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海提心吊膽,柳州醫行眾人緊張非常的屏住唿吸,盯著手持柳州醫行出場號牌的唱禮人。


    唱禮人此刻的心情也很忐忑,可職責所在,終是翻過號牌正麵看了一眼,然後大大的出了口氣,高聲念到,“柳州醫行,五號出場!”


    頓時全場嘩然,盡皆鬆了口氣。


    “真是走了****運!”焦方毅冷冷的哼了一聲。


    引起坐在他身旁的老人臉上不悅一閃而過,此人不是別個,正是代表泰州醫行參賽的太醫院院吏胡秉誌。


    胡秉誌六十多歲,兩鬢斑白,麵貌上和胡一海有三分相似,他本人向來清高孤傲,善於專營,對於焦方毅此番作為大為不屑,可他不得不替泰州參賽,也不得不贏得這場比賽!


    可他參賽真正要贏的人,卻到現在都未出現。


    真正的敵人一直未出現,他的心情現在可算不得多好。


    其餘出場號牌盡皆被抓走,無疑,湖州醫行第一個出場。


    鑒藥的比試非常簡單,也非常考驗參賽人的對藥材的鑒別能力,乃是有藥商提供十種品次不同的藥材讓各大醫行的參賽者進行鑒別。


    湖州醫行的參賽者在唱禮人宣示過比賽規則之後,神色肅穆的登上了賽台,走到了那一列陣列藥材的展台前,拿起每一種藥材仔細檢查看過,放在鼻下聞,甚至扣下一點兒送入嘴裏細品,最後得出結論。


    參賽者根據自己的經驗,來辨別藥材的真偽,品次高低。


    隨著湖州醫行、常州醫行、淮洲醫行的參賽者一一上了賽台,胡一海眾人的臉色一點點的黯淡下去,眼中的希冀之光也一點點的黯淡了下去。


    直到胡秉誌代表泰州醫行登上賽台的時候,下麵人群中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


    “讓讓,讓讓,長生娘子來了!”


    “長生娘子來了……”


    “……”


    一陣接著一陣驚喜的聲音過後,熙熙攘攘的觀賽人群讓開了一條道,顧長生一身鮮豔的紅衣,被胡天冬推著向賽台走去。


    這場麵來的太過壯觀,大有千唿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架勢。


    當然,顧長生此時沒抱什麽琵琶,她正一手掩唇打著哈欠。


    “催什麽催啊,我昨日傷口重新結痂,癢的厲害,才睡過去沒多大會兒……”顧長生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忍不住的抱怨。


    其實,照她看來,這第一項鑒藥的比試,完全沒有參加的必要。


    沒有三分利啊,起那早五更幹嘛啊?


    顯然,眾人可不這麽認為,尤其是在六十年不曾有人在製藥比試中出彩之時,他們一致的選擇,還是鑒藥的比試能分出個高低。


    “長生娘子!長生娘子!救苦救難的長生娘子!”胡一海一看見顧長生,臉上頓時大放異彩,小跑著就迎了上去,激動的叫喚著。


    “救苦救難的是觀世音菩薩,顯然,我不是。”顧長生哈欠連連的推開他,緩緩的踏上了賽台。


    胡秉誌站在鑒藥的展台前,凝眉看著緩緩走來的顧長生。


    身材高挑,雲髻高梳,額間一條似血浸染的額飾流光溢彩,更襯得她那一襲紅色錦衣豔麗非常,饒是如此,也掩不住她本身的光輝,膚如凝脂,明眸皓齒,特別是那一雙眼,顧盼迴眸間,清澈靈動,神情卻淡漠如斯,仿佛世間之事,都漠不關心般的勾著唇角。


    就是這個女人,雖是棄婦之身,還能勾得沐郡王動了春心?如今看來,倒也難怪了,這樣的女人,確實有讓男人動心的資本。


    胡秉誌眼中精光一閃而過,撇了萬人簇擁的顧長生一眼,冷哼一聲,“嘩眾取寵,沽名釣譽!”


    正往柳州醫行座位處走去的顧長生身形一頓,緩慢的轉頭往他這邊望去。


    “你?胡秉誌?”


    胡秉誌山羊須一翹,卻是睬都未睬她一眼。


    “長生娘子……”跟在她身後的胡一海抹了把冷汗,隻得出聲,“此人正是家叔。”


    顧長生迴眸,見他一臉的不情不願,莞爾一笑。


    胡一海也是個倒黴催的,攤上個進了太醫院的叔父,本是一件光耀門楣的大幸事,可誰料想這叔父竟是個胳膊肘往外拐偏幫外人的,嘖嘖……


    “胡行首啊,真是委屈你了……”


    你委屈,怕是你叔父他老人家也未必不委屈。


    世間不如意者十有八九,誰又能真的稱心如意呢?


    比如胡秉誌,身在太醫院,汲汲營營數年,衣錦還鄉沒撈著,卻臭名聞鄉裏,個中淒慘,怕是隻有他一人能體會了!


    “比賽繼續!”唱禮人一見顧長生趕來,也是鬆了一口氣。


    胡秉誌走到鑒藥展台前,往顧長生這邊掃了一眼,才拿起第一味藥材仔細的鑒別起來。


    他的使命,就是來贏得這場比賽,贏得顧長生!


    “氣微,味苦迴甜,此乃產於滇地文山的文三七,上品。”


    隨著胡秉誌的聲音落下,作為評委的藥商們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觀藥而知產地,胡秉誌不愧名醫之名,還真有幾分能耐。


    “嗤……”坐在離鑒藥台不遠處的顧長生一個沒忍住,嗤了一聲。


    胡秉誌頓時不悅的迴頭,目光如炬的向這邊看來。


    顧長生在這目光下,聳了聳肩,“別介意,您繼續!”


    胡秉誌冷哼一聲,繼續比賽,開始鑒別下一味藥。


    隨著他一個一個的鑒別,顧長生嘴角勾起的弧度越來越大,忍不住的偏向一旁的胡一海,問道,“你們就是這樣鑒藥的?”


    “正是如此,有什麽不對嗎?”胡一海迴道。


    顧長生見他一副就是如此,理應如此的表情,一陣兒的無語……


    真就這麽鑒藥?這尼瑪也太坑了吧,敢不敢更坑點兒?


    中醫做到這地步,可不得被藥商們耍的團團轉?


    這個世界的醫術太落後,鑒藥之術更是落後的一塌糊塗,甚至藥材也差勁的讓人不敢苟同,一定是她還沒睡醒,請允許她再睡一會兒!


    作如是想的顧長生這麽想的也這麽做了,她果然趁著胡秉誌鑒藥的空檔,繼續打起了瞌睡。


    單手托腮,腦袋像小雞叨米一般的一點一點的……


    圍觀之人見此,那各個是一陣的無語。


    要知道,鑒藥最後一個出場,那可是占了大便宜,前人之見,正好供後來者參考,長生娘子這可倒好,來得晚也就罷了,來了還直接打瞌睡!


    這是自信還是自負?還是說她根本就沒把這場幹係甚大的比賽當迴事?


    胡秉誌鑒藥完畢,看到的就是這場景,那是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嘴巴張了幾張,隻得冷哼一聲走下了賽台。


    一眾的藥商評委似乎對胡秉誌的鑒藥結果非常滿意,滿臉笑意的交頭接耳,還不住的點頭連連。


    唱禮人喊過顧長生的名字之後,顧長生才在胡一海的搖晃輕喚下,緩緩迴神。


    “該我上場了?”努力的眨了眨眼,顧長生茫然的站起身。


    胡一海一臉苦大仇深的點了點頭,他真是敗給長生娘子這種事不關己高掛起的表現了。


    圍觀之人也是一陣兒的無語,有這麽輕鬆參賽的嗎?


    前幾個哪個不是一副如臨大敵,謹慎小心姿態?怎麽到了長生娘子這兒,就變了個樣?


    “長生娘子,這可是比賽!這可是江南辯藥大會的比賽,您老好歹認真點兒啊,這可關係到咱們柳州未來五年的醫行前景,可當不得玩笑的啊……”胡一海上前了一步,忍不住的一再叮囑顧長生。


    “安啦,這是比賽!比賽!”顧長生捂著嘴又打了個哈欠,在眾人無限擔憂的注視之下,緩緩走到了鑒藥站台前站定。


    柳州醫行的一眾醫者盡皆屏氣凝神,就連參賽的其餘醫行的代表也露出了一點兒緊張,顧長生這個不聞其名的女醫者,她的參賽,無疑是江南辯藥大會最大的談資,也是最大的不確定因素!


    就連上座的藥商評委們,也皺眉往這邊看來,坐在評委席邊緣的一個老者,花白的長眉一掀,終究沒睜開眼,繼續的閉目養神。


    萬眾矚目之下,顧長生緩緩的抬起手,就在所有人以為她會拿起藥材細細品鑒的時候,她的手勢緩緩變成一指,朱唇微啟,吐出來了倆字:“下品!”


    “嚇!”台下傳來一陣唏噓之聲。


    那可是方才被胡秉誌鑒定為上品的三七!顧長生卻給了下品的鑒定!


    這……


    就在眾人還未唏噓完,顧長生的手指又指上了第二味藥材,朱唇微啟,又吐出來倆字:“下品!”


    聲音不大,卻清晰的傳入眾人耳中,眾人對於她這種,隻瞄一眼,不聞不嚐不品直接給出下品定論的鑒藥方式,簡直無言以對,那是各個膛目結舌!


    “下品!”又是一指,結論如上。


    “下品!”眾人長大的嘴巴都來不及合上。


    “下品!”隨著顧長生又一個下品吐出口,評委席上的一個藥商拍桌而起,怒不可揭,“你到底會不會鑒藥!”


    “會啊,其實我都懶得鑒了……”顧長生一聳肩膀,迴了他一個嘲諷的笑容,手指一連指過鑒藥展台上的幾味藥,“在我眼中,萬般皆下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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