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個心思靈巧的丫頭,字也寫的漂亮,清奇灑脫,靈氣逼人。慕沉泓不動聲色的收迴目光。

    沈醉石臉上已經悄然變色。

    安夫人又道:“公主還說,已經替沈大人將那二十兩銀子還了,當年的事請沈大人忘了,從此不必放在心上了。”

    沈醉石俊美的臉上,陰霾漸起。他折了手中的薛濤箋,淡淡說了一聲:“多謝公主費心。這二十兩銀子,微臣即刻便送到宮裏來,還給公主。”

    安夫人笑道:“公主替你還了,沈大人不必見外,公主那裏會要沈大人的銀子。”

    沈醉石麵色嚴肅,拱手施了一禮:“這是微臣的私事,這筆銀子,微臣一定要償還公主,以免落人閑話。”

    安夫人不由怔了一下,他這是什麽意思?

    是為人正直不貪便宜,還是,和公主撇清關係?安夫人一路思忖,見到九公主,將方才的情況如實匯報。

    阿九擰起了眉頭,心裏十分不悅,自己這般示好,他難道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居然還要還錢,一副急於撇清的態度。

    “那宮卿的信,你看了麽?都寫了什麽?”

    “就寫了一句詩,春眠不覺曉。”安夫人立刻迴答,因為路上她就偷偷看了。“但是那個覺字,隻寫了上頭一半,不知什麽意思?她是不是想和沈大人暗通款曲?”

    “覺字隻寫了上頭?”九公主用手指在桌子上畫了畫,明白過來。原來是“不見”的意思。

    當即她不屑地哼了一聲:“我最討厭這種賣弄才學的女人了,不見就不見,繞什麽彎。”

    安夫人哦了一聲,附和道:“最討厭這種玩弄心眼的女人了,長著一張清純無害的臉,就喜歡勾引男人。”

    “對,一看就是個狐狸精。”

    兩人一唱一和把宮卿貶的一文不值。

    其實宮卿根本不是賣弄才學更不是裝文藝,實在是覺得沈醉石和自己清清白白,自己貿然地給人家下個通牒說從此老死不相往來,真的是很尷尬,很無厘頭。她隻想把這個意思表達的委婉些。

    阿九發泄了一頓,心裏這才好過許多,但這絕不算完。她冷笑一聲,對安夫人道:“叫她到冰窖給我拿些冰山雪水來。”

    “公主的意思是?”

    阿九冷冷一笑:“讓她清醒清醒,冷靜冷靜。”

    安夫人笑了:“的確是,居然打主意都打

    到公主的人頭上了,實在是討打。”

    身為她的乳母,安夫人從她生下來的那一刻起便在她身邊侍候,基本上和阿九心有靈犀,對她的意思立刻就心領神會。

    宮卿迴到明華宮,向婉玉正趴在桌子痛哭。

    方才被阿九揭穿自己選自己為花神之事,讓她羞愧的無地自容,隻恨不得立刻就離開這裏,從此再也不踏進這皇宮半步。

    宮卿上前撫了撫她的肩頭,柔聲道:“姐姐別哭腫了眼睛,一會兒讓她們看見笑話。”

    向婉玉一聽,便仰起頭,惡狠狠道:“我此生此世若是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宮卿苦笑:“我們隻當是她是小孩兒不懂事,何必與她一般見識。日後我們躲著就是了。”

    向婉玉抹了眼淚,歎道:“我才知道,這皇宮並非以前想象的那麽好,有阿九這樣的小姑,我寧願嫁給獨孤鐸。”

    宮卿見她終於想明白,很替她高興。“姐姐說的極是,嫁給定遠侯,這一生衣食無憂,地位尊崇,又不必擔心這宮闈之中的傾軋爭鬥,再好不過。”

    向婉玉這會兒才真正體會出了母親的苦心。以前她隻想著嫁給慕沉泓,那怕不是太子妃,就是良娣孺人也無妨,他日慕沉泓登基為帝,她自然也就升為皇後或是貴妃。而今日阿九毫不留情地一記重擊,不僅讓她顏麵無存,還了解了後宮之中,並非自己想的那麽美好,有阿九這樣的小姑,有獨孤後那樣的婆母,自己將來就是做了皇後,日子也不會好過。

    宮卿正欲寬慰她幾句,隻聽見外麵宮女來報:“安夫人來了,請姑娘出來迎接。”

    宮卿揉了揉眉心,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果然不是九公主的風格啊,來的真快。

    安夫人傲然地俯視著她,“公主讓姑娘去冰窟裏取些雪山之水煮茶。”

    宮卿怔了一下,俯身道:“請問夫人,冰窖怎麽去?”

    “我領姑娘去吧。”說著,安夫人攏著手,先行一步。

    向婉玉直覺安夫人來者不善,擔憂地看了一眼宮卿。

    宮卿對她笑笑,跟著安夫人去了。

    安夫人一路在先,帶著兩位宮女,徑直朝著禦花園走去。

    宮卿跟著她的身後,心裏在想,這取水煮茶的活計自有無數的宮人可做,為何單單指明讓自己去取?看來阿九是存了整治自己的心了。

    安夫人走到了園子北側的一處假山群中

    ,春寒料峭,這裏的草木尚未複蘇,瘦石嶙峋,格外有種崢嶸的感覺。

    進了假山內裏,有一道階梯。安夫人拾級而下。

    原來這座假山的下麵就是皇宮的冰窖。

    冰窖門口坐了兩位守職太監,一見阿九公主的乳母安夫人親臨,立刻畢恭畢敬地起身,開了冰窖的大門。

    一股冷氣撲麵而來,安夫人抱臂站在門口,對宮卿道:“我年紀大了怕冷。姑娘進去裏頭,挑幾塊冰山雪水拿上來就好。”

    宮卿提著裙裾進了冰窖。裏麵寒氣逼人,數十級的階梯走下去,隻見一個方方正正的屋子,四周靠牆碼著齊齊整整的冰磚,再矮一些的是大小不同的冰塊,還有長短不一粗細不同的冰條,這些都是皇宮冬季備好用來夏季消暑的東西。除此之外,還存有一些南華山頂的冰山雪水,用來煮茶。

    不過進來片刻,宮卿冷得直打寒戰。她找了半天,才尋到盛放冰山雪水的筐子,挑了幾塊冰,轉身迴去。誰知上了台階,卻發現冰窖的大門關的嚴嚴實實。

    她使勁拉了幾把,門紋絲不動。外頭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女人一吃起醋來,可真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顯然,九公主的報複就是要讓她在冰窖裏凍一凍方解心頭之恨。

    宮卿因為一路都在做心理建設,此刻被關在冰窖之中,倒沒有驚慌失措的感覺,反而舒了口氣,還好,這種報複,她還可以承受的住。

    冰窖裏放著幾枚夜明珠,不是很黑,但冷得徹骨。她抱著身體蹲在地上,過了一會兒,鼻子便不透氣了。她又趕緊站起來活動身體,即便如此,還是冷得直哆嗦。

    苦熬了一會兒,大門吧嗒一聲,終於開了。

    宮卿立刻停了動作,悄無聲息地坐在門後的階上。

    “宮小姐,宮小姐好了麽?”

    是安夫人的聲音,宮卿不答,抱著膝蓋靠著牆。

    “怎麽沒動靜?是不是凍昏過去了?”是一個太監的聲音。

    “是嗎,這沒多大工夫啊?”

    “她一個小姑娘,難保身體柔弱。”是另一個太監的聲音。

    “快,快下去看看。”

    安夫人的聲音有些慌了。

    “可別出了人命吧。”

    宮卿閉上眼睛,就聽見人到了自己跟前,一根手指顫巍巍地伸到了自己鼻端下。

    她刻意屏住了唿

    吸。

    “好像沒,沒氣。快,快抱出去。”安夫人真的慌了,聲音發抖。

    兩個太監忙攙起宮卿,出了冰窖。

    安夫人手忙腳亂地說道:“快,先扶她靠在這兒,去拿披風來,棉被也行。”

    兩個守職太監急吼吼地去找東西,兩個宮女也被打發去尋手爐熱水,隻剩下安夫人在宮卿麵前急得轉圈。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老天保佑可別出了人命......”

    平素為虎作倀,這會兒也知道怕麽?宮卿又好氣又好笑,打算再嚇唬她一會兒,突然頭頂上響起一聲清朗的男音。

    “這是怎麽了?”

    宮卿心頭一跳,他怎麽來了?

    “迴殿下,公主讓宮小姐來取幾塊冰煮茶,誰知宮小姐下了冰窖就昏了。”安夫人不敢說實話。

    “哦,是嗎。”

    腳步聲到了眼前,宮卿有些緊張,但此刻立即睜開眼睛蘇醒,恐怕顯得太假。猶豫間,忽然兩根溫熱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頜。

    “我給她渡幾口氣就好了。”

    近在耳畔的一句話,溫柔繾綣,卻如同一個炸雷。宮卿做夢都想不到慕沉泓居然要來這一招,忙不迭地睜眼,已經遲了......唇上一熱,被他親了個正著。

    她腦子轟的一聲,情急之下忙睜開眼,把頭扭向一邊,這才堪堪避開了他的舌尖。

    “宮小姐醒了。”蹲在她麵前的他,笑得十分促狹,微翹的唇角離她的臉頰不過數寸之遙。

    她又羞又惱,真想把這人的笑臉,揉成一個皺巴巴的麵團。

    安夫人長舒一口氣,“嚇死我了,宮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宮卿“虛弱”地扶著假山站起來,麵紅耳赤,心裏跳如脫兔。他真是可惡至極,居然做出這樣的事來。若說上一次摸大腿是無心,這一次親她,鐵定是故意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安夫人暗暗後怕,剛才阿九一個暗示,她就順著阿九的心意來整治宮卿,但沒想到,宮卿身子這麽弱,這萬一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她如何擔當的起。一想到那個後果,安夫人的腿都有些軟了。

    宮卿故意道:“還沒給九公主拿冰呢。”

    安夫人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宮小姐趕緊迴去歇著吧。殿下,奴婢先告退。”

    說著,她轉身就溜之大吉。反

    正宮卿這會兒是好好的,有太子殿下作證,若是接下來她身體有什麽問題,可與她無關。

    宮卿扶著假山站起來,慕沉泓笑吟吟地伸出手,“我來扶著宮小姐吧。”

    “不必了,多謝殿下。”看著他伸過來的手,她一緊張,連著打了四五個噴嚏。且,悉數都噴在他的手上。

    她窘極了,卻又忍不住暗自偷笑,有一種吐他口水的報複性快感,誰讓他剛才占她便宜。

    他也不氣,反而體貼地說道:“宮小姐這是著涼了。”說著,扶住了她的胳臂,笑吟吟道:“這裏離東宮最近,且去暖閣裏暖一暖身子,再喝一碗薑湯驅寒。”

    “不必了,多謝殿下,臣女告退。”宮卿忙不迭的想要閃人,他卻牢牢握住了她的胳臂,麵上笑意不減,“方才是阿九胡鬧,孤身為她的兄長,怎能不聞不問?宮小姐若是不肯去,便是不肯原諒阿九了。”

    “臣女不敢,隻是不便去東宮打擾殿下,臣女迴明華宮便是。”

    “宮小姐連我的麵子也駁麽?”

    宮卿隻好擠出一絲笑靨,“臣女不敢,隻是怕打擾殿下。”

    他笑了:“怎麽會呢,我最喜歡被宮小姐打擾。”

    赤。裸裸的調戲又開始了麽?宮卿隻覺得血一下子就衝到了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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