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兄,有禮了。”孟九成拱了拱手,說道:“有何麻煩事,請坐下說。我這個,能力有限,但既是鴻漸兄的大哥,能幫的便總要盡力。”


    “孟押司慷慨高義,某早就聽聞。”陳鴻業有些難堪,硬著頭皮還禮,說道:“前番兌付賑票之事,實在是某娶親花費甚巨,資金周轉不靈,卻不是與知縣相公作對。這個,還要孟押司在知縣相公麵前多多美言。”


    “此事已了,又何必再提起呢?”孟九成搖頭,說道:“知縣相公並未見責,陳兄又何必放在心上?”


    陳鴻業無奈地歎息一聲,說道:“如今陳家惹上了麻煩事,被一狡賊所誣,卻非得孟押司說項,知縣相公通融,才能免了這一大樁醜事。”


    孟九成皺了皺眉,問道:“到底是何麻煩事,還請直說。”


    原來這陳鴻業確實是剛剛新婚,但要說因成親而占用了資金,卻是有些牽強。而這麻煩事,便是從這新婚之夜開始的。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都是人生最得意的時刻,也是張羅最熱鬧的時候。也正是這熱鬧紛亂,就有人生出歹心,要做那偷雞摸狗的勾當。


    陳家豪富,又是長子成親,操辦得十分隆重,人來人往的,便混進了一個盜賊。這個盜賊四下遊蕩,想窺機下手,就看上了新房裏麵的財物,溜進去躲藏在床下。


    盜賊本想著等夜深人靜時悄悄出來,別的不說,金銀首飾之類的細軟拿上幾件,也是不小的收獲。可誰想混進來容易,想出去卻難了。


    等新人入了洞房,枕邊私語,你問我答,煩瑣不休。說得高興時,又雲雨歡濃,直折騰到淩晨才勉強睡下。盜賊本欲趁機溜走,爬出床底,卻看到外麵燈籠亮著,不時有人影走動,愣是沒敢出來。


    原來這新娘子體弱,有個心痛的宿疾,隨來的養娘仆人害怕犯病,看護得十分周到。


    盜賊無奈,聽到床上紗帳後又有翻身響動,隻好又躲迴床下,耐心等候,繼續上演潛伏的劇本。可直到天明,他也沒有機會逃脫。


    到了日間,新人即便不在屋中,也有養娘打掃收拾,院中有人來往走動,可憐這盜賊趴在床上,又渴又餓,又來了尿,隻好在床角草草解決。日近黃昏,盜賊實在耗不起,聽得外麵稍稍安靜,拚命爬出,匆忙撿了妝台上的幾樣首飾便要尋路逃走。


    人要倒起黴來,喝涼水都塞牙。這盜賊便是如此,剛剛出了房門,走到院中,便被仆傭發現,圍將起來三盤兩問,盜賊便露了馬腳。幾多人一擁上前,將其拿住,一頓拳頭棍棒,用繩捆起,扔進柴房,隻待來日天明送官。


    陳鴻業聽得盜賊竟伏在新房床下,諸多私密事都被其所聽到,惱羞成怒,徑到柴房,耳光拳腳打個不停。


    盜賊被揍得夠嗆,哀求道:“小人不曾偷得什麽物事,隻是不該偷偷進來,官人這一頓臭打,也拆算過了。千萬免小人到官,放了出去,小人自有報效之處。”


    陳鴻業餘怒未息,罵道:“誰要你報效!你每這樣賊人,隻是送到官,打死了才幹淨。”


    盜賊心中懷恨,又威脅道:“官人如果不肯饒我,到官我自有話說,你可不要後悔!”


    陳鴻業見盜賊還敢威脅,更覺可恨,又狠狠扇幾個耳光,踹了幾腳。


    等到第二日天明,陳鴻業便帶著仆傭,把盜賊送到縣衙。可事情就在賈涉審問時出了差子,卻是陳家萬萬沒有想到的。


    原來那盜賊非常狡滑,挨了臭揍,又扭送官府,懷恨在心便攀咬誣告。他說自己不是賊,是新娘子的相好,舊情未泯,趕來相見一麵作別,身上搜出的首飾是新娘子贈送以作念想的。如果知縣相公不信,便可叫新娘到官,為其作證。


    賈涉再一細問,盜賊便把新娘子家裏的情況,包括乳名等,說得頭頭是道,竟然讓人難辨真假。思忖良久,為證確實,賈涉便要提新娘子到官對質。


    陳鴻業這時才大吃一驚,沒想到這盜賊如此狡猾,把伏在床下聽到的私密事情當作證見,當官攀誣。新婚不過兩日,新娘子便要到官,這陳家的臉麵可就全丟光了。出了這等醜事,即便辨得清楚,那新娘子的名聲也毀了,日後如何作人?


    後悔不迭的陳鴻業趕忙向賈涉求免,卻被拒絕,又說情願不追究盜賊,賈涉卻也不同意。


    “告別人做賊的是你,及至要個證見,就說情願不究,哪有這樣的道理。若不放新婦出來質對,必要問你誣告。”陳鴻業苦著臉複述了知縣相公的話,抖落著手,懊悔得要死,“早知如此,放了這賊也罷,而今反受他累了。”


    真是賊咬一口,入骨三分哪!孟九成垂下眼瞼,陷入了沉思。


    這件事情聽起來確實麻煩,麻煩就在各家都有理。賈涉是審慎斷案,定要分辨個清楚;陳家是不想丟醜失體麵;那盜賊呢,說得也很確定,真假難分。


    “若能免了新婦到官,陳家必定重謝孟押司。”陳鴻業滿懷希翼地望著孟九成。


    孟九成擺了擺手,淡淡說道:“我與二郎是朋友,可不要你的重謝。”說完,他手指在桌麵上輕輕叩擊,繼續沉思。


    陳鴻業苦笑了一下,看看兄弟,也是一臉的無奈,不由得歎了口氣,說道:“前番惡了知縣相公,陳家是鼠目寸光,唯利是圖。今番但能補救,絕無二話。”


    賈涉是尋機打擊報複嗎?孟九成覺得不排除有這方麵的因素,畢竟陳家給賈涉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但賈涉的舉動卻是合乎法理,誣良為盜的事情並不少見,特別是富豪大戶,栽贓陷害良人也是常見手段。


    “知縣相公是秉公執法,不會尋機報複。”孟九成停頓了一下,又轉折了語氣,說道:“可陳家確實給相公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由此及彼,他懷疑陳家誣良為盜也並不為過。這件事情確實麻煩,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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