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飛鳥在湛藍的天空中飛過,頭頂上幾朵乳白色的雲,輕輕飄動,像那深藍色的海麵上浮著點點白帆。


    李璟半閉著眼睛,聽著堂上的赤山軍鎮的推官宣判他的‘罪行’。


    “罔顧國法,擅捕食鯉魚,且事後拒不認罪,還公然抗法拒捕,實屬罪上加罪,按律罪加一等,判絞監侯,以儆效優。等上報朝廷之後,明年開秋立即處決!”那個推官也是一身綠袍,不過是個比胖子庫官稍大點的八品小吏,但卻專管赤山軍鎮的推勾訟獄。本來李璟並非赤山鎮的軍士,輪不到他管。但赤山鎮向來跋扈,那胖子庫官官雖不大,但守著倉庫卻是個肥差,他與推官說了幾句,原本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立即成了帶關軍鎮的大事。


    雖然六十杖沒打,但卻加了個莫須有的抗法拒捕的罪名,直接就審判了一個絞監侯的結果。


    兩個軍士上來抓起李璟的手,在紅印泥盒裏沾上印泥,強摁著在那供認狀上按上了手印。


    手印摁好,堂上推官啪的一拍驚堂木,這件冤案就算是定案了。


    李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前一刻他還挑著沉甸甸的一擔糧食準備迴家,這下一刻,他居然就成了絞監侯的犯人,直等案件通他上去,複審之後,明年秋天便要執行絞刑了。


    被軍士架子出去的時候,李璟不經意間正好看到了門口的王良。兩人四目相對,王良的目光中似乎帶著點愧意,又似乎帶著點得意的笑容。


    “進去!”兩名軍士打開地牢門,一把將李璟扔了進去。然後昏暗的地牢中砰的一聲響起,身後的牢門又重重的關了起來。


    兩行腳步聲漸行漸遠。昏暗的地牢隻剩下了四處散發的黴味和腐敗的臭味,這種味道就如同死老鼠和嗖掉的飯菜混合在一起,聞之讓人做嘔。


    “二當家的,又進來一個。”黑暗中,一個有些猥瑣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李璟抬起頭,眼睛漸漸適應牢中的昏暗,這才發現,這間牢房裏並非隻有他一人。一個差不多也就二十平左右的牢房裏,卻擠著差不多近二十人。這些人一個個穿的亂七八糟,連件囚衣也沒有。大多是些三四十歲的青壯男子,不過此時卻全都一個個形容枯槁,半靠半躺在對麵的牆壁下,眼睛裏如狼一樣冒著綠光的打量著他。


    “哎喲,還是個小白臉兒。看這打扮,烏紗帽圓領衫兒腳下還有雙靴子,怎麽的,犯了什麽事情了?”一個身上披著一件破破爛爛破布片,早看不出原來形狀的瘦竹竿起身過來問道。


    “鎮上那胖子庫官要強買我的魚,我沒給。那狗官就編了個罪名把我抓進來了。”李璟不知道這牢裏的都是些什麽人,隻好走一步看一步。


    “你說的是張庫官吧?那狗官,最愛強買強賣,要是不肯,他鐵定編織些罪名把你關起來。你判了個什麽結果?”對麵牆下中間一個三十上下的絡腮男問道。李璟一看這人說話的氣勢以及他所坐的位置,便猜測這人可能是這間牢裏的牢頭獄霸了。古往今來,有監獄就會有牢頭有獄霸,這些人在牢裏可是比獄卒還狠的人,這種人是切不可得罪的。


    李璟迴複道:“絞監侯!”


    那男子也有些吃驚:“看你這打扮像書生多過像漁夫,那張胖子要貪你多少魚你不肯給啊?”


    “也就二十斤魚。”李璟歎道,都是這二十斤魚惹的禍啊。


    絡腮胡男嘿嘿笑了幾聲:“那你肯定是得罪過那狗官了,二十斤魚他還不至於就要你命。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得罪過什麽人?”


    李璟順著他的話仔細一想,確實是如此。就算那胖子再怎麽跋扈,可他們無仇無冤的,何至於為了二十斤魚就要他的小命?腦中突然浮現出王良的麵容來,特別宣判後與他的匆匆相對。他的笑容中分明就帶著一分得意,還有些愧疚。對了,肯定是王良搞的鬼,王良家和李家本來就有過節,而那王良又是胖庫官的傔從,說不定就是這個家夥在其中使壞。


    “大哥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一個,那胖為官的一個傔從和我家有過節。”


    “哦!”絡腮胡長長的哦了一聲,卻是扭頭不再說話了。


    李璟不由走過去,誠懇問道:“大哥可有何法子幫我出去?”


    絡腮胡籠了籠袖子:“你我非親非故,我為何要幫你?”


    “大哥,你我能在此相見,那即是有緣。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不瞞大哥,我家父兄三個皆亡,家中唯剩下小弟一人,其餘還有寡母和兩個寡嫂以及兩個未出閣的妹妹。全家上下全靠小弟了,如果小弟被奸人算計,我李家也將不存矣。還請大哥幫小弟一把,也算是幫了我李氏一家。大恩不敢言謝,如果我能出去,小弟定不會忘記大哥恩情。”今日一事,已經讓李璟深深的理會到了晚唐官府的黑暗。他現在也不敢再寄托於其它了,隻能依靠自救。


    “小子,我真要有那個本事幫你出去,我幹嘛不自己先出去了。”絡腮胡大笑道。旁邊一群犯人也一起哄笑,顯然是在笑他這個白麵書生的愚蠢。


    李璟有些頹然的坐在地上發黴的稻草上麵,一時心亂如麻。


    “唉,小子,你還沒和我說你是幹什麽的呢?”見李璟不說話,犯人中有人開口,明顯把李璟當成了他們無聊獄中生活的調味品了。


    李璟木然道:“小弟家在十八裏外王李莊,耕讀傳家,祖上也曾有幾百畝良田,不過如今家產中落,家中隻剩下幾十畝薄田,勉強度日而已。還不知道諸位哥哥是做何營生,卻又為何在此處?”


    瘦竹竿有些得意的指著絡腮胡子道:“小子,哥哥說出來怕嚇倒你。你可聽好了,這位,就是縱橫於東海上的黃胡子黃二當家。”


    李璟一下子被黃胡子的名字給震了一下,說起黃胡子,山東沿海的人就沒有不知道的。黃胡子是縱橫山東沿海有名的海賊,與白胡子、紅胡子、黑胡子合稱胡子賊。其中白胡子是老大,黃胡子是老二,紅胡子老三黑胡子老四。據海邊的人傳說,這胡子賊神秘無比,他們縱橫海上,神出鬼沒。不但劫掠海路商船,甚至還經常上岸劫掠。沿海一帶,說起胡子賊無不變色,就連婦道人家,也常用胡子賊的名頭來嚇唬不聽話的小孩子。


    李璟沒有想到,大名鼎鼎的黃胡子居然被關在這麽一座腐爛發黴的地牢中,一時將信將疑。


    黃胡子見李璟麵上表情,也知道他並不全信,笑道:“小子,看你人還不錯,我今天就給你指一條活路。不過,你必須得答應出去後給我辦一件事。”


    李璟神色一動,不由動心。雖然黃胡子他們是賊,他是民。但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他現在進了監牢,家裏說不定都已經得到消息了,還不知道一家女人如何擔心受怕,六神無主呢。


    “大哥你說,隻要真能指條活路讓我出去,這個恩我必報。”


    “好,小子,我就相信你一迴。你過來,聽我細細給你指明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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