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12-17


    杜升緊緊地盯著那口鼎。火越燒越旺,銅壁竟然漸漸變成明亮的白sè,然後又漸漸變成藍sè。發出奪目的白藍光芒。他幾乎要睜不開眼睛。


    眼看火候已到,空中卻迎麵撲來一股勁風。這風來得奇怪,讓杜升不由得往夜空中一望。心中不禁大吃了一驚。隻見一個玄衣的老道,已經懸停在煉人鼎的上空。一頭白發銀須被大風吹散,在空中四散開。兩手空空如也,隻有右掌向煉人鼎張開。掌心赫然龍飛鳳舞地畫了一個風遁符。那股怪異的勁風,正從他掌心發出,直撲下麵煉人鼎的火勢。如長江三疊浪一般,一波強過一波。吹得杜升竟然連連後退。周圍的一圈壯漢早已東倒西歪。那口本來已經藍白發亮的銅鼎,被吹得漸漸恢複了成通紅的顏sè。第三波大風吹來時,那柴火垛被吹倒,著火的木柴四處飛散。


    杜升持刀立在大風中。他已經無數次在想象中與這人一戰,一雪前恥。但是今天看到這個人驚世駭俗的功力,依然隻能暗暗在心中自歎不如。那老道借著風勢低身往下,卻依然憑借強大的輕功懸在半空,衣不粘鼎,隻用雙手將鼎中的一男一女吸在掌心撈出,將二人分開,往空中一拋。然後以風力托住。這兩人便輕輕地落在了地上。


    “師父的功力越來越深厚了。”老煙鬼在大風中屹立不動。即使滿天燃燒的碎木材飛來,他也連眼睛也不眨一下。雖然明知自己的修行遠遠不夠,但眼前就是當世人界第一高手正源子,他依然忍不住要試試手中的隕鐵黑刀。這種機會,不是隨便誰,隨便什麽時間都能遇見的。他已經感覺自己早已幹涸的內心,重新開始興奮了。不由自主地用那雙眯眼中敏銳如鷹的目光掃描正源子舉止的每個細節。隻要能找到任何一個破綻,他都會在瞬間揮刀而上,給對方致命一擊。


    在當今的江湖上,不要說一刀致命。隻要能碰到這個人一片衣角,也足以慰藉平生了。


    “你依然是那個練劍成癡的瘋子。”正源子隻看了他的眼神一眼,對他腦中所想已經了然於心。“要論資質,你是我的弟子中幾乎獨一無二的。隻可惜你習武求勝的執念太重。終究不是濟世之才。”


    老煙鬼無奈地笑笑,晃了晃手裏的黑刀,說:“我連劍都不用了。還有什麽執念。”


    “你的執念對你而言,無論是劍還是刀,都沒有什麽差別。所以你注定領悟不了通靈術,也就無路可成禦劍之仙。”


    聽到師父談起自己的痛處,一股血湧上了頭顱。老煙鬼那枯槁得就像枯死的老樹一樣的臉上,染上了血sè,額頭上也青筋暴起。“不能領悟通靈術?”老煙鬼怪異地苦笑起來,“當年要不是師父將《通靈秘笈》改了十六個字手抄於我,而我謹遵師命,苦心研習……”


    正源子一怔,似乎沒想到多年之後,杜升這個老煙鬼竟然對此有所察覺。但隻一瞬間又恢複了平常。隻聽他厲聲大喝:“你天羅堡竟然以人肉身煉外丹,如此喪失人倫之事,何以報答聖上恩德?你身為襄陽衛副指揮使,潛入蜀中,偷襲我派弟子師緒因,盜走我派至寶封絕劍,該當何罪?”


    老煙鬼哼哼兩聲,從懷中掏出那兩道聖旨,往正源子一扔:“國師大人,天羅堡奉旨煉丹供奉,逢的是誰的旨,煉的丹供奉誰,想國師不會不知?至於人鼎煉丹是否喪失人倫,國師盡可以以實情稟報聖上,自有聖上裁決!這煉丹之藥,兩個都是鄙人奉旨追捕的欽犯,隻可惜他們都持械抵抗,導致傷亡。我見兩個欽犯傷重難治,拿來給聖上煉丹,也算是物盡其用。國師若有不滿,我們還是到朝中,請聖上明斷?”


    老煙鬼一口一個聖上,正源子並不和他分辨下去,而是從袖中也掏出一道聖旨,直接丟給杜升。原來他已經知道天羅堡的人派人到京城請旨來緝拿師緒音這件事。剛剛禦劍飛到京城,見了沐元帝才過來。杜升打開一看,聖旨上寫道:“師緒音雖戴罪之身,朕念其有舊功,又是國師弟子。特準國師將其帶迴白眉派,以派內戒律懲辦,欽此!”


    杜升忽然感覺背後微微一動,他暗自捆在衣內的封絕劍竟然已經破衣而出,飛到半空中。杜升心頭一凜,心想這正源子能幾乎通靈一切寶劍。自己又偏偏藏了一把劍在自己身後,若是他要殺了自己,那不是不費吹灰之力?


    正源子沒有動手。他帶著重傷的師緒音騰起到半空中,踏在那飛起的封絕劍上,猶如一線流星,禦劍往西南方向去了。


    ***


    莫詩雁的身體經過一次爆發之後,正感覺全身虛脫顫抖。忽然從鼎中被撈出,然後又落在冰冷的地麵上。一陣大風吹來,飛沙走石,才發覺自己赤身躺在地上,猶如墜入冰窟裏,不由得瑟瑟發抖。這時地下忽然伸出一隻手掌來,在她背上一拍。她頓時感覺一股真氣傳入體內,四周的泥土都融化成了泥漿,自己一番掙紮,陷入土中。隨即有人帶著她在土中疾行起來。


    數裏之外,黃玉從土中鑽出。懷中抱著剛剛救出的莫詩雁。陳雪瑩一掌將黃玉推遠,輕輕地將莫詩雁放到地上。拔出劍來,對黃玉說:“你站到樹後去,將外衣脫下丟過來。你要是敢偷看,我就挖掉你的眼睛!”


    黃玉心想,這個陳雪瑩的脾氣暴烈,比她師父還有過之而無不及。陳雪瑩給莫詩雁披上衣服,三人往莫府走了半個時辰,越走越近,隻見大火熊熊,幾乎染紅了半邊天空。讓陳雪瑩心驚不已。


    “小姐不用過去了。睹物傷心,不如節哀順變。”後邊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陳雪瑩迴頭一望,覺得眼熟。猛然想起,是跟在莫天問後麵的那個叫做老九的老仆。“莫家三代的榮華富貴早已經到頭了,現在塵歸塵,土歸土,也算是幹淨。老朽要不是一時機靈躲在米缸裏,又趁他們防火的時候的混亂逃出,也順帶搭上了這條老命!”


    莫詩雁雙眼淚珠滾滾而下,卻雙手合十對老九說:


    “小女以後不問世事,潛心求佛。”


    老九反而大笑起來,“求佛,修道!佛道不是用來避世的辦法。等你求得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陳雪瑩生xing傲慢,平生敬重的隻有葉青和師緒音。這兩個都是修道之人。一聽老九對修道帶著鄙夷的口氣,心中不禁有些不爽。


    “難道這位老先生知道?”


    莫詩雁對陳雪瑩說:“這位老九叔是得道高人,天上地下之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得道”兩個字對陳雪瑩和黃玉來說可真是如雷貫耳。要知道“得道”就意味著成仙。當今就是天下第一高手正源子也還沒有修成正果。“得道”在這個世界上,隻不過是一個傳說!而眼前這個一身煙灰,穿著一身破舊的仆人衣服,在莫家掃地喂馬幾十年,身材瘦矮,長相猥瑣,眼神癡呆的老頭,竟然是“得道”高人?黃玉盯著他看了又看,感覺不到他身上任何一點真氣。他可以肯定,這個人不但沒什麽道行,應該是從來都沒有煉過氣。他隻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頭。自古以來,“煉氣”以修煉成內丹,是“得道”的必經之途。如果可以不煉氣而“得道”,那就像種子不用發芽,就能變成參天大樹。


    “老先生果然無所不知?”陳雪瑩雖然不相信這老頭,但是她和莫詩雁相識多年,知道她絕不會信口胡說。這時候她最擔心師緒音的處境,不由得脫口而問,“不知道您可知小女夫君師緒音xing命如何?”


    “世事是沒有定數的。老頭我雖然天下事無所不知,也隻是已經發生的事情。未來的事隻能是推測。師緒音是應劫之人。雖然傷重,還不至於丟了命。他和正源子迴白眉派,隻不過被關到鍛鑄房裏,受幾天罪。”


    老頭話音一落,陳雪瑩和黃玉都已經有些心驚。因為她都沒有提過師緒音是何等人也,這個老仆居然知道他已經和正源子迴了白眉派。而這事隻發生在不到一個時辰之前而已!難道剛剛正源子從天羅堡的煉人鼎中救人的時候,他一直在旁邊偷窺?


    “那葉青呢?”黃玉忙問。


    “葉青?她在封絕劍中,靠你眼中的鏡花瞳透氣,當然沒事。但封絕劍已經被正源子帶迴白眉派去了。你要想救她出來,隻有去白眉派盜劍。白眉派高手如雲,就憑你們幾個,難啊!”


    黃玉大唿詭異。葉青在封絕劍中用鏡花瞳透氣這件事,除了他和陳雪瑩,還有身在封絕劍中的葉青知道之外,三界六道之中都不可能再有一個人能夠知道。這幾天他和陳雪瑩一路東來,都沒有和任何人提及過這件事。但這莫家一個老邁的奴仆,居然能隨口提起!難道他真的像莫詩雁所說,對天下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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