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生說到這裏,全然沒有他鄉遇故知的欣喜感,反而有種濃鬱的化不開的憂傷感撲麵而來!


    “果真?”周沐的傳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恩。”顧長生的迴答就一個字。


    “當真?”


    “…恩!”顧長生一頭砸在車廂裏的毯子上。


    十足真金哇!她尼瑪越想越覺得沒算錯,隔壁車廂裏的定然是那曾經有過數日相處之誼的賽西施!


    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金榜題名時,同房花燭爺,人生四喜中的一喜,到了她這裏,卻充滿的滑稽的挫敗感!


    這故知遇到的不是時候哇!他們才逃婚逃的天下皆知,翹家翹的路人皆聞,就被故人給抓包了,這像個什麽樣?


    她好也是南皇哇!


    趕車的這個兼職的車夫,好歹是天下聞名的不敗戰神哇!


    這……讓人給抓住,多掉價?


    顧長生覺得,她連打滾的力氣都沒有了,未來簡直就是暗無天日啊!


    前頭,趕車趕的比烏龜都慢的兩個“車夫”聊天聊的很歡樂,很有一種相識恨晚的感覺,顧長生在車廂裏三十度憂傷的望天,她覺得,充當車夫的妖孽絕壁是撞邪了!


    平常時候怎麽沒見到他這麽親民過?說好的冰山冷臉生人勿近呢?


    這哥倆好的是玩個啥子?


    顧長生覺得,如果眼下有香案四牲,大抵他家妖孽就當場跟那郭羅上演桃園三結義了!


    裝!


    接著裝!


    不逃等著賽西施拆穿他們倆的馬甲吧!丫的,人在江湖,這妖孽絲毫不懂得防人之心,真當那賽西施是吃蘿卜長大的啊!


    顧長生清楚的記得,那個妖冶如罌粟的女子是個高手,是個十足的高手,雖然此刻她在隔壁的車廂裏,還大著個肚子,但也是個十足的高手!


    江湖人素來謹慎,隻要聽到她的聲音,就能辨別出她的人,這一點,顧長生毫不懷疑!


    “水木兄,你道一人一劍走江湖,怎的腰間隻有一把短匕,沒見著劍?”絡腮胡子的郭羅,外表豪放,那心真是十足的火熱,熱絡的讓人難以消受。


    要你管?有種你把妖孽的衣服扒了,他的劍就在他貼身的褻衣裏,有種你去看哇!去看哇!


    顧長生仰麵躺在車廂裏,對著車頂翻了個大白眼。


    “哈哈……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人既是劍,劍既是人!”周沐低沉爽朗的笑聲傳來,帶著江湖人的灑脫不羈。


    後麵的顧長生聽得老臉一抖。


    吹!


    接著吹!


    真當你丫的是李白哇?有種你留把美須試試?分分鍾休了你!


    “哈哈!水木兄果然是同道中人,郭羅喜歡!”


    丫的你這喜歡真另類,江湖就是顧長生眼裏活脫脫的****,這道上的人,連愛好都尼瑪如此與眾不同!


    別人吹牛,他竟然還傻笨笨的捧場!


    尼瑪,沒誰了!


    受不了!完全受不了了!


    原來,官場上的虛與委蛇不是最拿人的,這江湖上把捧人當常態,絲毫不怕摔死的言來語往,才是最讓人想自削耳朵酸倒牙的!


    就在某長生在車裏聽著外邊的話語快要痛不欲生之時,潯陽城終於遙遙在望了!


    北國遼東之地,地廣人稀,較之南方而言,即便是在初夏時分,隱隱也有些涼意,而這潯陽城,更是典型的北國城池,不論是城牆還是房舍,那牆壁都很厚實,雖然沒有北國的精雕閬苑,但是卻透著一股子質樸的豪邁氣息!


    “走了這許久,我家妻肚子裏的孩子也該吃東西了,水木兄,前麵就有一個寮棚,店家做的酒釀丸子不錯,咱們不妨先用些飯食再進城?”


    一路上都談天不休的郭羅,發揮了妻奴的潛質,都快到家門口了也不著急,反而興致勃勃的道,一邊說著,就一邊慢騰騰的趕著馬車往不遠處的一個供行路人打尖的寮棚走去。


    “酒釀丸子?孕婦不能吃酒……”顧長生趴在車廂裏,不滿的嘟囔。


    她還是想逃啊想逃!


    她不想被抓包!


    “嗬嗬……等下你可以稍微提醒一下你那個故人……”周沐也不緊不慢的趕著馬車,往郭羅的方向走去。


    “妖孽,我們還是離那個能隨時拆穿我們的人遠點好不好?”顧長生從車簾後伸出一手,扯了扯周沐的衣角。


    “怕是不好,盛情難卻哇!再者說,他鄉遇故知,也是一件喜事,你就不好奇你昔日遇到過的那個女子,如今是什麽樣?”周沐迴頭,看著掩在車簾後的那個目光灼灼的小臉蛋,好整以暇的道。


    “不好奇!”顧長生分外篤定的迴道。


    好奇心害死貓,她尼瑪好奇個屁啊她!


    她才不要當被害死的貓!


    “好吧。”周沐妥協,“等吃了這頓午膳,我就尋個托辭別了他們,咱們不和他們同路而行了。”


    顧長生聞言,頓時就心滿意足了,連忙道,“好!你跟他們說,我身子不適,就不下去了,拿些吃的給我送來哇,我真的快要餓死了!”


    看著郭羅已經扶著一個身材富態托著腰的女子走下馬車,顧長生當即道,然後就毫不猶豫的放下了車簾,連個空都沒露出來,饒是如此,她還不是很放心的叮囑停了馬準備離去的周沐,“妖孽,你自己也注意點,那個賽西施也見過你一兩麵,你可別被她認出來了!”


    “安心。”周沐點了點頭,轉身往那寮棚走去,和郭羅夫妻打了個照麵,按照江湖禮儀互相寒暄了起來。


    寮棚那邊三人你來我往的很熱鬧,店家也點頭哈腰的去準備吃食了,而躺在車廂裏的顧長生卻是閑極無聊,閑極無聊的她隻能在車廂裏逮著自己和周沐的那點子行禮一通巴拉。


    這一巴拉不打緊,可不就讓她發現一個天大的問題!


    顧長生捧著手中的明黃小包裹,再次三十度憂傷的望天,她很想哭!


    這裏麵,裝的是妖孽從她天宮寢殿裏搜刮來的銀票,可是除了銀票,兩人身上的散碎銀子那是一丁點都木了!


    現在,他們很有錢,但是,也很窮!


    這是,多麽矛盾而詭異的事情哇!


    拿起身邊唯一剩下的倆銅版,顧長生欲哭無淚。


    完了!


    這下子真的完了!


    她興許要成了古往今來第一個窮死的皇帝了!


    這尼瑪……


    周沐端著個托盤掀簾而入的時候,就看到自家的小女人在車廂裏挺屍,躺的直挺挺的,一動都不帶動的!


    將手中的托盤放在車廂的矮幾上,周沐伸手,好笑的點了點某隻挺屍的小女人,沉聲開口,“怎麽了這是?怎麽一眨眼的時間,就變成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了?”


    “真的快要死了……”死人嘴裏艱難的吐出來幾個字。


    半邊麵具下,周沐的眉頭,幾不可見的一皺,寵溺的眸中,隱含擔憂的開口,“到底怎麽了?”


    挺屍的某個女子抬起兩個爪子,艱難的往身邊的高大身影前伸了伸。


    “我們快要窮死了……”


    她的一個手中,抓著兩個銅板,另一個手中,抓著一遝子銀票……


    “嗬嗬……莫要開玩笑。”周沐聞言當即就笑了,直覺的以為自家女人又抽了。


    “哪個跟你開玩笑了?”顧長生聞言,當即就顧不得挺屍了,一個鯉魚打滾坐了起來,將手中的銀票往周沐的眼前一伸,一臉猙獰的低吼,“丫的瞧你幹的好事兒,睜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你搜刮來的銀票上蓋的這是個什麽?這是個什麽?”


    周沐聞言,神情一凜,垂眸往那一遝銀票上望了一眼。


    尋常的銀票,隻是票額大了些!


    這很正常,他家女人屋裏的銀票,票額小了,那才是不正常!


    顧長生看他的反應,就知道這廝絕壁沒關注到重點,當即就怒不可揭了,指著銀票上的一點紅,再次低吼,“我家不知菜米油鹽的爺啊,睜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票印!匯通錢莊的票印!匯通錢莊!懂?”


    匯通錢莊!


    別人興許不知道,但是,他們家那個花孔雀,好巧不巧的正是匯通錢莊幕後的大東家!


    “咱們家裏的那三個老人,可是在掙著布袋等著抓我們呢!妖孽,你信不信,我們前腳敢在遼東支了這銀票,後腳花孔雀就領了大軍堵截到遼東來?”顧長生說著,一把將那些票額大的驚人的銀票拍到了車廂上,“所以,你搜刮來的,這都是什麽狗屁的跑路資啊!現在好了,咱們倆的家當,就剩下這麽些了!”


    顧長生說著,就把另一隻手裏的兩個銅版往前伸了伸,一臉苦大仇深的開口道,“倆大錢!多一分沒有!妖孽,咱倆要窮死餓死在路上了!”


    天可憐見的,怎麽就混到了這個地步?


    她開始怎麽就沒注意看一下這一包袱銀票的票印?


    是哪個錢莊不好,為嘛偏偏是花孔雀家的匯通錢莊?


    這可真是,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坑啊!


    坑死個人了!


    擦擦!


    看著車廂中撇著嘴,兩眼淚汪汪的小女人,無奈的搖了搖頭,“好吧好吧,是我的失誤。”


    說著,就往那寮棚處指了指,“哪裏就像你說的要窮死餓死在路上了,前頭可不是還有故人等著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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