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手捂麵,大聲地哭了出來,心底懊悔自己這些時日為何不迴家去看看?


    薑了見她哭得洶湧,伸手抱住了她。這是自出事以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家人的那份溫暖與關愛。故而,哭得更兇了。


    雖然,他曾與同學一起捉弄過她。但薑了本性終歸不壞。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多少都有些傲氣,看見曾經在自己麵前不可一世的薑棠變得人人喊欺,自然也想要捉弄一下。


    自始至終,他心底終歸記著她是他二姐,薑家的一份子。尤其在這刻,他目睹她所有的脆弱。突然之間覺得,他應該像男子漢那般,好好地保護她。


    薑棠情緒崩潰了。


    她剛剛接受了父親的意外死亡,眾叛親離的境遇。這下又要去麵對爺爺的重危。短短幾月的時間,讓她像是走完了一生的悲喜離合。


    薑思芩與謝祁韞一起到來的時候,薑棠已經停止了哭泣。她雙眼紅腫地守在病房外麵,視線一刻不離地看著在各類器械下維持生命的薑慶祥。


    看見謝祁韞來了。薑明仁快速地走出來:“阿韞。”


    “我來看看薑老。”


    “費心了。”


    “應該的。”他走到薑棠身邊,並排站著,視線在薑慶祥身上短暫停留,便落在了薑棠的臉上。


    梨花帶雨之後的柔弱,格外惹人疼惜。他的內心,突然就對薑慶祥產生了一絲憐憫,想要救一救他。哪怕隻是為了哄她笑一笑。


    薑思芩走過去,抽出紙巾遞給薑棠。


    薑棠不接。


    她伸手自己給她擦著:“爺爺不會有事的。他那麽喜歡你,怎麽舍得丟下你就這麽走了?”


    這麽一說,她好不容易收住的淚水又湧了上來。


    薑思芩拉著她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多大個人了,還這麽哭。”


    薑棠拿走她手裏的紙,背過身去自己擦。這時,薑了提著從外麵走廊上的自動售貨機裏買來的水過來,分別遞給他們後。在薑棠身邊坐下,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她後,就這麽雙手插兜地靠在牆上,沒話說。


    幾人在醫院守到了深夜。謝祁韞與薑慶祥的主治大夫聊了很久,得出的結論依舊是看天命,主要是他年歲已高,各個器官都已經在衰竭。此次能救過來,本就是僥幸了。


    薑明仁在謝祁韞他們到來之後,接了一個電話沒多久就離開了。


    薑了知道他要去那裏,攔住他,憤怒與失望衝紅了雙眼:“爺爺都病的這麽重了,你還要走?”


    薑明仁的話仍舊當年那般冷漠寒心:“你們在這裏守著就行。有情況就給我電話。”


    “萬一。”薑了不忍心說下去。


    “哪有那麽多萬一。再說了,即便真的出現了危急情況,你們直接找醫生。我已經給醫生說好了。”


    “他是你父親。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


    薑明仁雙手背在身後:“我又不是醫生。我守在這裏頂什麽用?”


    薑了還想說,薑思芩開口:“讓他走。”


    薑明仁帶著保安大步離去,僅剩他們三兄妹守在外麵,看著裏麵的垂危老人。無法探析若是他清醒著,看見了兒子的這幅模樣,會是怎樣的心情?


    謝祁韞從醫生的辦公室出來,把自己了解到的詳細情況告訴他們,又說:“即便你們要在這裏守著,也應該先去吃點東西。”


    她說完這句話,薑棠突然抓著他的衣角,撲通一聲跪在了他麵前。她的脆弱,仰望著他的盛氣:“我求求你,你救救我爺爺好不好?你在美國待了多年,一定有認識的好的醫生。隻要你願意救我爺爺,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薑思芩蹲下身抱著她:“薑薑,你別這樣。”


    薑了紅了眼眶,別過臉去。


    謝祁韞單膝觸底蹲下來,看著她紅腫雙眼所含的悲慟,指腹輕柔地擦著她源源不斷落下的淚水。


    其實,她很傻。


    別人對她一分的好,她總是要還出十分的真心。亦如對他,對何宴舒,對薑慶祥。


    他怎麽忍心用一份時過境遷地怨恨去摧毀她對世界的這份純真?畢竟,他的生活已有太多的算計城府。


    他喉嚨發澀發酸,嗓音透出幾分沉重:“我試試。”


    薑思芩驚歎他的允諾:“阿韞。”


    “謝謝。”


    謝祁韞扶著她起身,在他的勸說之下,三人出去吃了一點飯,又迴來看了一眼薑慶祥,擔憂著離開了醫院。這日之後,薑棠每個兩日便要往醫院跑一趟,看一看薑慶祥有沒有蘇醒的跡象?也幾乎每日都會問謝祁韞,醫生什麽時候來?雖然她也知道,醫生很難請,尤其是某方麵的權威專家。


    謝祁韞讓她別急,他跟醫生敲定了時間,自然會告訴她。


    “我隻是怕。”


    他道出薑棠不願意麵對的現實:“其實,你知道。即便這醫生請來了,希望也是不大的。”


    她低著頭,沉默許久:“終歸要試一試吧。”


    像是她心底針對父親的猝然去世的遺憾,全都寄望在了薑慶祥身上,奢望奇跡發生。


    日子在鍾表上走著,天氣一日比一日寒冷,薑慶祥一日比一日睡得安詳,而她心中的希望一日比一日淺薄。她知道謝祁韞與美國這方麵的權威專家,溝通了數次,奈何對方看過薑慶祥的病曆之後,直言讓他們放棄。


    甚至謝祁韞說,願意支付給他不菲的酬金,他也不願跑這一趟。


    她怨不得人。隻是每次去以往看望的時間越來越長,盡管什麽話都不能說,隻能遠遠地站在外麵看著。偶爾薑了會來陪著她,薑思芩有時間也會來。


    因為薑慶祥的生命,薑家三姐弟的情感像是一下子迴暖,融洽了許多。


    薑了提著買好的飯菜走過來:“二姐。”


    薑棠看了他一眼:“來了。”


    “姐說你在醫院,我給你帶了飯來。”


    她道了一聲謝謝。接過來,走到身後的椅子上坐下,慢慢吃著。


    他看著一向胃口很好的她,竟然吃的有些食不下咽。便問:“是不是很難吃?”


    她搖頭,隨後又點頭。再然後,直接埋頭哭了起來。


    薑了有些慌:“二姐。”


    她雙手向前端著飯,頭埋在雙膝之間:“我爸走的時候,我趕迴來見到的隻是他冰冷的屍體。如今,爺爺昏迷不醒地躺在裏麵,我一樣不能對他說什麽。我知道,以前的我,性格任性,刁蠻,總覺得全世界的人就該寵著我,慣著我。可是,當世界上最疼我的人,一個個都要離我而去的時候,我才發覺,自己竟未能與他們好好說過話。”


    “我爸爸活著的事情。因為何晏舒,我跟他吵,跟他鬧。總覺得隻要是我喜歡的,他都反對,都覺得不好。就在他死去的前一天,我還在電話裏麵與他大吵一通。如果我知道,那是我與他的最後一次通話,我一定會好好地聽他說。在他去世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對自己說,隻要他能迴來,我什麽都可以聽他的。”


    薑了把她手上的飯菜接過來放在一邊,伸長手臂抱住她:“其實,我也很想大伯。我常常都夢見他。”


    她後悔自己當時那般輕易地就離開了家。世事無常,如果早知道是這樣,她死活也不會離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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