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西靠著病房門口對麵的牆壁抽煙,見簡輕手輕腳地出門,丟了煙走上前。


    “抱歉,我好像說了太久的話,少爺都已經睡著了,”簡輕聲笑道,“人在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果然會變得像小孩子一樣,達爾西,我先不打擾少爺休息了,如果少爺需要的話,明天我再做早餐帶過來。”


    達爾西點了點頭,目送簡走到樓梯口,動身進了病房,順手帶上了房門。


    感謝簡,他覺得少爺前天流淚可以解釋了——因為身體不適,人的情緒會更加敏感,變得像小孩子一樣……


    病床上的池非遲出聲問道,“簡走了嗎?”


    達爾西沒想到池非遲該醒著,愣了一才迴道,“已經走了。”


    “叫醫生過來。”


    池非遲睜開眼看著走到床邊的達爾西,由於強忍頭部刺痛,雙眼失去了一貫的平靜,透著淩厲而陰鷙的冷意,“快點!”


    達爾西迴過神來,連忙拿出手機,給醫療專家打了電話,“到病房裏來一下,少爺找你……”


    人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會像小孩子?他就沒見過這麽兇的小孩子!


    池非遲重新閉上了眼,緩了緩語氣,“告訴他,我頭疼。”


    達爾西臉色一變,對電話那邊道,“少爺感覺頭疼,你動作快一點!……好的,我知道了……”


    電話掛斷,達爾西拉開櫃子抽屜,翻著裏麵的藥盒,很快把止痛藥找了出來。


    “少爺,這裏有止痛藥,您要不要先吃藥止痛?”


    池非遲躺著點了點頭。


    神經引起的疼痛都很麻煩,比如頭疼,比如牙疼……


    他,感覺有電鑽在攪自己的腦漿。


    達爾西把床板升起一些,取藥,倒水,等照顧沒法坐起身的池非遲吃了藥,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也匆匆進了病房,身後還跟著一個推著最新檢查設備的助手。


    “出現頭疼的情況,很可能是斷骨壓迫到了神經,必須先確認一下……”


    中年男人把沒來得及開口說話的達爾西擠到了一邊,交待助手準備檢查,又俯身詢問池非遲具體的感覺。


    達爾西看著中年男人風風火火的樣子,又退了兩步,默默讓出了空間。


    詢問,檢查……


    池非遲吃下的止痛藥起效,頭疼程度一點點消退,但是中年男人看著設備上的成片,臉色凝重得嚇人。


    達爾西見男人半天不吭聲,正色問道,“少爺的情況怎麽樣?為什麽會頭疼?”


    “頸部神經根受到刺激,引發了痙攣性頭痛,應該是少爺之前的進食時,靠坐的動作還是刺激到了脊椎神經,另外,也可能是吞咽食物的原因,”中年男人轉頭看向達爾西,神情嚴肅道,“脊椎一節節斷開,以往都是因為外力傷害,在這種程度的外力傷害下,沒有人能夠活下來,少爺的情況很特殊,以前從未有過先例,導致我的一些判斷不夠準確,所以我之前認為少爺是可以簡單吃一點流食的,但現在看來,要是不進行手術、連接起斷開的骨頭,少爺最好一直躺在床上,不要讓軀幹在直立狀態下,也不要吞咽進食,同時減少頭部和手部的動作,否則還是有可能刺激到神經……”


    池非遲:“……”


    懂了,就是像具屍體一樣躺著。


    “當然,我還是建議少爺盡快進行手術,”中年男人皺起了眉頭,“人的軀幹一直由脊椎進行支撐,就像依附在竹竿上的菟絲,現在少爺的脊椎一節節斷開,就像竹竿被快刀斬成一截截,就算把竹竿和菟絲一起放倒在地,維持竹竿未斷開前的假象,也一樣會影響菟絲的生長,菟絲可能會慢慢長歪、萎縮,菟絲或許不會那麽容易死,但人的脊椎神經出現問題之後,伴隨而來的可能就是癱瘓、神經性疼痛、永久肢體功能損傷,甚至是死亡,因為沒有先例,我無法保證最壞的情況不會出現。”


    達爾西看向池非遲,“少爺……”


    “在神經沒有出現扭曲、萎縮跡象之前,我是不會進行手術的。”池非遲堅持道。


    達爾西沒有發表意見,“我要跟老板說一聲。”


    中年男人忙補充道,“告訴老板,我們最好把少爺轉移到實驗室去,那裏有不少超越世界科技水平的設備,能夠更好地監控少爺的身體變化。”


    半個小時後,池非遲被抬上車子,從醫院轉移到安布雷拉的實驗室。


    期間,池非遲還利用網絡頭盔進了網絡世界,模擬出自己還坐在病房床上的場景,跟灰原哀、越水七槻等人打完了視頻電話。


    車子從地下停車場開進了暗門電梯,出電梯後,又駛過四通八達的通道,停在一間實驗室門口。


    池真之介已經等在了門口,刷卡打開門,看著達爾西和其他人把池非遲搬下車,上前問道,“感覺怎麽樣?”


    “像一具屍體。”池非遲迴道。


    一動不動地被人放在擔架上抬來抬去,他感覺自己像一具屍體。


    從躺家裏的床,到躺醫院的病床,再躺到實驗室裏像是解剖台一樣的台子上,他感覺自己就是一具屍體。


    接下來要是能躺到停屍櫃、躺到真正的解剖台上去,這一趟體驗就更全麵了。


    池真之介一頭黑線,“我是問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或者疼痛。”


    他是問池非遲的身體感覺,不是問池非遲的心理感覺。


    “在醫院裏吃了止痛藥,現在藥效還沒過,沒覺得哪裏疼。”


    池非遲睜著眼睛撒謊。


    其實止痛藥的藥效在他體內也就持續了五六分鍾,之後就失效了。


    他之前的猜測沒有錯,他的身體不僅會幫他免疫大部分毒素,也能很大程度免疫麻醉、止痛藥劑,讓他從此告別‘無痛手術’體驗。


    好在頭痛沒有持續太久,路上就慢慢消停了,所以他現在確實沒覺得哪裏不舒服。


    至於每次唿吸帶來的疼痛,那跟之前頭疼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習慣就好了。


    白大褂中年男人盯著達爾西等人把池非遲放到台子上,打開一旁的設備看了看,鬆了口氣,操作著儀器,“搬運過程沒有造成神經損傷,沒有神經痙攣,以台麵的硬度,我再稍微調整台麵的溫度和室內溫度,少爺躺在上麵也合適,同時很方便我觀察少爺的身體情況,如果少爺想洗澡,設備也能幫他把身體和衣服一起清洗、烘幹。”


    池非遲:“……”


    是很方便,但他覺得自己躺在這裏不是很合適。


    池真之介站在台邊,詢問池非遲的意思,“你準備插胃管,還是試一試公司的新導食設備?雖然跟插胃管沒多大區別,但設備能夠檢測你的需求、身體情況,自動輸送食物。”


    池非遲麵無表情,“我能都不選嗎?”


    池真之介轉頭問白大褂中年男人,“以他的身體情況,接下來三天繼續用營養液供應身體所需的營養,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吧?”


    白大褂中年男人考慮了一下,“暫時不會出問題,但之後少爺需要花不少時間讓胃重新適應進食。”


    池真之介收迴視線,看著池非遲道,“三天時間,三天後如果你還是不能自主進食,我讓人幫你插管子。”


    池非遲點頭表示同意。


    頸椎都斷到頂了,這三天時間,他的身體肯定會有別的變化,要麽三無金手指讓他頭骨也裂開,要麽讓脊椎開始愈合,到時候說不定就好全了。


    “我讓人把非赤、非墨送過來陪你,團子走動起來太咋咋唿唿,而且它的竹子也快吃光了,最近倫敦天氣又不太好,我派人先送它迴日本去,”池真之介道,“非墨已經醒了,情況和你差不多,接下來也要躺著不動、靠營養液保命。”


    沒一會兒,非赤和非墨被送到實驗室。


    非墨待遇提高了一些,躺著的盒子從紙質變成了金屬,盒底薄墊也沒了,變成把非墨身體、翅膀、腿分開包裹的金屬圈。


    非赤行動自由,趴在台子邊,看了看躺屍一般的池非遲,看了看被固定在金屬盒裏的非墨,小聲感慨,“主人,你們這一次還真慘,比你跟無名發生變化那次慘多了。”


    “希望慘得值。”池非遲道。


    池真之介轉頭看,“什麽?”


    池非遲:“沒有。”


    “你要是覺得無聊,可以讓諾亞用投影儀給你放電影,我先上去處理公務,晚一點再來看你,如果你母親和簡準備去醫院看你,我就說你情況好了一些、悶不住出去散心了,達爾西陪著你一起去,以後你不要說漏嘴了。”


    “知道了。”


    在池真之介離開後,達爾西和其他人也暫時離開,先去吃午飯。


    實驗室的大門緩緩關上,盒子、平台、空氣裏散發著恰到好處的溫度,隻是四周牆壁都是金屬質感,導致室內依舊缺乏讓人愜意的氛圍。


    “非墨,你有沒有想看的電影?”池非遲躺平問道。


    非墨嘎嘎叫聲帶著難言的疲倦,“磨難……主人,所有叫《磨難》的電影,我現在都很感興趣。”


    “諾亞,把所有叫《磨難》的電影給非墨放一遍。”


    池非遲出聲給非墨安排上,自己用左眼鏈接了方舟,下載了一些研究資料慢慢看。


    他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了解一下安布雷拉現在的研究人員。


    畢竟那是自家招募的科學家,就算他不能把信息記住,也要認個大概。


    另外,他還能順便看看各項研究的進度。


    這是一項大工程,池非遲花了三天時間,在非墨不看電影的時候,也讓澤田弘樹把資料投影到上空慢慢看,卻連一半資料都沒能看完。


    三天裏,池非遲頸椎骨頭開始愈合,每天早上都會有兩截骨頭自然愈合,就像從來沒有斷開過一樣。


    同時,非墨肋骨的各處截斷也在一處處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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