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哀看研究資料看到半夜三更才睡,第二天仗著自己現在是小孩子,自然地睡懶覺。


    池非遲倒是起了個早,在房間晨練完衝了個澡,聽到附樓隱約傳出小提琴聲,出門過去跟主人家打招唿。


    附樓一樓的休息室裏,羽賀響輔站在窗前拉小提琴,聽到有人進門的動靜後,轉頭打招唿,“池先生,早啊!我給小提琴校音,是不是吵到你了?”


    “早,”池非遲進門,“是我自己醒很久了。”


    羽賀響輔把小提琴放下,走到桌前,看著還沒拿走的盒子,“那支竹笛,你真的不要嗎?我們都不會演奏,一直存放在這裏很可惜。”


    他準備動手燒樓、殺人、自殺,想把朋友感興趣的東西送一些,不能大張旗鼓,以免被看出異常,但池非遲正好在這裏,就算隻能保住一支珍品笛子也好。


    “不要。”池非遲再次拒絕。


    羽賀響輔心裏有準備,沒放在心上,把手裏的小提琴放迴琴盒,“池先生,你相信報應嗎?”


    “不信,”池非遲放竹笛的木盒裏有笛膜和膠塊,用茶杯在紙上倒了點水,沾濕膠塊,拿起笛膜在笛子孔上比劃了一下,“我更信命和運。”


    “命和運?”羽賀響輔不解。


    池非遲低頭給竹笛貼笛膜,“準確來說,我更相信運。”


    羽賀響輔失笑道,“我忘了,你是商人,大概是比較相信運氣這種東西。”


    池非遲沒有解釋,不是商人的原因,是他身邊有運氣好到爆表的錦鯉少女、光之魔人,不得不信,貼好笛膜後,轉頭問羽賀響輔,“聽竹笛演奏嗎?”


    “好啊,”羽賀響輔開玩笑道,“我想把笛子送給你,就是在打這個主意呢!”


    晨曦初升,光芒穿過窗戶照進屋裏。


    長笛橫放,池非遲頭正身直,手指輕鬆在笛孔上起落、移動,舒緩的旋律在室內緩緩流轉。


    羽賀響輔沉默下來,看著窗外被陽光照亮的院子。


    這首曲子明明曲風簡單,在笛聲演繹中,卻也純淨得讓人有著如在雲端的心曠神怡,明明聲調素淡,卻讓他聽出了一半哀傷一半期盼。


    一開始,他還留意著音高、音準,但很快就無心顧及了,過往的記憶一點點被勾動,在腦海裏靜靜迴放,讓他隻想視線無焦距地看著開闊的地方,靜靜坐著、迴憶著,似乎這麽坐一輩子也沒關係。


    曲笛笛身粗長,音色圓潤淳厚,吹奏本來就講究氣息飽滿均勻、運氣綿長,體內氣息足夠的池非遲就像開了作弊器。


    整首曲子下來,池非遲壓根沒換過氣,全靠身體裏積攢的氧氣維持著身體所需的消耗和吹奏的送氣,再加上一些技巧,竟然將前世沒怎麽學精的竹笛吹出了大師級的感覺。


    他現在有些理解小泉紅子一言不合砸魔鏡、用寶珠防長痘的敗家行為了。


    在這個時代,一些能力在關鍵時刻是能用上,比如說他的‘儲氧’夢力,但隻要有準備,普通人也能用氧氣瓶等東西替代,而且更多時候,這些異能力隻能用來做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事。


    比如吹笛子……


    一直到尾音結束、房間的餘音散盡,羽賀響輔才收迴思緒,大概是沉浸在過去的迴憶中太久,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沉默了一下,才笑問道,“池先生,你真的不願意收下這支笛子嗎?”


    “不要,”池非遲把竹笛放到桌上,“改天來找你再試試別的曲子。”


    作為音樂世家的人,羽賀響輔自小經受音樂熏陶,對於好的曲子、樂器音色,會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期盼。


    對未來的期待,他已經給羽賀響輔了,也隻會給這麽一次,就看羽賀響輔自己願不願意放棄殺人自殺計劃。


    羽賀響輔一愣,隨即笑道,“好啊,那我就把竹笛給你準備好,對了,你剛才吹的曲子我沒聽過,該不會又搶先一步挖出你的藏品了吧?那麽名字呢?曲子有沒有命名?”


    池非遲看不出羽賀響輔有沒有打算放棄,也沒觀察下去,“天空之城。”


    “天空之城嗎,”羽賀響輔臉上笑容有些感慨,“確實貼……”


    “怎麽不繼續了?”


    門外突然傳來一個急促得不太正常的女聲。


    門縫後,一個頭發淩亂的老婦人隻露出半張神情呆板的臉,眼睛空洞地盯著屋裏的兩人,見兩人轉頭看她,又急聲重複了一遍,“怎麽不繼續了?”


    “絢音伯母,”羽賀響輔起身上前開門,扶住老婦人,“您怎麽來了?”


    “怎麽不繼續了?”設樂絢音似乎就隻會重複這麽一句,依舊直勾勾盯著池非遲。


    池非遲跟設樂絢音對視了一眼,平靜移開視線,看向羽賀響輔。


    對方的這種神情和目光他很熟悉,在青山第四醫院見過很多次,知道溝通困難,還是交給了解情況的人來處理比較好。


    不愧是音樂世家,就算精神不太正常的人,都能跟著好音樂找過來。


    “不好意思啊,池先生……”羽賀響輔說了一句,轉頭看到津曲紅生帶著設樂蓮希、灰原哀過來,扶著老婦人道,“伯母她好像犯病了。”


    “絢音太太,”津曲紅生快步上前,打算攙扶設樂絢音離開,“我們先去吃早餐。”


    “叔叔,池先生,早餐已經準備好了……”設樂蓮希話還沒說完,突然被設樂絢音推開,嚇得驚唿一聲。


    在一旁打哈欠的灰原哀都被嚇了一跳,精神了。


    設樂絢音快步跑向池非遲,皺紋密布的臉上神情依舊呆板,雙眼卻帶著一種詭異的光彩和執著,“怎麽……”


    “要先吃早餐。”池非遲平靜臉迴了一句,主動上前,然後越過跑過來的設樂絢音往門口走。


    設樂絢音停步,然後‘哦’了一聲,跟上池非遲。


    其他人:“……”


    這就行了?


    設樂絢音一路跟到餐廳,自覺找到自己以往常坐的位置落座,自覺吃東西。


    “我奶奶很久沒這麽好好吃飯了,”設樂蓮希感慨道,“最近這一年,她有時候是不願意吃東西,四處找我過世的父親,有時候又把東西丟得到處是,今天還真是多虧了池先生。”


    津曲紅生在一旁守著設樂絢音吃東西,聞言忍不住道,“池先生和灰原小姐跟我們家很有緣分呢!”


    設樂蓮希給灰原哀遞了一塊三明治,好奇問道,“咦?為什麽?”


    池非遲垂眸吃早餐。


    他知道津曲紅生為什麽這麽說,他的名字‘非遲’的羅馬音開頭字母是h,灰原哀的名字‘哀’開頭字母是a,也在德文音階‘cdefgah’中。


    津曲紅生瞄到設樂蓮希遞給灰原哀的三明治,就後悔剛才說出那種話了,她居然忘了防備她家蓮希小姐對小女孩心懷不軌,“啊,沒什麽,大概是因為家裏很久沒有來客人了吧。”


    “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話,小哀和池先生以後可以常來玩啊,”設樂蓮希對灰原哀笑道,“這裏的院子不小,可以把你的小馬牽過來哦!”


    津曲紅生:“……”


    看看這稱唿差距。


    灰原哀聽說可以帶三日月過來,有些意動。


    設樂家的院子確實大,路又寬,可以跑馬……


    羽賀響輔抬頭看池非遲,“對了,池先生了解過精神科嗎?剛才我伯母突然跑過去,要是換了其他人,恐怕早就被嚇到了。”


    “了解過。”池非遲道。


    “哎?”設樂蓮希好奇問道,“那池先生是學過心理醫學嗎?”


    池非遲態度從容自然,“我在青山第四醫院住過一陣子,以病患的身份。”


    “青山第四……”設樂蓮希臉上笑意僵住,變得有些茫然。


    等等,以病患的身份?


    灰原哀見四周空氣突然安靜,習以為常地繼續吃早餐。


    蓮希小姐問的這個問題很致命,冷場她也習慣了。


    羽賀響輔再迴想剛才池非遲和他伯母全程的反應,突然覺得畫風嚴重不對勁,拿三明治的手都頓住了。


    津曲紅生也呆站在設樂絢音身後。


    因為家裏有個病人,他們知道青山第四醫院是什麽地方,也了解過入院規定,如果症狀不是太嚴重,醫生不會建議入院治療的,大多數是會攻擊別人或者傷害自己、而家裏還沒有人看護的人。


    就像她家絢音太太,雖然有時候呆呆傻傻的,但隻是腦子不清醒,當小孩子哄著就行,考慮到年紀大了,也就沒有入院治療。


    這位池先生既然入院治療過,那就說明……


    設樂蓮希迴神,“呃,抱歉啊,池先生。”


    羽賀響輔打圓場,“不過池先生能痊愈,那也是件值得慶賀的事,就當是人生中一段特別的經曆了!”


    池非遲看了看羽賀響輔,最終還是沒說什麽。


    抱歉,他還沒拿到痊愈的診斷書。


    灰原哀:“……”


    這句話一樣致命冷場。


    但這麽一說,她才想起來,她都沒見過非遲哥吃藥。


    設樂蓮希:“……”


    沉默的意思是……


    羽賀響輔:“……”


    還沒痊愈?


    津曲紅生:“……”


    兩個病人湊堆,她家老爺今年生日宴會不會出岔子吧?


    吃過早餐,設樂絢音就盯著池非遲。


    其他人也有些好奇,等著聽笛子,然後……


    就這麽跌進了一個大坑。


    在笛音響起來後沒多久,羽賀響輔又進入了之前的‘迴憶’狀態,設樂蓮希和灰原哀也沒能逃脫,坐在沙發上,跟設樂絢音一樣,雙眼沒有焦距地靜靜轉頭盯著窗外。


    津曲紅生站在一旁,也一樣盯著窗外,迴想著自己經曆過的酸甜苦辣。


    設樂調一朗也從樓上摸了下來,加入看窗外走神的隊伍。


    走神的時間過得很快,一群人還沒追憶完,笛音就停了。


    池非遲把笛子放迴木盒裏,表示自己沒打算再吹奏一遍。


    津曲紅生收迴視線,才看到設樂調一朗也跑來了,想到自己之前的擔憂,心裏有些感慨。


    她算是明白什麽叫天才和瘋子隻有一線之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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