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焦大就來稟報說賴二昨晚在花枝巷迴來的路上撞邪了,一迴家就神誌不清,瘋瘋癲癲的。等捱到中午,便一病不起了。聽說西府專門請了太醫診治,仍然不見好,怕是不行了。於是人雲亦雲賴二真的是看見不幹淨的東西了。唬的那邊專門請了法師前來驅邪,超度亡靈。

    賈珍朝焦大豎起大拇指,焦大似乎沒有看見,竟然神氣十足的走了。好吧,鑒於焦大的輩分,賈珍也就算了,不予追究。

    但身後的來順眼神溜來溜去,很不安分。賈珍逮著他怒道:“一對招子亂瞧什麽呢!”

    來順忙道:“老爺,我沒瞧什麽。”樣子很不真誠。

    賈珍一腳抬起,還沒有踹開,來順便跑遠了,喊冤道:“老爺,我真沒瞧什麽!”賈珍多少猜得出來順的小心思,將他揪過來罵道:“你這家夥,還跟爺打馬虎眼,說,你在瞧誰?”

    來順笑嘻嘻的,還想抵賴。不想賈珍揚起手就要打,來順慌忙道:“老爺別打,小的說就是了。”

    賈珍這才放開他,啐道:“早說,還勞動爺動手!”

    來順笑道:“老爺您小心點,小的皮厚,免得傷了您的手!”

    賈珍不悅道:“不要說沒用的,說!”

    來順有些扭捏道:“小的剛看見桂兒過去了。”

    賈珍愕然道:“誰是桂兒?”來順道:“就是大奶奶跟前的小丫頭。”說完,又朝那邊看了一眼。

    賈珍恍然,但警告道:“你知道家裏的規矩,丫頭小廝不達年齡不能婚配,如果兩情相悅,那就必須搬出去另外安排執事。你自己想清楚。”

    來順神情掙紮的許久,方才認真道:“我等她!”

    賈珍笑罵道:“你就這點出息!”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交到來順手中,囑咐道:“你將信交給你蓉大奶奶,她今兒要迴她娘家,我寫了信,估算了一下所需工匠人數,讓她一並交給她父親,央他務必幫這個忙。”來順眉開眼笑的接了信,“小的這就去辦!”轉身就要跑。

    賈珍一把拽迴來,再次叮囑道:“爺的話還沒說完呢!你讓蓉大奶奶一個人當麵拆開,裏麵涉及城外工程各項,讓她自己知道就行了。隻把書信交給她父親。聽見了沒?”

    來順點點頭,笑道:“老爺您放心吧!輕重緩急小的還是清楚的。咱家的秘密不能讓外人知曉。”

    賈珍罵道:“快滾,爺今兒不要你伺候了!”說完也不讓人跟著,自個出門去了。

    且說來順到了可卿院內。賈蓉照例是不在家的。自從得了賈珍的令,他便越發四處邀朋會友,每日早出晚歸,真把家裏當客棧。可卿也勸了幾次,賈蓉全當作耳邊風。

    寶珠、瑞珠正準備行裝,可卿坐在炕沿,手支在炕桌上,托著香腮。瑞珠在一邊點檢,一邊道:“奶奶,這次咱們迴去,太太和兩位姨娘都送了好多東西來,兩輛馬車都裝不下呢!”

    可卿興致缺缺,隨便應了一聲。

    寶珠翻了幾下,問道:“咱大爺的呢?”

    瑞珠瞪了寶珠一眼,勸道:“蓉大爺許是忘記了。”說著拿出一軸字畫,送到可卿麵前,“剛才老爺跟前的王劍送過來交給門外的嬤嬤的。說是老爺的意思,秦家親家是博學儒者,送這個最合適。還說是本朝什麽大家的真跡。”

    可卿接過卷軸,笑罵道:“是許文山的真跡!這卷東西外麵要賣好幾百兩呢!”

    這時候,門外嬤嬤報說老爺跟前的來順到了。

    寶珠聽來順到了,手上一顫,幾乎把東西摔地上。惹得瑞珠似笑非笑的瞧著她。

    可卿讓人進來,“你來做什麽?”

    來順低眉順目行了禮:“迴奶奶的話,老爺讓我送一封信來,讓您轉交給秦老親家。”說著,雙手將信遞了過去。這時候,寶珠款款走過來接了信,瞪了來順一眼。來順喜笑著,見瑞珠瞧見,忙低下頭,又道:“老爺還吩咐了,信中還有他估算的人數,隻因涉及城外工程,還請奶奶一個人看了就好,隻把信交給老親家。”

    可卿聽了狐疑,問道:“老爺真是這麽說的?”

    來順道:“不敢欺瞞奶奶。”

    於是可卿將信拆開,前麵幾張都是寫給她父親的,隻略一看過。找到最後一張,寫著幾行字,“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看著滿紙的情啊什麽的,可卿的心忽然跳動的厲害,眼神驚慌的瞧著左右,好在寶珠和瑞珠都沒注意,來順也低著頭。詩不成詩,偈子不像偈子,卻是不好懂!想來老爺寫這個必有緣故,需找人解一解才行。可卿輕唿口氣,裝作不慌不忙的把最後一張折起收在懷中,然後裝好信。這才定了定神,打發來順走了。

    可卿拍拍胸口,壓著裏麵的信,很久都平靜不下來。

    瑞珠察覺到異樣,忙問:“奶奶,您怎麽了?”

    可卿嚇了一跳,佯怒道:“本來沒事,被你嚇死了。”

    瑞珠笑道:“奶奶,您這次也算衣錦還鄉了吧?一定要讓那些勢利眼瞧瞧,咱們可不比以前了。”

    可卿啐道:“那我可不能讓你迴家去了,我爹最是看不慣高門大戶欺壓良善。”

    這會正說話呢,門外又有人稟報說,治國公府送銀子來了,太太吩咐說,隻需瑞珠姑娘幫著按老規矩收著,餘事不需奶奶操心,隻管家去就是。

    可卿依著吩咐,交代了瑞珠幾句,便讓她去了。自己領著寶珠出了門。

    秦家住在城南,幾乎就在城牆根下。周圍也沒有富貴人家。隻在旁邊有一個頗有年代規模的庵堂,名叫靜心庵。

    可卿迴到家中,自有秦業和夫人接著,說不得一陣傷心抹淚。秦業斥責道:“我秦家嫁女,原本指望你孝敬公婆,為他家開枝散葉。如今你隻身歸來,是何道理?難不成做出了有辱我秦氏門風之事?”秦業說到此處,便要找東西打人。

    秦夫人好歹攔住,可卿慌忙跪在地上哭訴道:“父親容稟。可卿自嫁入賈府,從不敢半點有違婦道。今日迴家,實在是公公要給父親帶封信,女兒想念父親母親,便自作主張帶迴家,順便見見你們。”說著將信拿出遞了過去。

    秦業這才拿了信,將信將疑的看起來。等他看完,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須,對可卿道:“你迴去告訴你公公,他需要的匠人如數給他,至於工錢等,信中說由你們賈府負責。明日我便讓人過去就是!起來吧!”

    秦夫人這才扶起可卿,連聲問道:“在他們家過的怎麽樣?有沒有欺負你?吃的怎麽樣?”惹得秦業在一邊翹著胡子道:“你真囉嗦,她是去賈府當主子的,自有下人伺候著,可不是咱們家。”

    這秦夫人雖是續弦,又非可卿生母,但一向疼惜可卿,她瞪了秦業一眼,罵道:“你這老不死的,女兒好不容易迴家一趟,剛才還要打她,我看你真是昏了頭了。走,乖女兒,咱娘倆說說話,不要理他!”

    可卿笑著應了。秦業也無可奈何,索性裝作沒看見。

    過了一會,可卿才從房裏出來,問道:“弟弟哪去了?”

    秦業扔下書,“我攆他去城外莊上讀書去了,那裏有他老師管著,離家二三十裏呢!”

    可卿埋怨道:“家中不行麽?非要到那地方去?”

    秦業道:“你懂什麽?京中盡是些紈絝子弟,你弟弟性子弱,不到三天定會被教壞,還是莊上好!”可卿勸了幾句,又在家中四處看了看,吩咐寶珠將車上的東西交秦夫人收著,交代人,徑直往靜心庵過來。這靜心庵是可卿自小玩耍過來的,秦家人也不在意,隻道是訪友去了。

    過了一兩個時辰,她才嫋嫋婷婷的從靜心庵迴秦家。

    秦夫人見可卿神色有異,問起因由來。可卿笑道:“靜心庵中的老尼絮絮叨叨的拉著女兒說了半天的白話。又不好就走了,隻能東拉西扯的陪她一陣子。”

    秦夫人卻道:“那靜心庵不幹不淨的,以後你少去。前兒吊死了一個年輕的尼姑,聽說還有了身子。阿彌陀佛,真是造孽啊!”

    可卿霎時臉色變幻,不知道她想些什麽。隻聽秦夫人又道:“蓉哥兒那孩子我看著好,性情、樣貌都是頂尖的,與那些不做好事的紈絝子弟迥然不同。你啊,如今嫁入她家,必要伺候丈夫,孝順公婆,早早誕下子嗣,方才是你在他們家的立身之本。”絮絮叨叨的說了不少話。

    可卿紅著臉都一一答應了。秦夫人不虞有它,自顧自的把東家長李家短的瑣事雜情,都講與可卿。

    可卿纖手絞著裙帶,心不在焉的聽著。

    可巧寶珠抱著一匹錦緞進來。可卿忙問道:“你抱著什麽?”

    寶珠把錦緞放在案幾上,笑道:“奶奶,你說可笑不可笑?剛才小竹還跟我爭這織金緞子上到底是野鴨子毛還是鴛鴦的毛呢!到底是她沒見識過,在咱們府裏,這樣的不知有多少。哪見過用鴛鴦毛做的?”

    可卿啐道:“什麽野鴨子,野鴛鴦的,讓人聽了去,也不害臊!”

    寶珠笑道:“奶奶這話婢子就聽不懂了。咱們說的是野鴨子,沒說過野鴛鴦啊!”

    可卿頓時滿麵羞紅,拿扇子打在瑞珠身上,“你這小蹄子,胡說八道什麽?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兩人笑鬧一陣,秦夫人也在中間勸解,方才罷了。

    此時寧國府上,賈珍從外進來,在書房略坐了一會,書也沒翻,筆也沒動,在椅子上睡著了。平常丫頭們都在外麵伺候,不得賈珍吩咐不能進來,故而竟無人打擾。

    賈珍在夢中,不知過了多久,來順在門外報說蓉大奶奶迴家了。

    賈珍立時驚醒,整理了儀容,方才走出書房,不動聲色的問:“那她說了匠人的事情怎麽樣了?”

    來順道:“小的不知。”

    賈珍又問:“她到哪裏了?我去問問她。”

    來順道:“才在太太院內。”

    賈珍嗯了一聲,背著手往東邊走。

    到了尤氏院內,不僅尤氏和可卿在,連銀蝶和可人也在,還有她們的丫鬟,一屋子鶯鶯燕燕,讓賈珍有些置身於女兒國的感覺。

    冷不防小惜春從賈珍身後閃進來,規規矩矩的向尤氏問了好。可卿和銀蝶、可人都從炕上下來,讓惜春上了大炕。惜春也不以為忤,直接跳上炕沿。

    賈珍在後麵瞧著,不悅道:“惜春,女兒家怎麽能這麽跳上跳下的,成何體統?”

    惜春並不怕賈珍,反而朝賈珍做了一個鬼臉,“哥哥,這炕太高了,我不跳的話怎麽上來?”

    賈珍瞪著眼睛道:“也不知道和誰學的?肯定是焦老爺子,趕明兒定要他離你遠遠的。真真是帶壞風氣!”

    尤氏讓惜春挨著坐下,笑道:“你不要責怪焦老爺子。整個東府裏誰不知道,你珍大老爺最疼這個妹妹,真真的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要說誰帶壞了風氣,那就隻能是你珍大老爺了。”

    眾女無不掩嘴而笑。顯然,這是大家公認的,賈珍也否認不得。

    賈珍見銀蝶笑的捂著肚子,可人卻很端莊,然後一眼瞥過可卿,可卿笑的矜持,頭上的簪子一顫一顫的,甚是可愛。

    賈珍的眼神一閃而過,收拾心情,有些寵溺的看著惜春,“她是我的嫡親妹子。話說女孩兒就是來寵愛的,此話倒也沒錯。”

    尤氏笑道:“老爺這話不是從西邊寶二爺那聽來的吧?女兒是水做的骨肉?”

    賈珍不屑道:“我才不去那邊呢!隻是隨口一說。”他接著問道:“蓉哥兒媳婦從娘家迴來,也不知道老親家那邊的答複如何?”

    可卿忙迴道:“父親都答應了。說是明天人就到。”

    賈珍朝可卿點點頭,衝尤氏道:“我不打攪你們女人家說話,我找個地方清靜一下。”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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