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是趙國夫人的女兒,獨孤鐸的妹妹薛佳。

    趙國夫人的丈夫薛閔的封地在湖州,獨孤鐸承襲爵位之後,和母親到了京城,薛閔和長子幼女依舊住在湖州。趙國夫人前幾日才將薛佳接來,為了速速融入京城的貴族小姐圈子,便把她也放入了這群小姐其中。

    少女們介紹完畢,獨孤後便笑著對九公主的乳母安夫人道:“就安排她們住在明華宮吧,離禦花園最近,等花朝節賞紅的時候也方便。”

    於是,少女們便跪安出殿,由安夫人領著去了明華宮,各自分配了住處,兩人合住一室,宮卿和向婉玉被分在一間房內。

    安夫人把一切安置妥當,笑眯眯地看著諸位佳麗,道:“晚上皇後設宴蓮華台,給諸位小姐接風。太子殿下也會出席。”

    太子殿下四個字,在姑娘們心裏一石激起千層浪。

    安夫人一走,明華宮頓時安靜下來,姑娘們無心談笑,紛紛迴房,開始準備晚宴的衣著妝容。

    向婉玉和宮卿同住一室,關上門,她便“好心”地提點宮卿:“妹妹若是無心入宮,衣著最好素淡些。”

    宮卿笑著點頭:“姐姐說的極是。”

    向婉玉又道:“你來幫我修飾妝容好麽,平素都是丫鬟們為我打理,我自己都弄不好呢。”

    宮卿繼續笑:“好啊好啊。”

    向婉玉最怕就是宮卿搶了她的風頭,所以她借口讓她幫忙修飾妝容,好讓宮卿沒有時間來裝扮自己。

    其實宮卿本也就沒打算修飾自己,給向婉玉精心打扮之後,也就到了晚宴的時間,她換了一件米色衣裙,在眉間貼了一片梅花,便和向婉玉一起出了門。

    廊下宮燈亮如白晝,諸位佳人紛紛從屋內出來,盛裝華服,豔光四射。廊下一時間衣香鬢影,香風細細,頓時讓嬌花失色,星月無光。

    豆蔻年華的少女們,或端莊,或明豔,或嬌柔,真正是各有千秋,美不勝收。如雲秀發,分別梳了時下最為流行的飛仙髻,靈蛇髻、反挽髻、樂遊髻、愁來髻、百合髻。

    麵上花鈿更是別出心裁,不像宮卿隻在眉間點了最為常見的梅花。她們眉間花鈿個個不同,許錦歌在眉間貼的是一條紅色小魚,襯著她肌膚越發瑩白皎潔。而喬萬方的花鈿更是新奇,狀如柳葉,薄如蟬翼,卻瞧不出什麽東西所製成,蓮步輕移時,那兩片碧如翡翠的花鈿在眉間輕顫,襯得一雙美目靈動鮮活。

    眾人皆心生好奇,卻不好意思去問,唯有薛佳直接,拉住喬萬方的手笑問:“姐姐眉間的花鈿是什麽做的?怎麽這麽別致生動?”

    喬萬方嫣然一笑:“是用蜻蜓翅膀,染了翠色。”

    薛佳笑著拍手:“真是好主意,下迴我也試試。”

    向婉玉攬鏡自照,本有八分自信,如今一看諸位佳人,頓時降為五分,幸好,身邊有一位基本上算是素顏朝天的宮卿作為陪襯,或許能襯得自己明豔動人。殊不知,宮卿的素顏卻恰恰襯得她的濃妝俗不可耐。

    一行佳人到了蓮華台,按照桌上的名位依次落座。過了片刻,隻聽內侍唱傳皇後太子駕到的聲音,於是眾人便又起身離座恭迎皇後,太子。

    一陣環佩叮當,皇後帶著太子公主步入殿中,隨侍的宮女內侍兩列而入。

    “大家都坐吧,不必拘禮。”皇後坐了上首,太子慕沉泓和阿九公主分別坐在她的兩側。

    雅樂響起,宮宴正式開始。宮女們手捧羹湯菜肴魚貫而入,井然有序地擺上各種佳肴美食。清醴盈金觴,肴饌縱橫陳。水陸之珍,應有盡有。在高燭明光的照耀之下,整個宮殿金玉滿堂,珠光寶氣,散發著一種讓人眼花繚亂的奢靡氣息。

    在座少女皆是權貴之女,含金銜玉而生,但縱是見慣錦衣玉食,見此景象也無法做到波瀾不驚,這種驕奢豪華的潑天富貴,最是能勾起人心裏的欲望和蠢蠢欲動的野心。

    而今夜的宮宴因為有了“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的太子殿下,而格外的氣氛微妙。一股類似初春萬物萌生的曖昧氣息,悄無聲息地在沉香裏嫋嫋而生。

    這滿座少女,有大半春心皆付諸於他。想看他,卻又不敢抬頭,端著一副淑女模樣,目不斜視,頷首低眉,宮卿看著都替她們辛苦。

    在座唯有薛佳,神色比較自然。因為表妹看表哥屬於名正言順,所以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去看慕沉泓。

    可是這位太子殿下,自從進了殿內卻無半點聲息。若不是方才從宮卿眼皮下走過去一雙紫麵白底團龍靴,她真以為這位太子殿下此刻不在殿內。

    或許此刻他正忙著相看諸位美人,這殿內的二十四位美女,挨個看一遍,還真是需要一會兒功夫。所以她估計,太子殿下,這會兒正忙。

    獨孤後先賜了眾人一杯暖場酒之後,含笑道:“大家可別拘束,光喝酒也沒什麽意思,不如行個酒令如何?”

    阿九道:“好啊,既

    然大家入宮就是為了花朝節,那就以花朝節為題,不過句中須得帶個春字。”

    顯然皇後是想借行酒令,考考諸位姑娘的學識和應變。

    阿九扭頭去問慕沉泓,“皇兄以為如何?”

    頓時,滿座寂靜。

    “好。”這位太子殿下終於說了一個字,聲音清朗好聽,卻懶洋洋的好似沒什麽興致。

    獨孤後笑著看了一眼薛佳:“那就從阿佳開始吧。”

    “姨母存心要我出醜麽,明知道人家不會作詩啊。”薛佳站起來,撒嬌嘟唇的模樣異樣的可愛嬌俏,和滿座正襟危坐的端莊佳麗相比,她的活潑隨性顯得別有一番味道。

    獨孤後笑道:“你不會,那就罰酒一杯。”

    薛佳也不推托,大大方方地喝了一杯,對著右側偏頭一笑:“許姐姐,該你了。”

    坐她身畔的許錦歌起身道:“萬紫千紅如繡錦,普天同慶一家春。”她生的珠圓玉潤,一把嗓子也是嬌脆動聽。

    獨孤後笑著頷首:“好,喜慶大氣。”

    接下來是喬萬方,她吟道:“一縷春意染碧叢,萬千芳菲謝東風。”

    獨孤後也笑著讚了聲好。

    向婉玉暗暗心焦,她平素也讀書習字,但詩詞歌賦實在不是她的強項,特別是這種考驗機變能力的現場作對。所以元宵那夜,母親韓氏才讓宮卿代她前去猜燈謎。

    情急之下,她在桌子底下擰了一下宮卿的手背。

    宮卿微微側目,見她臉色透出緊張之色,便明白過來。

    她悄然將向婉玉的手拉過來,在她手心裏寫了兩行字。

    這時,酒令剛好行到向婉玉這裏。

    她站起身吟道:“自在桃李不爭春,賞紅隻為賀花神。”

    獨孤後頷首笑道:“無意爭春,甚好。”

    宮卿作的這兩句,暗含向婉玉無意競選東宮妃位的意思,正合獨孤後的心意。她召向婉玉進宮,本就是看看她是否合適做侯府女主人。

    接下來,便是宮卿了。

    她起身對著皇後上席福了一福,眼波微抬,正巧對上慕沉泓的目光,他微微眯著眼,越發顯得那一雙眸子深不可測。

    瓊林宴那一夜的小橋之上,他便是這樣的一泓目光。於是,本來心中平靜無波的她,心裏噗的一下,如同被投進了一顆小石子。

    “小樓一

    夜春風來,浩宇......”她故意卡殼,停了片刻,裝作不好意思道:“下句沒想出來,臣女甘願受罰。”

    薛佳忍不住拍手樂道:“太好了,終於也有人不會。”

    阿九忍不住譏笑:“阿佳好不知羞。”

    薛佳卻毫不介意,吐了吐丁香小舌,嬌俏可愛,毫無羞愧之色。

    宮卿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裝作羞愧的樣子,低頭坐下。

    向婉玉很難得的生了一抹愧疚,心想若不是剛才那一句送了自己,她也不會丟人。

    阿九附耳在獨孤後耳邊,幸災樂禍的笑:“你看她,居然連這麽簡單的酒令都對不上來。看來真是隨了她母親,不學無術,徒有其表。”

    獨孤後哼了一聲,“你懂什麽。”

    她根本不信狀元出身的宮錦瀾會教出一個不會作詩的女兒,她對不上來,估計是為了給薛佳顏麵,即不動聲色地藏了拙又討了巧,當真是冰雪聰明。

    剩下的十幾位佳麗中,又有幾位受罰,至於是真的對不出來,還是韜光隱晦,或是為了討好薛佳,就不得而知了。

    第一輪考試結束,阿九問道:“皇兄覺得誰做的詩句最好?”

    “都好。”太子殿下第二次開口,隻比第一次多說了一個字,卻比第一次更加的懶散勉強。

    這種波瀾不驚滴水不漏且明顯屬於敷衍了事的態度,讓在座的佳人們,心情很是失落。

    宮卿忍不住吐糟,這位殿下可真是太不解風情了,太不憐香惜玉了,大家拚了命的打扮,費盡心機地表現,可不都是為了給您看麽?您好歹也說句好聽的,暖一暖姑娘們的心啊。

    惜字如金到這個份上,真是不容易。總之,這位未來的皇帝,和親民友善的宣文帝,風格決然不同。

    眼看著就要冷場,獨孤後又道:“聽說許小姐彈琴彈得好,不妨彈奏一曲,讓大家欣賞。”

    於是,接下來,便是一輪才藝表演。

    彈琴的許錦歌,吹簫的喬萬方,吹塤的章含珂,都是有備而來。

    殿內熱鬧起來,就在這個時候,靜坐在上的慕沉泓,突然掩唇打了一個哈欠,然後懶洋洋對獨孤後道:“母後,兒子有些乏了,想先迴宮去了。”

    正在吹塤的章含珂,樂音一頓,和她合奏的許錦歌也彈錯了一個音。

    宮卿再次感歎。這位太子殿下可真是一位煞風景,碎芳心的高

    手啊。

    “兒臣告退。”太子殿下施施然從上座起身,瀟灑地步下丹陛,負手從佳麗麵前走過,頭也不迴,如同一位薄情寡義的負心郎,就這麽翩然離去。

    瞬間,滿座芳心盡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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