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李璟的秦藩和王處存控製的洛陽之間,還隔著四個藩鎮。


    分別是朱溫控製的宣武鎮,諸葛爽控製的河陽鎮,孟立方控製的昭義鎮,以及王重榮控製的河鎮。而如果按入洛陽的進軍路線,則有三條。自洛陽東麵的曹宋地區經朱溫的宣武汴鄭二州,打通洛陽東大門,拿下武牢關入東京。第二條路線則是自北南攻昭義上黨,拿下破壺關,經太行道天井關入河陽,再南渡黃河入洛陽。第三條路則要遠得多,自太原南下破河鎮,然後南渡黃河,經陝虢繞到洛陽攻擊洛陽的西麵。大體上就是這三條路線,其它都差不多,要麽從魏博入河陽,要麽從徐宿繞到宣武忠武到達洛陽的南麵汝州,南攻洛陽。不過從魏博出兵河陽,與攻宣武或者上黨都沒太大區別。而繞到洛陽南麵去,則路途遙遠不說,反而可能會讓秦軍如今在南邊的兩個已經有些對李璟很是忌憚的盟友楊行密和秦宗權胡亂猜測,誤以為秦軍要假途滅虢。


    現在擺在李璟麵前的選擇有兩個,一是不管王處存這棵牆頭草的死活,就讓他在洛陽吸引長安的一部份火力。秦軍表麵做出要南下洛陽的聲勢,但暗卻暫時棄洛陽於不顧,反道而行,不向東而向西。走當年李淵出晉入秦的那條路線,自太原南下破河,然後不打潼關,而打潼關側門蒲孤,渡河過橋進入關,直搗長安。擒賊擒王。隻要攻破長安,生擒楊複恭和皇帝李曄。那麽長安朝廷必然崩潰,那個時候,各鎮又有幾個能和秦軍死戰到底?


    不過這樣做也有很大的風險,一來是如此對待主動來投,且是如此賣力把幹爹都拿下,主動幫忙把洛陽城給奪下來降的王處存等人未免有些不適。今天這樣對待了王處存,那明天其它本來也在觀望之的藩鎮將帥們,又會怎麽想。以後還會不會有人敢來降?尤其是在如今秦藩聲勢如此之壯的時候,這一點還是很重要的。


    敬翔雖然如今不再是參謀院主官,但這些年一直是他負責著秦軍戰略布劃,因此對於整個形勢很是清楚。李璟的擔憂,他十分明白。捋著胡須,沉思了許久,敬翔道:“直取長安確實很誘人。但今日之形勢與當年唐高祖之時又有不同。當年高祖皇帝晉陽起兵,然後南下入關能夠一舉成功。這很大的原因是當時天在揚州,而朝廷留守的主力也多集於河南與瓦崗軍大戰。唐高祖先寫信給瓦崗之主李密示弱稱臣,使得當時原最大的兩股勢力洛陽官軍和瓦崗軍都沒有太重視李淵,才得以讓他乘虛而入的。”


    他頓了頓,“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楊氏兄弟所扶持的這個朝廷,主要的勢力就是以關勢力為主,其次是河東和河南的勢力,現在河東李克用被滅,河南朱溫反。長安朝廷可以說隻剩下了關一帶的勢力了。相當於河南河如今的混亂,關諸鎮還算保持著穩固的態勢。若是我們攻河南。也許關的諸鎮還會猶豫是否出關來戰,但如果我們直攻長安,那麽這下關諸鎮不論如何,都必須集結迎戰了。因此,某以為,飯還是一口一口的吃為好,現在王處存既然已經奪了洛陽,擒了楊複光,那我們正好一準南下先拿下洛陽再說。”


    “舍李淵當年入關之策,而選黃巢和安祿山之策?”李璟若有所思的道。


    李淵是在太原起家舉兵,然後趁原大亂,突入關,建立李唐,並且穩定了關隴形勢之後,最後才出兵與王世充決戰原,一統天下。而不久前結束的黃巢之亂,黃巢則是在原轉戰了數年之後,最後一舉攻入洛陽,然後沿黃河西進,攻破潼關,再下長安。


    曆史上更早的天寶之亂,與李璟一樣雄據著河北北方的安祿山則是先攻河北,再打河東,然後攻破武牢,拿下洛陽,再經營洛陽為大本營,以此攻克潼關,最終拿下長安。


    曆史上還有許多北方分裂混戰之時,多數都是這樣的套路,一方據河北,一方據關,兩邊以河東和河南為角力戰場。多數時候,是要先拿下洛陽的。居於河北起家的,不但有安祿山,東漢開國皇帝劉秀也一樣是在河北起家,最後攻入關稱帝建國。


    這樣的爭霸局勢有過許多,如戰國秦趙的那場長平之戰,秦就是關,趙國就是在河北,但長平之戰卻是發生在河東的上黨,最終那一戰東方強國趙國被坑殺了四十萬人,從此一厥不振,而秦國也從此越來越強,終於一統國。


    南北朝的東西魏、北周北齊對峙,最大的角力場也是在河東。


    北方四大板塊,關、河東、河南和河北,河南為原心腹地,地位重要,但亂世爭霸,位置卻很尷尬,金邊銀角草肚皮,亂世天下角逐,總是起於四邊,最後才逐鹿於原。一般的情況下,起於原的勢力,動靜都能鬧的很大,可最後都往往爭不過邊邊角角的那些,尤其是爭不過河北和關的勢力。隋末的瓦崗,唐末的黃巢,都起於河南,聲勢都弄的大,但最後都渣都沒剩下一點。


    河東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河東由於其獨特的山河地理形勢,使其內部分割成一個個盆地,且通向外部的幾個交通孔道又多是利於外出而不利於入攻,因此,河東向任何方向出關進取都有高屋建瓴之勢。而外部入攻山西則屬仰攻,易被阻扼,這就使得河東成為一個極有利內線作戰的優勢。


    但因為他夾於東西兩邊之間,使得河東的地位變的一直那麽尷尬,河東很容易稱王。但難以成就真正的霸業,就和蜀一樣。這是一個守之有餘,但進取不足的地方。曆史上匈奴劉漢滅西晉,北魏的興亡,以及五代的迭興,都是河東這種獨特地理形勢的典型。


    說到底,河東就是關和河北爭霸北方的一角力場。現在李璟控製了代北和太原,可以說,半個河東已經到他手。而且是最重要的那半個,剩下河東還有三鎮,但已經難擋李璟的腳步了。


    “先不急著去打長安,長安雖是帝都,可黃巢已經攻破過一次了。長安早不再是那個神聖的天安,那裏除了窮困饑餓,就隻剩下了一群兇惡的各鎮士兵。除了那點地盤。什麽都沒有了。隻要拿下了洛陽,其實聲勢上是一樣的。


    李璟想打長安,不單單是為了地盤,最關鍵的還是政治上的聲勢。就如當年黃巢破了兩京一樣,造成的影響是極其巨大的。如果能一舉拿下長安,控製長安天及百官。那可以說形勢已定。不過眼下被敬翔這麽一提醒,李璟卻也突然醒悟過來。


    洛陽也是帝都,雖然是陪都,可與其它幾京的地位並不一樣,洛陽可是一度是大唐數名皇帝長年所在的都城。更是天下的心。眼下去洛陽,有幾個好處。一來是洛陽已經是放到嘴邊的一塊肉了,王處存已經幫他拿下來了,他們隻需要趕過去而已。其次,如果他們現在去洛陽,那麽對關一些藩鎮來說,暫時對他們還沒有那種燃眉之急的壓迫,沒有切膚之痛,也許他們可以再次分化關諸鎮,然後一個個的分個擊破。再有一個就是,去洛陽,能更穩重一些,控製洛陽,掃平周邊,掌控原後,關,不過就是砧板上一塊肉而已,隨他們宰割。


    “那就馬上南下洛陽,你們覺得從哪個方向派兵過去合適?”


    “要去洛陽,就得快,兵貴神速。楊複恭肯定不會輕意善罷甘休的,這會是一場大戰,而拿下洛陽,對我們取得這一戰勝利很重要。某以為,可以派水師沿黃河而上,直接繞過朱溫的汴口和還由洛陽軍控製的武牢,直接送陸戰隊自洛口登陸,最快的速度投送一支精銳部隊到達洛陽,最短的時間內接手洛陽,以待後續部隊到達。”蓋寓這員鬼才軍師也立即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這樣的作戰計劃是很大膽的,把一支軍隊送到敵後方重圍去風險很大,但作用也很大。光憑楊處存楊守亮兩個,李璟是不相信他們能守的住的。而同時,李璟想快速穿越諸鎮到達洛陽,也不現實。利用眼下夏季黃河下遊的充足水量,用水師把一支精銳的陸戰隊送入洛陽,這是個神來之筆。


    李璟同意這個計劃。


    “還有,我們最好是多路發兵,這將是一場戰役,而不僅僅是一場戰事。我們當從河南、河北、河東三路向洛陽進發,三路大軍同時向宣武的朱溫、昭義的孟立方、河的王重榮、以及河內的諸葛爽發動進攻。我們有充足的力量,各個方麵都有精銳部隊,且各有上將統領,完全可以發動這場大規模的進攻。反正到了這個時候,也不用再掩掩藏藏了,順者昌逆者亡,不服就打服。”蓋寓充滿著霸氣的說道,“另外,我建議秦王還可以傳令山南的秦宗權尚讓等人,讓他們出兵攻打金商鎮,直逼武關。金商鎮是成都、長安和關三地的聯結通道,同時也是長安的西南大門,攻打武關,楊複恭必然得分兵把守,不敢全力東來。”


    “某看不單如此,對於關的諸鎮,我們也可以一邊拉攏一邊威脅嘛。”李振也忍不住在一邊笑著說道,“秦王不妨派人去振武、天德、保大、定難四鎮。這關四鎮的主帥都是胡人,振武和天德主帥都是吐穀渾人,保大和定難的主帥則都是黨項人,這些人可不見得會和楊複恭一條路走到黑啊。我們可以稍稍暗示一下,隻要他們不和我們為敵,我們可以同意將來立他們為不伐之鎮,允許他們繼續控製各鎮。”


    這個意思可就很誘人了,這幾乎就是允許他們在關隴以鎮為國,長久割據了。


    “這不行!”李璟搖頭,他絕不會允許自己將來的帝國還有國之國,更何況,這樣的承諾明顯就很假,對方又不是傻。


    “大王勿急,這些話也許會對他們管用呢。”在長安之戰,振武和天德幾乎沒有派什麽人參戰過,而保大和定難也是出工不出力,每次出戰都是被一擊即潰,撤逃後方。擺明了是要自保,如今李振的提議,雖然有些對天畫餅的意思,但這對幾個胡人藩帥來說,卻未必不能讓他們按兵觀望。他們本來就擁兵自重,需要的不過是一個理由而已。雖然這在李璟等人看起來很難以想象,唇亡齒寒的道理難道他們不明白?可事實上,這樣擁兵觀望,直等到戰火燒到了眉毛時,才知道追悔莫及的人太多了。


    “那就派幾個合適的人去走一趟,隻要他們肯按兵不動,不妨給他們開幾條實惠的條件補償一下他們。當然,光靠嘴皮也不可靠,於帥和曾帥依然要整兵待命,一旦他們有異動,敬酒不吃那就給他們吃罰酒,打到他們老實為止。”李璟不知不覺,話語一樣也帶著幾分霸氣。韜光養晦低調了這些年,如今的李璟確實有了這個霸氣的資格,放眼稱量天下,如今何人可堪他的對手?他完全有這個資格,可以如此霸氣側漏,充滿王霸之氣。


    韜光養晦,低調積聚十二載,如今終於到了李璟笑傲天下,黑旗席卷原,馬踏天下的這一刻了。


    “三日後,孤將親率大本營禁衛軍團啟程南下,親伐歸義孟立方,諸位先生和將軍且隨某一起飲馬黃河,欣賞洛陽牡丹花開。”


    “預祝秦王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在座諸人無不起身相賀。敬翔站在一側看著李璟那份雄姿英發,不由的嘴角上翹。上次他在燕京勸李璟進位,可惜看走了眼,秦王當時並沒有那個意思,並不急迫。但是現在,他感覺,秦王的心已經有了幾分上進的意思了。也許,他該再次出麵勸進,或許,秦王正等人出頭。這首勸進的首功,可不能錯過了,他微微笑著,心已經在思量著該如何策劃這次的勸進事宜。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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