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眾矚目之下,顧長生驚疑不定的看向身旁蒼勁挺拔的身影。


    周沐依舊不動如鬆,身形如皎月朗朗,見她看來,幾不可見的一笑,示意她繼續看。


    顧長生大眼眨了眨,又眨了眨,猶豫了下,才凝目往那個小四方碑看去。


    整個小金牌子才不過巴掌大,九隻九爪金龍又占了不少地方,是以那小四方碑不過比一元的硬幣大了點。


    上麵的碑文字體更小,饒是目力非常的顧長生,也要眯起雙眼,努力的凝聚視線,才能看清。


    “凡吾周氏子孫……”才念出第一句,顧長生的眼睛就瞪大了,凡吾周氏子孫?


    天也!子……孫……


    顧長生收起驚訝,凝神沉聲繼續念,“凡吾周氏子孫,能繼承吾誌,開疆裂土,功蓋吾之功勳者,可承此令,見令如吾,彰爾卓著。”


    再往下看落款,顧長生的聲音已經低到隻有她和周沐能聽到。


    “周……淵……?”


    周沐點了點頭,“正是先祖!”


    顧長生嘴角抽了抽,複又抽了抽,瞪著他一字一字的開口,“先……祖?”


    周沐見她如此驚訝,無奈的搖了搖頭,接過她手中的敕令金牌放進她胸前的衣袋中,聲音平靜無波,溫煦如風,“周朝的開國元祖,本王的先祖名諱,正是那敕令金牌上所寫。”


    身為元祖子孫,饒是周沐也要避忌元祖名諱的,是以他沒重複。


    顧長生吞了口口水,腦袋有點兒昏沉,指了指胸前,“所以……這……是元祖敕令?”


    周沐摸了摸她的腦袋,點了點頭,“如假包換。”


    顧長生頓感胸前千斤重,低頭迴憶了下剛才看到的敕令碑文,喃喃自語,“能繼承吾誌,開疆裂土,功蓋吾之功勳者,可承此令……”


    轉眼,顧長生很不雅觀的踮起腳尖,在眾人驚恐中一把拽住他的衣領,“丫的,周沐!這該不會是你偷來的吧!”


    像這種祖輩留下來的東西,不是都應該供奉在宗廟祠堂,****香火鮮果不斷的麽?


    若說周沐能達到承令的要求,顧長生是不相信的!


    在她的心中,周沐年不過二十,就算是大將軍王,也完全不能改達到“功蓋吾之功勳”這樣苛刻的條件啊!


    那可是開國元祖!


    靠之!


    周沐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弧度,雙手覆上抓在他領口的一雙柔荑,輕聲安撫,“別擔心,這不是偷來的,供奉這塊敕令金牌的宗室祠堂,乃是九重高闕,饒是本王武功蓋世,想偷也不是那麽容易得手的。”


    顧長生聞言鬆了口氣,目光灼灼的盯著眼前美如謫仙,讓日月失色的男人,開口,“所以呢?”


    “所以,這是本王,光明正大討來的。”周沐目光如水,緩緩將顧長生的手拿下,握在他寬大有力的手心中。


    “恩?”顧長生的眼中閃過一絲質疑。


    “本王九歲出師,領兵出征,一年之內,收遼東,拓蒙邊,十餘戎馬,不離馬鞍,周朝的邊境,處處有本王鐵蹄踏過之痕,南疆歸附,滇南亂平,四國來朝,周朝有如今版圖,半數乃是本王開拓,自然當得起開疆裂土,功蓋先祖功勳之說。”


    在周沐的聲音中,顧長生的嘴巴越張越大。


    她仿佛第一次認識眼前之人!


    在她的認識中,周沐是一個戰功赫赫的大將軍王,是周朝的不敗戰神,是周朝百姓心中宛如神邸般的存在。


    他第二次私離閩南,柳州境的百姓不怪罪倒還罷了,一如既往的俯首膜拜,她隻當是因為他在柳州境十年經營,聲望頗高的緣故。


    卻不想。


    他的功勳之高,竟然高到這種離譜的程度。


    開疆裂土?功蓋先祖?


    直到這一刻,顧長生才知道,這個對她百般縱容,萬般寵溺之人,原來,竟是如此的強大!


    在她麵前,他會受傷,會昏睡,會挑食,會撒嬌,會纏人……


    她以為,他和她一樣,不過是個人罷了!


    此時此刻,她才明白,原來,就算同是人,那也是有區別的……


    而這區別之大,仿佛一個如雲端高陽,高不可攀,讓人隻能膜拜,一個渺小如塵埃,如她……


    手上突然傳來的痛感,拉迴了顧長生的思緒。


    “吾愛,本王以一世功勳加注汝身,換你不需低眉折腰,可好?”周沐眉眼含笑,眉梢微挑,仿佛求誇獎的孩童般勾著嘴角。


    心頭的茫然頓時煙消雲散,顧長生看著眼前傲嬌的男人,無奈的長長的唿了口氣。


    見她不答,周沐搖了搖她的手,執意的又問了句,“可好?”


    以一世功勳加注汝身,換她不需低眉折腰麽?


    顧長生低頭,突然覺眼中有一絲澀澀的酸意襲來。


    抽了抽鼻子,眨了眨眼,顧長生重新抬頭,眼底光華流轉,笑如夏花,朱唇微啟,鄭重其事的吐出一字。


    “好!”


    她接受!她接受他用一世功勳換她不需低眉折腰,她接受他無條件的贈與,心安理得,問心無愧!


    因為,她接受他!


    不再總是想著兩不相欠!不再錙銖必較的計較太多!


    下一瞬,周沐的嘴角就緩緩勾起。


    在下跪眾人的震驚中,那魅惑眾生的弧度越咧越大……


    “哈哈……”


    渾厚低沉發自心底的笑聲隱含著內力傳來,清晰的傳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直震得的人心微顫。


    那難以言喻的愉悅之情,清晰的從耳中直達心底,讓眾人的心情都放鬆了起來……


    “皇天後土為證,蒼生黎民為鑒,我周沐,寧負天下不複卿!”周沐何其睿智,顧長生聽到他訴說平生失神時,他能感覺到她的茫然不知所從,當然也能感覺到她的接受和釋然。


    聲音朗朗,直入雲霄。


    “沐郡王殿下千歲千千歲,郡王妃殿下千歲千千歲!”


    “沐郡王殿下千歲千千歲,郡王妃殿下千歲千千歲!”


    顧長生迴神之時,就聽到山唿千歲的聲音排山倒海般傳來。


    “什麽郡王妃?我還沒答應嫁給你呢!”一把甩開周沐的手,顧長生的臉上嫣紅一片。


    寧負天下不負卿,好!很好!


    霸氣側漏,有夠彪悍!她喜歡!


    兩世尋覓,從未動心動情,顧長生覺得此時此刻,滿足的情緒溢滿胸膛,仿佛下一刻就會爆炸開來似得。


    或許,她穿越千年的時空,橫亙了時間和空間,就是為了遇到他……


    “本王總會等到讓你心甘情願披上嫁衣之時,這郡王妃是他們自己要喊的,可跟本王無關。”周沐學著她的樣子一聳肩,仿佛此事和他無關似得。


    顧長生忍不住的翻了個白眼,“要不是你震天吼什麽寧負天下不負卿,他們會這麽喊?”


    周沐煞有介事的點頭,“這隻能證明他們有夠聰明,深知本王心事,這麽喊,確實深得本王之心。”


    牽起她的一隻手,周沐繼續,“郡王妃殿下……郡王妃……聽著確實順耳的很呢……”


    顧長生的臉上緩緩揚起一抹笑容,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元寶怯怯的上前,扯了扯她的裙擺,聲音宛如蚊蠅,“那個……郡王妃殿下,那聖旨,您還接不接啦?”


    這談情說愛談的,眾目睽睽之下,這倆人就這麽目無下塵?


    他們可還都跪著,看著呢!


    元寶不自覺的摸了摸膝蓋,都有點兒疼了啦……


    顧長生搖了搖周沐的手,周沐心領神會,絳紫長袖振臂一揮,揚聲道,“平身!”


    “謝沐郡王殿下千歲,郡王妃殿下千歲!”


    在一眾親信的帶領下,圍觀百姓的聲音,出奇的一致,仿佛演練過無數遍般朗朗上口……


    顧長生抽著嘴角,聽著那一聲聲的沐郡王妃殿下!分外想把帶頭的那些個親信,一人胖揍一頓!


    八字還沒一撇,頂多就剛研好墨,他們跟著瞎起哄個什麽勁兒啊!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可這時候,明顯不是教育他們的時候,顧長生看向元寶,問道,“元寶,聖旨傳到哪裏去了?”


    她根本沒見著什麽宣讀聖旨的太監哇……


    元寶抬手一指柳州城,“宣旨的公公在城內顧家老宅等著呢。”


    顧長生聞言一愣,“老宅不是在翻蓋嗎?根本就沒住人,一片的磚頭瓦礫,他們要在那裏宣旨?”


    元寶抹了抹額頭的汗水,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啊,我去看的時候,宣旨的公公就在你家醫館舊址的門前,宋伯他正忙活著張羅香案貢品,這一來一去的,可都過去兩個時辰了。”


    “那還等什麽啊,趕緊迴去啊,去晚了萬一他們等急眼了,把我好不容易蓋半拉的房子給拆了怎麽辦?”得了元祖敕令金牌當護身符,顧長生全身輕鬆,終於不用跪了,這感覺簡直不要太美妙!


    “本王借他三個膽兒!”他可是清楚的記得,讓元寶找人雕了一對兒活靈活現威風凜凜的狻猊石刻,給她鎮宅的。


    顧長生也想到了這個,那對兒狻猊石鎮,一雕刻好她就見了,威風無匹的很,有它們壓陣,想必宣旨的公公就算等的久了點兒,也不敢拆了她的老窩!


    “備馬吧,我去接旨。”顧長生對著元寶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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