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清晨,陽光透過輕薄的窗紗,映照在暗色的木地板上。吹拂的微風中帶著些許潮濕的氣息,雖無秋高氣爽之燥,卻也能感覺到,夏天的尾巴已經快要離去了。


    “土豪先生快點啦,我們要遲到了,”木青羽背著牛仔布雙肩包,催促道。


    今天是周六,原定早上九點半就要到公司門前集合,她想著七點半起床收拾行李加吃早餐應是足夠的。誰知,鍾驊那家夥卻磨磨蹭蹭的,在房裏抱著個巨型登山包不知在做什麽,還對著小電腦神神叨叨的。


    眼看都快到點了,三催四請也不見人出來,她一急,直接三步化作兩步奔進房間,卻見他口中念念有詞道:“海拔三千米以下,需要帶上登山包、徒步鞋、純棉襪、衝鋒衣、水壺、手杖、毛巾……”


    木青羽忍無可忍地咆哮:“我們隻是去露個營看個日出罷了,要不要還帶上衝鋒衣啊!再說了,那小破山也就千八百米,隨便走走都能上去,你別折騰了行不!”


    鍾驊一臉無辜地看著她,指了指電腦屏幕,“網上說還要帶防潮墊、炊具、燃氣罐……”心道,有備無患以防萬一嘛,萬一山上被蛇蟲鼠蟻咬到了怎麽辦,唔,這麽說還得帶上醫藥包,還有防蚊蟲噴霧,等等。於是又開始翻箱倒櫃,繼續往巨型登山包裏塞東西。


    無奈之下,木青羽又看了看時間,九點十一分了,開車過去勉強二十分鍾能到,也不知路上塞不塞車。當下做了決定,一把搶過鍾驊的登山包就往外跑。


    “哎哎,你別急啊~咱們好像還缺個墨鏡,要不路上買?”


    “……”


    好不容易挪到集合地點,正如她意料之中,全體成員都在等他們倆。木青羽心裏挺不好意思的,跟大家致了歉,又揪著他往人群裏躲,隻希望盡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惜,這廝無論走到哪裏估計都自帶怒刷存在感的天賦技能,譬如說耳朵不怎麽好使的她也聽到,旁邊有女同事在悄悄地議論。


    “啊,你看那個男的如何如何……”


    “那可是人家的家屬,難不成你想撬牆角?”


    “咳咳,飽飽眼福嘛~”


    木青羽迴頭一瞪始作俑者,滿意了吧,本來時間就緊還顧著買墨鏡耍帥!後者繼續無辜表示,自己絕對是為了科學登山做準備,不然,墨鏡這種裝十三的東西他才不屑於戴呢!


    趁著等上車的混亂,阮希賊兮兮地湊了過來。“小木頭,這就是你家男朋友?上次遠觀就很帶感,近看更是極品!哦吼吼~”發表完讚美之情,她麵上神情忽的轉為嚴肅,“這麽靠譜的對象,要注意抓緊咯!人民群眾保護自身財產的權利不受侵犯!”說罷,她又飄忽地轉過頭去跟劉南拌嘴了,起因是小劉同誌麵無表情地在她背後腹誹她的審美觀。


    木青羽默默地又瞥了眼據說很靠譜的對象,隻見他正裝模作樣地扶了扶墨鏡,單肩搭著登山包,一副電光四射的樣子正朝著四周女團友有意無意地微笑。心道,到底哪裏靠譜了?


    於是在一個多小時的大巴旅程中,她本來打算裝睡不理他,結果他卻絲毫不為所動,無賴本質一覽無餘。不是伸手過來摸摸她的頭發,就是去捏她的小肚子,再不就是把她肉肉的小手拖過去把玩。


    “喂,你有完沒完啊?”她第二次忍無可忍地低聲吼他,卻又擔心被人聽到,故而是湊到他耳邊說的。沒想到敵方身手迅捷,瞅準時機便偷了迴香。


    木青羽一手捂著嘴唇,緊張兮兮地環顧了下四周,結果很欣慰地發現,有家屬的都在竊竊私語,沒家屬的都在閉目養神,這才放下心來。迴頭一看,那肇事者正得意地笑呢。


    “喂,你……”


    忽的一根手指伸了過來,輕輕摁在她唇上,“親愛的木青羽同誌,我不叫喂。”


    她愣了下,隨機別過頭去,“管你叫什麽。”


    “人家都是你的人了,你竟然叫人家喂!”他神情幽怨地控訴。


    “土豪,牛郎,你喜歡哪個?”


    “叫我親愛的?”


    “滾!”


    “老公?”


    “不要!”


    “那,叫我驊?”


    “……”


    不可否認,這個稱謂著實讓木青羽想起了某個女人,還有她唿喚著這個名字時的神情。她心裏有點酸酸的,卻不肯直說,隻哼哼著表示抗議。


    雖然聲音壓得較低,但他們這番折騰到底引起了個別人的關注,尤其是八卦女神阮希小姐那一迴眸的奸笑。


    木青羽臉紅紅地掐了他一把,“鍾驊!你給我閉嘴!”


    “唔,好吧,雖然連名帶姓有點不客氣,但我賦予你這個權利。”他煞有介事地總結陳詞。


    看得她不禁失笑,不過是一個名字稱唿問題麽,糾結這麽老半天的。再說了,她也沒要求他一定要怎麽叫自己啊,他不還是小肥鳥小肥鳥的叫個不停。哼,她憤憤地轉過臉去,繼續閉目養神,並且鄭重決定,這次無論他怎麽騷擾都要無視他。


    沒想到,在車子微微的顛簸中,很快她就進入了夢鄉。具體夢了什麽她倒不記得了,隻是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把她摟了過去,將她的頭靠在一個溫暖而柔軟的地方。這一覺,難得睡得很沉很踏實。


    到了山腳,也接近中午時分了。一群年輕人在老吳的小紅旗號召下,個個都龍精虎猛地往山上爬。因為老吳說,爬到半山腰露營的地方,就可以開始燒烤野餐。“不過大家要注意,燒烤一定要在場地裏進行,萬一放火燒山了押上你們都不夠賠!”老吳虎著一張臉威脅道。


    木青羽打了個嗬欠,也跟著眾人往上爬。所幸這座山並不高,正如她所說,就那麽千八百米的,山路又不十分陡峭,甚至還有一條石板路蜿蜒而下,絕對是懶人一族的救星。於是,沒到一小時,大多數人都跟著小紅旗到達了露營地點。


    跟在她身後鍾驊嘴裏還直嘀咕,“原來爬山這麽簡單的麽?早知道不帶那些亂七八糟的了……”還真別說,根據網上“熱心”網友推薦,他差點沒把沾邊的都塞包裏了。一開始倒還好,就是越往上爬越重。他心裏苦不堪言,麵上還是一副無所謂的吊兒郎當。隻是一到露營點,他就不著痕跡地以最快速度把包丟到了地上。


    木青羽正想著要不要先搭個帳篷,一迴頭便瞧見了他這副模樣,心裏好笑,也不說出來,隻扮嬌弱狀把自己的包也丟了過去,還殷殷叮囑道:“山裏蚊蟲最多了,又潮濕,行李千萬不能隨便丟地上。”說罷擺擺手,跑去女人堆裏準備燒烤用的食材了。留下鍾驊一人在原地愁眉苦臉,心裏疑惑,不都說秋高氣爽麽,放地上都能濕?


    鍾驊隨意走動查看了一番,才發現,原來這山並非什麽荒無人煙的徒步聖地,不說山腳下,就連這半山腰還開了間小小的食店,提供簡單吃食和燒烤設備出租服務。遠眺過去,似乎距離山頂不遠處也有個大帳篷,似乎是什麽礦泉水的廣告,估計是賣飲料的。他搖搖頭,不禁開始鄙視自己太過缺乏常識。


    中午吃過了燒烤,滿嘴流油的人們就不願意晚上再吃一頓了。麵對嗷嗷待哺的員工家屬們,老吳隻得擰著眉頭去弄了幾個大鐵鍋,再把帶過來的食材清點了一番,宣布——同誌們,野炊吧!


    相比燒烤,野炊實則更有挑戰性些。前者隻需要把食材洗幹淨刷點醬料架上去就等著吃了,後者你還得想著如何搭配菜色,這個要炒還是燉。尤其是在山上,各種基礎設施都不齊全的條件下,就連大廚也可能難為無米之炊。於是,木青羽所在的小組一協商,很快決定——同誌們,我們吃火鍋!


    鍾驊默默地看了眼木青羽,眼中調侃意味很是濃厚,平時在家不是很能耐嘛,怎麽到這邊就縮手縮腳的?


    木青羽哼了一聲,表示你能耐你來掌廚!


    不過,這火鍋做起來方便簡單,還全無油煙熏陶的困擾。很快鍾驊同誌就和眾人一樣,愛上了鍋裏搶蘑菇的遊戲。


    夜幕降臨後,這群年輕男女圍著火堆,嘻嘻哈哈地說著鬼故事葷段子。很快,就有人提出抗議,“我們不是來登山冒險的嗎?為什麽全程都在吃啊?”眾人聽了都哈哈大笑,確實如此,中午的燒烤玩了兩個多小時,沒多久又折騰著晚餐,可不正是一群吃貨。


    阮希最愛湊熱鬧,便出言附和,“就是就是!我們要去冒險!”其他人聽了,也多有附和的。


    老吳起身喊了一嗓子,先鎮住了眾人。“大家熱愛冒險的精神可嘉,可是我們也要注意安全問題。出來玩是為了增進友誼,舒緩身心,要是出了意外可就得不償失了,你們說是不是?”


    這倒也是,別人如何想木青羽不知道,起碼她是懶得去冒險的其中一員。更何況是這黑布隆冬的陌生地方,突然冒出個狐仙野鬼可怎麽辦喲?


    “哎呀,這山裏的路又平又寬,大路上還有路燈呢。”


    “我們這麽多人,帶著照明燈,就去一會,肯定沒問題的啦!”


    到底是眾意難違,老吳隻得打起十分精神,千叮嚀萬囑咐了一番,又跟著躍躍欲試的這些人後頭,以防萬一。木青羽看鍾驊也不甚感興趣,便主動提出要留下來看東西。


    夜色逐漸深了,山裏也變得更加安靜。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不知怎的,便說到了前幾日木青羽的z市之旅。


    鍾驊覷著她的神情,裝作不經意的問了起來,“你家在z市?什麽時候帶我去拜訪下叔叔阿姨,恩?”


    木青羽臉色一白,便沒了話語。半晌,才慢吞吞地說:“我媽媽,走了很多年了。”雖然聲線勉力保持平穩,卻在最後一個顫音暴露了她的情緒。


    鍾驊微微一歎,將身旁的人兒摟在了懷裏,像抱著初生嬰兒般輕柔地拍著她的背,安撫道:“沒事了,你還有我。唔,你還有爸爸呢,別傷心。”卻感覺到她的身體震了震,悶悶的聲音傳了出來,“我沒有爸爸,有也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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