呈現了很多恐怖的晃動的影子。透明的灰白色遊魂在空中飄蕩，睜著空洞的眼睛，哼著淒慘的兒歌：
你的家在哪裏？哪裏是我的家？
哪裏有你的針線盒，哪裏有我的布娃娃？
小女孩的舌頭已經割了去，你卻不能放過她。
哪裏有新鮮的肝髒？哪裏是我的家。……
傳說山穀中有九個陰暗幽深的洞穴，住著九個怪物，是魔界的九大惡靈。沒有人能降伏他們。他們吸食遊魂成為惡靈，如果到了人界就會吸食人的靈魂。他們會用各式各樣傷害心靈的魔法。
共工拍拍塵土，清清嗓子，剛要說話，被毒蛇拽住衣角，顫抖著說：老大，有必要叫上他們嗎？
“你害怕了？”
“我倒不怕，可他們……”
共工迴頭一看，怪獸們躲在角落裏蜷縮成一團。
放心吧，我能降伏他們，他們非常有用。共工說，然後向穀中喊道：黑暗的夥伴們，你們在嗎？
鏡魔羞愧地跟我說他沒有告訴我真相，害我被戰神騙進來。我說我不怨恨他，他也很怕戰神。鏡魔說其實戰神不能拿他怎麽樣，沒有告訴我是因為當初祝融跟共工約定，如果有人用全部的愛和犧牲來換取他的自由，誰也不許破壞他的行動，那是從造物主流傳下來不成文的規矩。
他發誓所說的都是真的，我也發了誓，永遠不欺騙和怨恨對方，永遠做朋友。至今我和鏡魔的友情維持了一生，並且從未後悔當初的誓言。
沒有人迴應共工的喊話。
“我是戰神共工！”
有個沉悶的男聲傳來：沒聽說過。
我噗哧一笑。共工咽了一下口水，趕緊補充道：我是太陽神祝融的弟弟。
一個優雅的女聲傳來：你來幹什麽？魔界和神界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共工：我跟眾神不一樣，他們食古不化。我拋棄了他們，我屬於黑暗力量。
另一個女聲：是他們拋棄了你吧？哈哈！
一個優美的男聲：誰想要你這樣的蠢貨？哈哈！
要見識一下怪獸的力量嗎？巨人怒吼道。眾怪獸一起憤怒地嗷叫起來。
突然一道閃電劃破天空，怪獸們嚇得蜷縮在一起。
眾惡靈嘲笑道：好強大的力量啊！
優美而絕望的詩歌在空中飄散：
我們是孤單的路人，走在死亡的小路上。
陰雲密布，看不清方向；
電閃雷鳴，憂傷的靈魂彷徨。
死亡抓住了我們的雙腳，
腳下蕩漾著美妙的幻景，
來吧，擁抱它，
我們的雙腳下陷，脖子沉入汙泥，
那是我們的歸宿，我們的夢幻，
我們的永恆。
眾怪獸雙眼失神，俯視著地上，眼前產生美妙的幻景，靈魂要飄出身體。
共工大吼一聲：朋友們，夠了，停下！
我們開心地笑起來。可我馬上收起笑容，轉而悲傷地告訴鏡魔我還是想出去。他說沒有其他辦法，除非有人能像我一樣犧牲。我絕望的低下了頭，我雖然傻卻還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他說沒什麽是不可能的，像我這麽單純的人還是不少的。我說沒人會願意永遠孤單地活著替我承受痛苦，他說對我是痛苦，對某些人可能是解脫。世上的事沒有絕對的，人生總有機會，千萬不要放棄希望。這樣我的心情才平複一些。
他忽然問我愛是什麽感覺，他從沒像人一樣活過，一誕生就是天使，所以不知道。
我想想迴答他說：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想把最美好最寶貴的東西都給他，而你會很開心，不計較任何迴報。他開心你就開心；他痛苦你就痛苦。一旦他對你冷淡或者討厭你，你就會非常失落和悲傷。
歌聲消失。眾怪獸恢複正常，不知所措。
共工：咱們談談合作。
沉悶的聲音：不接受談判。
粗放的聲音：隻接受交易！
狂野的聲音：價錢我們定！
共工：你們要什麽？
“金錢。”“權力！”“ 美女！”“永生！”“生活！”“ 尊重！”“ 平靜！”“ 自由！”“ 當然還有愛情！”
共工：趣味很高嘛！
眾惡靈：都是垃圾！
“靈魂！”“要活的！”“ 1000個！”“ 10萬個！” “1000萬個！”
眾惡靈：哈，哈，哈，哈！
共工：交易達成！可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不要傷害我的兄弟們。
柔弱的聲音：讓他們離我們遠點兒，蠢貨！
壓抑的聲音：千萬別惹我們，傻瓜！
粗放的聲音：靠邊站！笨蛋！
狂野的聲音：滾開！木驢！
眾惡靈：哈，哈，哈，哈！
眾怪獸咧開嘴咆哮著，恨不得將惡靈撕成碎片，但他們的聲音被忽然傳來的嬰兒般的恐怖笑聲壓倒。怪獸們汗毛倒豎。那是夾雜在陰森，淒冷的嬰兒哭腔中的魔鬼般的尖厲笑聲，像要將心靈撕裂出一條條鋸齒般的口子。
嬰兒之聲：看看伏羲的好戲吧！哈哈！
毒蛇聽到這聲音身體一顫，倒吸一口涼氣，眼睛轉轉，滿腹狐疑。共工微笑著對怪獸說：要忍耐。遊戲開始了！
眾怪獸收起憤怒答應：是！主人！
那輕柔曼妙的音樂，像媽媽在搖籃邊的哼唱，全身被溫柔地觸摸，頭部的神經完全放鬆。音符好像鑽進我心裏，隨血液流淌到全身的每一處。所有憤怒和悲傷，還是兒時以來的孤獨和恐懼，都像雪團般不知不覺地融化在水中，一切都被和平的氣息籠罩。
麵前一片珊瑚海，五顏六色的珊瑚，成群魚兒輕盈地穿梭遊動。我懸浮著，向水麵緩緩漂去，光明在召喚著，吸引著我。
浮到水麵上，身體被溫暖的陽光摩挲著，被一股強大而寬廣的能量籠罩，既舒服又有安全感。
我充滿力量，忽然生出運動的衝動。一隻海豚馱我到背上。我抓住海豚的背鰭，在水中自由地衝浪，忽高忽低，忽左忽右。浪花飛濺擊打，我感到從未有過的自由快樂。
海豚忽然調轉了方向，把我放在沙灘上。海風吹拂潮濕的身體，頭發飄起來，涼爽而慰藉。
海的盡處一輪血紅的太陽緩緩落下，心情感傷而優美。
音樂停止。我醒來。
我喜歡坐在這裏看日出日落，我不要全世界，隻要這個陽台的一平方米。這個城堡可不是為我而建的，原來是一個貴族的曾孫的曾孫繼承的遺產，到了他那一輩他支付不起維護費用，所以將它捐給了國家，而六十歲的我正愁沒有地方可以天天見到大海，就申請搬到這裏了。還好議會能夠批準，他們總要關照我一下。不，你說得不對，沒有人有資格擁有什麽，因為你的生命和生活中的一切都是世界賜與的。我們生下來一無所有。你可以說什麽是你辛苦掙來的，什麽是你配得到的，可到頭來你什麽都帶不走。能帶走的，隻有一生的記憶和感受，而如果不像我這樣與人們分享，將永遠也沒人知道你到底是高興啊還是不高興地活了一生。這倒有點悲哀。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沒有什麽非說不可的。
那是一個風景優美與世隔絕的海邊漁村，巨大的成排的椰樹在海風中搖曳生姿，海麵在午後的陽光下閃著夢幻般的粼粼波光，天邊漂浮著長如海島的薄紗般通透的淡雲，藍天如倒扣的水晶碗一樣罩住遠方的陸地和一切風景。
鏡魔：裏奧是吧？鏡魔，葉娜。
裏奧：你認識我？
“他什麽都知道，他是個天使。”我告訴裏奧我們的來曆，並問他知道不知道世界的災難。他說島上沒有電視，海那邊的人說美國遭到了恐怖襲擊。我告訴他那是上個月的事了，現在整個地球都被戰神占領了。他有點不相信，鏡魔給他放出了毀滅景象。
快看，海市蜃樓！小胖叫道。
音樂停止。我醒來。
“感覺怎麽樣？是不是很舒服？”
“這是什麽音樂，多麽美好。我的心好像被溫水洗了又洗，舒服極了。”
“這是天使音樂，我的糧食。”
“我記得戰神說過還有大地的呻吟，時間的流淌。”
“你還想聽啊，可沒有天使音樂那麽好聽。”
他讓我坐起來，右手放在心口，要有精神準備啊，不高興可別怪他。我說我不會怪他的，來吧。我照著做了，閉上眼睛。
猴子站起來順著蓋子的縫隙朝外麵看，一屁股坐到地上。喊道：蛇！
大家蜷縮著不敢抬頭。裏奧和法官仰頭看著蓋子。
毒蛇舌頭泯了一下嘴說：你們好啊，小朋友們。你們的父母派我來接你們團聚。我許諾你們，好好享受生活，沒什麽可擔心的。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就到城東的集中營報道。如果遲到了找不到媽媽，可別怨我。哈，哈！
孩子們在騷動。
你們還等什麽？我們去找媽媽吧？眼鏡說，用詢問的目光看看牛仔。牛仔瞪了他一眼說：你不用看我，我死也不會去找他們。
你怎麽能這麽輕易受騙呢？法官拽住眼鏡的衣服說。
眼鏡甩開他的手說：別碰我！我才不傻呢，都是你們得罪了他們。他們生氣了會吃掉我們的，那時什麽都晚了。
裏奧：你相信他的承諾嗎？
勝利者的承諾總要可信得多！你們這群可憐的，失敗者！眼鏡卸下鐵鍬，掀開蓋子，撒腿跑去。孩子們互相看看，一窩蜂地跟他走了。隻剩幾個孩子還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裏奧蓋好蓋子，閉著眼睛，頭仰靠在牆上流下淚水。法官和猴子都低頭不語。小胖兒無聊地摳弄著牆壁。沉悶的氣氛持續了好久，直到我遇到了太陽神。
男孩們驚呆地看著遠方。遠處的大人們停止幹活，都跑過來觀看。女人們在哭泣，男人們在驚叫，孩子們抱在一起。幻境結束，大人們傷心絕望，迴去工作。
裏奧給孩子們看銅鏡，說剛才不是海市蜃樓，而是真實的災難。三個人很吃驚，感到稀奇古怪，小胖還以為銅鏡是個遊戲機，過了好一會兒才接受我們。他們忽然垂下了頭，心情無比沮喪，已經沒有一點生存下去的希望了。盡管海水還依然那麽蔚藍，海風也輕柔的吹送。
鏡魔看不下去了，有時他會衝動，我拿他沒有辦法，畢竟他不是人，不能要求他像人一樣冷靜和懂得憂傷甚至絕望。他說：應該建立軍隊抵抗！你們剛才沒看到嗎？這是一場人類和邪惡的戰鬥，每個人都有責任進行抵抗，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人人生而平等，都有不可剝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