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月懸空如青玉,眾星明暗似磷光。夜既向晚,夜風尤靜。一座巍峨高山挺拔於夜色當中,山形奇異,竟如一柄撐開的竹傘一般,山根處最細,其上平延十裏,猶如巨柱,十裏之上,蓬然若穹蓋,弧度圓潤,直至三十裏頂峰方才重化尖頂。


    此山如此便高過三十裏,山腰處最廣覆壓足二十裏方圓。也非獨山一座,冷冷清清,在它周圍,又有大大小小百座山巒,高不過十裏。或奇峰聳立,或山勢連綿,成幽穀,成深澗,聚平原,藏風水,隱了萬千神州精華,風景獨絕瑰麗幽清者,何止凡幾。


    此山便是建木,如木若山,都可稱之。共周圍百餘座各樣山巒,占據神洲百裏方圓,以黑界之河相圍,被世間眾多精怪妖靈稱之為建木神國。


    夜空中異象既過,帝流漿便跟著降世。那建木峰頂平坦處有草廬幾座,這時間都憑空生出各色光華,彼此相連,絞成幾十裏方圓的五彩光幕,迎空而起,接住了墜落去凡塵的無數帝流漿。那光幕閃耀,以五行相合,卻多了幾分五行之外的氣機,帝流漿落於其上,雖仍有消融,卻減緩了不少。等到星空中流瀑消去,天河隱匿,五彩光幕便裹著殘存的帝流漿縮迴草廬。


    幾聲大笑,聲如霹靂雷霆,撼動諸草廬灰塵簌簌而落,處在最中央的那草廬之中有一大漢推開柴門而出,一隻大手托舉著個人頭大小的陶甕,糙臉張揚,眉飛色舞,道:


    “這般大機緣實在難得,諸位,所得帝流漿可有多過我的?若是沒有,且都將各自藏著的好酒取來一壇,賠與我帝僵,結了這次賭局罷!”


    幾道神念自各草廬中傳出,早掃過了大漢托著的陶甕,片刻後,其中一個罵罵咧咧的聲音道:


    “你這頭天外老粽,龍神失了心,竟是讓你得了靈慧!一身蠻力,腦袋空空,法力多過我等不說,畢竟也隻是個白毛臭僵!這帝流漿最怯五行,我等尚需用超然手段,方可讓法力超得幾分五行之氣,你卻本就不在神洲五行中,此番賭鬥,實在不夠公平。反正我元丈大爺的果子酒,肯定是不會給你!”


    其餘三草廬也陸續有人推門而出,同樣一手托物,隻是手中所持器物,都不過是些小巧羊脂玉瓶,同帝僵手中陶甕,實無可比之處。


    這後出來的三者,老壯少各一。老者長須及胸,鬆枝簪發,白衣如雪,手持藜杖,一派仙風道骨,超然非凡;壯年者卻身材矮小,赤膊而立,尖嘴猴腮,罵罵咧咧的便是此人;剩一溫潤少年,青衫翩翩,俊美無邊,眉目神情都是柔順如處子一般,雖有傾絕之資,卻無出塵之意,稱得上是如水溫情。


    帝僵一張糙臉上橫眉而視,赤紅雙目瞪向枯瘦矮小的元丈。


    “怎的!你這猴頭不服?我名字便是‘帝僵’,與帝流漿同姓而稱,又同天外而來,怎的不該我多取?莫多嘴說話,你那果子酒老子最是喜愛,若不給時,嗬嗬,老子現如今有了個手段,定能讓你吃了大虧。百年脫身不得!”


    元丈猴嘴微咧,一臉滿不在乎,道:


    “老粽子,可別唬我,咱們誰不知道誰?亂吹什麽牛皮!你要如何,且說來聽聽,看我會不會怕了你?”


    帝僵粗眉一立,正欲上前同元丈辯說個明白,好教他知道自己琢磨良久,想出的法子定是管用無比,包試包靈。忽然便聽得一聲哀切獸鳴自遠方傳來,繼而聲聲不絕,其音之哀,一如天殤心死一般,若失孤鴻雁,又似離群小獸。


    四妖王察覺獸鳴之異,心神更為這哀聲撼動,俱都凝神靜氣,目光化電,憑空藏了手中帝流漿,以神念探出搜尋。照理說他們各自修為都已通天,萬萬不可能搜尋不到,然而足足盞茶功夫過去,四妖神念何止探出千裏距離,卻始終隻聞其聲不知其形。最後隻得作罷。


    “我看不到!”


    元丈滿臉沮喪,悻悻然說道。


    “老子……老子我也看不到!”


    帝僵也是一臉失落,滿目迷惑。


    青衫少年神色如常,看向身旁白須老人。老者也不言語,一手前抓,自虛空中抓出了許多龜甲、蓍草、斷玉等物,繼而龜甲無火自燃,蓍草無風而動,斷玉無刀而字。老者凝神盯著眼前布卦之物,花白頭顱上青煙嫋嫋,雙手十指不斷掐動,口中念念有詞。如此半晌後卻頹然拍散眼前卦物,口中喃喃道:


    “竟是算不出?隻知道乃是在東北方位,黑界河內,與我等有偌大機緣!”


    青衫少年溫言道:


    “既算不出,又怎麽會知?”


    “咳咳!卻是老兒我心念動處,有此預感!”


    “今夜先有異景,後落星月精華,不偏不倚,皆在這建木之上,其中道理誰能想到算得?靈犀上人既有預感,便是冥冥之中自有的定數。我等且去尋上一尋!觀上一觀!”


    說罷,少年抬步而行,不急不緩,一步踏出後,竟是已出了建木峰頂,虛空若有無形金橋相拱,少年便在這金橋之上一步數裏,前行而去。


    餘下三者也各自施展手段,土遁者,縱雲者,禦劍者,急逾奔雷,尋之而去。


    轉說那黑界河邊四人,也是聞此哀鳴動尋而去。匡護衛在前,烈護衛並小倩同老者,緊緊跟隨。不過前行了裏許,便已到了哀鳴生發之地。但見一蓬蓬一簇簇野草高過人腰,四下裏除卻聲聲細微獸鳴別無它聲,夜蟲們似乎都閉了嘴,盡皆逃離。


    “這聲音倒是比先前聽到的還要小呢!敢情那小東西都已經叫沒了力氣?”


    年輕的烈護衛自顧自小聲說道。


    哀哀之音中四野尤顯靜謐,匡護衛藏身於血色甲胄之中,手摯火把,小心翼翼剝開草叢,眾人借著火光,齊把目光投去,原來在那葳蕤青草的掩蓋之中,卻是側身抱膝躺著一位赤裸少年,身形纖細,姿態柔弱,緊閉雙目,唿吸平和,如在沉眠。旁邊有一雪白小獸,似虎又似狐,大眼靈動,望著諸人,正焦急哀鳴。


    小倩一眼瞧見那赤裸少年,頓時“呀“的一聲驚唿,紅透了臉龐,飛快轉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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