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平要與司馬蕭氏私底下說話,司馬蕭氏很意外,但她絕不會拒絕的。安陽平是她夫君司馬文勇巴結還來不及的人,能與他親近,她自然樂意。


    安陽平啟動輪椅,往屋外去了。


    看到他的輪椅如此神奇,跟在後麵的司馬蕭氏也如沈嫣初見時一般暗暗興歎。


    沈嫣疑惑,但不知安陽平有何秘密要跟司馬蕭氏說。對著他二人在庭院之中停下來的身影,她望了許久,直至聽到李承茂又開始咳了,她才將注意力收迴,放在他的身上。


    她給他倒了一杯水,而後鼓勵他道:“你放心,安陽定有法子解你身體裏的毒的。”


    李承茂心裏已經不在乎了,但他還是衝沈嫣笑著,輕點了下頷。他想,隻要他表麵上做出心懷期望的樣子,她就會少一樁煩惱。不然,她又要擔心他這身體裏的毒無藥可解,又要擔心他悲觀的情緒,定然疲累。


    果不其然,他的點頭,讓沈嫣心裏好受了許多,心中的希望,也似乎變得離現實近了些,找到治好他辦法的心,也更加堅定了。


    安陽平與司馬蕭氏的談話還未結束,大山提了兩袋藥包迴來了。沈嫣隻見,他與安陽平打過招唿之後,便往遠遠站著的司馬蕭氏的丫鬟處走了去。聽了他好一通囑咐後,那丫鬟方才提著藥包走了。


    巧在這個時候,有人將文房四寶送來了。安陽平卻是伸手,說不必了。而後,他將要抓的藥,都說給了大山聽。大山一一記下,又離去了。


    至此,安陽平與司馬蕭氏的談話結束,司馬蕭氏麵色凝重。沒有迴屋與李承茂和沈嫣招唿一聲便離去了,安陽平則自顧迴到屋中,臉上,仍是平靜得沒有半點波瀾。


    他還未進屋,沈嫣便迎了出去,問他:“你跟將軍夫人說了些什麽,她離去時,好似很有些不安。”


    “二爺的毒,也許能解。不過……”安陽平說罷猶豫了。


    “不過何如?”沈嫣有些興奮。


    “還是等確定了之後再說罷。”安陽平轉了念,沒有現下就告訴沈嫣。他與司馬蕭氏談話的內容。


    他這麽說,沈嫣也便沒有多問。隻是她很高興,想立馬把這個消息告訴李承茂。可是。她剛要往屋裏去,安陽平卻叫住了她,提醒道:“這事,暫且不要與二爺說。”


    “這卻是為何?”沈嫣問。


    “若真要那麽做了……到時再說不遲。”


    要怎樣做?沈嫣張了張口,想要詢問。突想到他已說過“等確定了之後再說”,她便將跳到嗓子口的疑問給吞了迴去,隻點頭應承:“那我便不說。”


    迴到屋裏,兩人都沒有多說什麽。安陽平就李承茂的情況,說了一些他應該注意的話,便對沈嫣道:“你一路勞頓。我送你去客房歇息。”


    “我……為了方便照顧承茂,這一路來,我都是以妻子的身份。與承茂共處的。”在安陽平跟前說出這件事,沈嫣似是有些難為情,也有些不安,她又道:“在司馬將軍跟前,我們也一直謊稱是夫妻。現在若分開住,隻怕會引他懷疑。”


    “也罷。”安陽平幾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這個時候,也顧不了那許多繁文縟節了。你與二爺住一屋,晚間也方便照顧他,那我先迴房。”他麵上溫和,說話有條理的樣子,讓人看不出他的心境是否依舊平靜得如同沒有風吹過的湖麵。他還說:“我會搬到隔壁住,有什麽事,隻管說。”


    他離開後,沈嫣心頭生出了一股子莫可名狀的感覺——這不是一種舒服的感覺。不過,她沒有想許多,隻一心照顧李承茂。


    沒多久,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領著幾位丫鬟奴仆過來了。沈嫣走出去看,那老者便領著這些個丫鬟奴仆上前,自稱是將軍府的楊總管,是聽夫人之命,讓這些丫鬟奴仆伺候“三位尊客”的。


    這楊總管說話時,昂著頭,不像個下人,倒像個長輩。在沈嫣跟前,他毫無司馬蕭氏的小心和謹慎。沈嫣想,他年紀這麽大了,雖然是個總管,但在這府裏,定有些威望。沒猜錯的話,在司馬文勇還是毛頭小子的時候,他就是這個府裏的大人物了,指不定在司馬文勇爺爺輩,他就是個管事的。


    如此揣摩著,沈嫣倒給了他該有的禮數。畢竟住在人家的屋簷下,對人抱以好姿態,日後若有個什麽事,也好相商。


    這注定是忙碌的一天。送走楊總管之後,本來負氣離開的司馬文勇又來了。他來時和顏悅色,臉上再不見半分羞惱之色。


    想到他所有的笑,都是為了得到安陽平的七竅玲瓏心,沈嫣再見他時,不免生出一種厭惡感。她甚至覺得他內心變態——一個正常人,即便是羨慕嫉妒旁人擁有的智慧和美好,也不會想到將這種生在旁人身上的東西,轉接到自己身上啊。難道,他要將安陽平的心挖出來換到他的身體裏不成?


    想及此,沈嫣整個身子都忍不住打了一個擺。


    “柏夫人這是怎麽了?”她這動作,終被司馬文勇看去了。他關心道:“這天氣越發熱了,柏夫人適才怎還打了個冷噤?莫不是舟車勞頓,身體有不適?”


    “多謝司馬將軍關心,我身體無恙。”沈嫣忍了心裏的不舒坦,噙笑答了他的話。


    “有不舒服的,可一定要問醫。”


    “安陽公子就在邊上,有哪裏不舒服,我自會問他的。”


    “嗯。”說到安陽平,司馬文勇最是高興了。很快他便道:“安陽大醫似乎與柏夫人關係匪淺。”


    “這是自然……”沈嫣話說到此處,李承茂又開始咳嗽了。借此機會,本不想與司馬文勇多說什麽的她忙說:“司馬將軍,我夫君剛吃了藥,我正準備伺候他歇下,還望……”


    “好,那我不打攪了。”司馬文勇識趣地離開。


    他走後,李承茂告訴沈嫣,他適才的咳嗽聲,是裝出來的,因為他看得出來,她不喜歡與司馬文勇說話。


    “看出來了?”沈嫣驚異,而後不無自責道:“看來我沒能掩飾好我的心……那司馬文勇一定也看出來了吧?”


    “這倒未必。”李承茂輕笑,“他豈會如我一樣了解你?”


    本是一句無心的話,卻難免男女之間的曖昧之意。沈嫣笑了笑,故意不往深處想,隻接著與他談論起這個司馬文勇。他們一致認為,這個司馬文勇並非善類,而是個笑裏藏刀的小人。當然,這話是沈嫣首先說出來的,隻是得到了李承茂的附和罷了。


    這天,李承茂喝了安陽平為他開的第二個方子,身體似乎有所好轉,至少,他沒再無端咳出那樣嚇人的血塊了。是夜,他還同沈嫣一起參加了司馬文勇安排的宴席,邀請了自己在官場上的許多朋友。


    說起來,司馬文勇辦這個宴席,本是期望安陽平參加的,但安陽平沒有給他這個麵子。為此,他在宴席上,幾乎是藏著心思,帶著脾氣的。他酒喝得很多,行為也越發荒唐了。當著妻室和朋友的麵,他竟讓自己收在府裏的歌舞姬脫衣獻舞,以娛眾人。


    司馬蕭氏看不下去,先行離席而去。趁著眾人不備,沈嫣也起身,借由李承茂身體不適,同他一道離開了。


    來到外麵,司馬蕭氏麵對宴廳,生氣而絕望。見沈嫣和李承茂出來,她也不掩飾這種情緒,甚至還對他們說:“將軍許久沒做這般荒唐之事,今次卻不知為何又……”她歎息一聲,沒有把話說全,僅對沈嫣和李承茂二人發出一抹自嘲之笑道,“讓你們見笑了。”說罷她用右手的衣袖,輕輕地擦了擦臉頰——她竟被司馬文勇的行為氣哭了。


    在夜色下,本該更加柔媚的臉,在她這兒,卻顯得盡是滄桑。想來,她雖貴為大昭國最驍勇善戰、最年輕、最意氣風發的將軍的唯一妻室,卻在素日生活中,並沒有享受到表麵那無上榮耀帶來的快樂與幸福。


    沈嫣雖然沒有遭遇過這樣的事,但同是女人,她能明白司馬蕭氏心裏的痛楚,因此,她跟李承茂招唿一聲,便獨自走上前去,勸道:“由他去吧。男人的事,豈是我們女人管得了的?夫人是這一家主母,管不了自己的丈夫,管好這個家便是。”


    司馬蕭氏勉強而笑,點頭道:“這些年,我可不就是這麽做的?隻是,每每見將軍這樣,我這心裏……”話語凝噎,如鯁在喉,她沒有說下去。接著,她又笑了,看一眼立在不遠處玉樹臨風的“柏仲”,又看一眼“柏夫人”,不禁欣羨道:“倒是你啊,有這等好福氣,能嫁予柏公這樣的溫柔好男兒。即便是他身患有疾,你不離不棄,也羨煞了人。”


    沈嫣迴眸看一眼李承茂,見他在月色下安靜而立,又嘴角噙笑迴看自己的模樣,心頭也是一歎:倒真是一個溫柔多情的好男兒。


    宴廳內,隨著一聲女子淒厲的慘叫,奏樂之聲和觥籌交錯之聲戛然而止,女子的慘叫聲卻是不止,隻是漸漸低了去,而樂聲和人們喝酒助興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


    司馬蕭氏本想迴去看看出了何事,走出幾步,卻隻見兩個家仆拖曳著一位女子走了出來。


    “霜兒……”她驚然喚一聲,卻見她胸前血紅一片,不禁嚇得退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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