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做聲。


    也許,的確還是有點生氣吧。


    有些像很多年前她想要脫鞋下河去濯足,他不肯,她便借故惱了他半晚上一樣,竟然是那種恃寵生驕般的生氣。


    就是明明沒有什麽事,可是因為知道有個人執著地愛著你,寵著你,所以偶爾就想跟他鬧鬧小脾氣,使使小性兒,換取他更多的寵愛。


    當然,這次又還是嚴肅一點。


    除去她還沒有打算接納他,她不想進燕王府,還因為總覺得被李錠封的這個王位,讓她覺得憋屈。


    他不該受李錠那種人掣肘的。


    這是她的結。


    “那,將來就讓羲兒做皇後可好?”他攬著她,溫聲說。


    “我才不稀罕……”


    她低語著,語氣裏卻不覺透出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嬌昵。


    他揚唇,輕輕扭頭,親吻她的臉頰。察覺到唇下的凝脂微熱,他又輕輕挪移到她的鼻尖。


    他身上的血液也有些泛熱,他想起第一次離開她,準備南下前的那個夜晚。


    那天他喝得有點醉,迴到寓所倒頭就睡下了。


    半夜裏口渴,卻發現身邊有人,溫溫軟軟的一團,透著淡淡的馨香。


    他連忙掌了燈,看到她蜷在他胸前,睡得正香。


    那時候他正血氣方剛,渾身的血嗖地一下就躥到他四肢和腦門。


    ……不是沒有生起過放浪的想法的。


    她的存在,令他那一整夜都再也沒有睡意,卻又不忍驚醒她。


    他癡坐了一晚,癡望了她一晚。


    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而是不忍心。


    愛慕與欲望都是惡魔,不斷地拉著他往深淵裏走。


    那是他活到十八歲,最難熬的一夜。


    那時的他並不知道,後來的年月裏,類似這樣難熬的夜晚還有很多。比如她懷孕的時候,比如她生氣時故意撩他,又不肯讓他親近的時候。


    又比如眼下。


    但無一例外的,這份難熬都是因為她。


    “東郊楓山風光不錯,過了年,我去山下鎮子裏給你買個小宅子先住著……”


    他輕輕將她圈著,並肩坐在薰籠畔,與她靜靜看著鏤空雕花後熱烈的炭火。


    窗外飛雪漫舞,屋角一瓶盛放的紅梅正散發出幽幽的清香。


    ……


    這一年的除夕,蕭放的心情不如以往寂靜。


    他甚至暗暗裏有著歡悅,站在承運殿前望見忙碌的侍官侍衛們來來往往,恍惚間也有那道影子夾雜在其中。


    霍究輕快地到他麵前,年輕的男孩子臉上洋溢著青春的魅力,令他彷佛看到昔年的自己。


    晚上照舊有夜宴,滿座衣冠裏,他腦海裏隻與她獨坐。


    開春,新置的宅子都收拾好了,也布署好了。


    衛羲兒與瑜慧又搬去了京郊。


    楓山下有個鎮子,叫煙鬥鎮,離屯營不遠。


    蕭放給她們在這裏重新購置了一座三進小院子,派了下人侍衛。


    瑜慧不知死活地說:“姑姑,我懷疑你是想進京才借機跟姑父和好的。”


    衛羲兒睨她一眼,繼續做針線。


    她哪裏有跟他和好?她才沒有跟他和好。


    她隻是因為兩人還有個共同的兒子在那裏杵著,不能完全斷絕關係罷了。


    瑜慧聽了卻隻是嗬嗬嗬的笑。


    這孩子沒心沒肺,她也懶得理會她了。


    姑侄倆在屋後種了許多花,因為無事可做。


    挽著袖子準備大幹一場時,卻突然傳來有人撮合燕王與韓家二姑娘韓凝婚事的消息。


    “姑姑,聽說這位韓姑娘都自動找上王府去了,淮哥兒氣得連夜迴去跟他爹大幹了一場。”


    瑜慧像隻小八哥,眉飛色舞地傳遞著八卦。“我姑父不但讓她進了門,還讓她進了承運殿。


    “淮哥兒聞訊進門那會兒,那韓姑娘都栽到姑父懷裏去了來著!兩個人抱的可緊了!”


    她當場定在那裏,有那麽片刻才找迴唿吸,然後繼續低頭拾撿花苗。


    “那很好。”她淡淡地。


    那位韓姑娘的名聲她聽過,據說是唯一可與淮哥兒媳婦媲美的京師貴女。


    她年輕,她貌美,還有好家世,好才氣,當然要挑個好的嫁。


    但是心裏怎麽那麽酸呢?


    再想想,打從過了年,他也確實來得少了。


    是熬不住了麽?


    英雄配美人,還真是絕配啊。


    “好什麽好,淮哥兒要有繼母了呢。”瑜慧眨眨眼說。


    “聽說是戶部尚書史棣作媒,這要是成了,淮哥兒很快就得有弟弟妹妹,他要是有了弟弟——


    “姑姑,您想過沒有,淮哥兒小的時候姑父都沒有在他身邊,本來就疏了一層,這要是有了小兒子,姑父老來得子,還不得寵上天去呀?”


    心底有割裂感傳來。


    “姑姑,苗都被你掐斷了!”


    一直觀察著她的瑜慧提醒她。


    她扭頭看她一眼,站起來,慢慢地洗了手,迴屋去了。


    瑜慧又追上去:“他這原配正妻之位可是姑姑您的,您就是不迴王府,先跟他生個小的出來也成不是?


    “他都守了十三年了,您也該犒勞犒勞他了。我保證他有了您,絕不會再出去亂來。”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夫妻之間沒有什麽小矛盾是睡一覺解決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睡兩覺。


    衛羲兒把門關了,背抵著房門,想起她話裏的那句“淮哥兒很快就有弟弟妹妹”,心裏仍在疼。


    她曾是那麽想要生他的孩子,想看著她和他的兒女們嘰嘰喳喳地圍在跟前轉,如今,別的人要來實現她的願望了嗎?


    她抹了把眼淚,深吸了一口氣。


    事隔多年,還是沒忍住。


    他怎麽能讓別的女人挨近他?與他談婚論嫁,與他擁有未來肌膚相親的可能?


    想到那些畫麵,她閉上眼睛。


    她是霸道了。


    沒有她不讓他接近,也不能讓別人接近她的道理。


    可是她就是這樣的人啊!


    她衛羲兒不要則已,要起來就是這麽霸道這麽自私!


    ……


    瑜慧例行又見到了配美人的這位“英雄”。


    “很難過,很傷心,很氣憤,很糾結。”她攤攤手,說道,“現在花也沒種了,三兩銀子買來的兩車花苗,全都送給隔壁人家喂豬了!”


    被她試探出了姑姑的心思,她應該得到獎勵吧?


    她美滋滋地托著腮,手指頭在臉上輕叩著。


    最好賜她良田百頃,讓她迴頭當個幸福的土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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