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翌吩咐夥計上了茶,便就說道:“記得剛進京那會兒,世子還隻有九歲,不想一晃這麽些年,當初的少年如今都成了國之棟梁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長江後浪推前浪,這也是朝廷之福。我們這些老家夥,過不久也得退場了!”


    蕭淮揚唇道:“老將軍與我父王同輩,您們這些戰功赫赫的老臣,才是大周後代最不該忘卻的。”


    “老夫又豈能與王爺可比?”羅翌撐膝笑道,“想當年王爺在南邊為王的時候,老夫還隻是先帝的馬前卒。


    “營中將士莫不對王爺的英勇交口稱讚。


    “先帝那時也常道,就是昔年趙雲周瑜在世,也不見得比得過王爺這氣度風範。”


    蕭淮笑笑,執壺沏茶。


    “這些年宮裏太太平平,羽林衛功不可沒。不知老將軍今日何以有暇接見晚輩?”


    “確實是有點事情。”羅翌笑得赧然。接而委婉地把來意說了說。


    蕭淮聽完唇角略勾了勾,說道:“這麽說,老將軍是來替梁將軍做說客的。而梁將軍的意思,五軍營那些折子,是我授意呈上去的?”


    羅翌深深望過來:“世子高風亮節,怎會與韓頓同流合汙落井下石?這折子不管是誰授意的,梁將軍與老夫都相信蕭家沒有奸佞之輩。”


    說到這裏他頓一頓,又說道:“梁將軍之所以托老夫前來,隻是想將眼前這局勢扭一扭。”


    蕭淮舉杯:“不知道梁將軍想怎麽扭?”


    羅翌斂色,默了默之後說道:“梁將軍讓老夫轉告世子,淩雲閣這些日子收到雲南有赫連人出沒的消息,已然抽人趕赴過去,不知世子知不知情?”


    蕭淮不動聲色看過去:“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與世子沒有關係,但卻或許與沈姑娘有關係。”羅翌直了直身。


    “據說前些日子,沈姑娘為討韓閣老的賠禮,什麽都不要,獨獨隻要了一座空宅。


    “而這宅子深究起來,卻是前秦張家的祖產。”


    羅翌長吸一口氣,接著道:“世子想必還未曾忘記,世子妃的雙親,沈閣老的次子次媳,恰恰是因營救赫連人而喪命的吧?”


    蕭淮神色一點點地寒下來。到片刻之後,他眼裏已隻剩下了譏誚。


    “所以,羅將軍的意思是,因為家嶽因為牽連赫連人一案而死,所以沈姑娘也一定與赫連人有染?


    “張家那座宅子落在韓頓手上半點事情沒有,沈姑娘覺得喜歡,又是韓頓自己送上門來的,所以她弄到手了就成了別有用意?


    “我本以為老將軍見多識廣,很該有些眼界才是,怎麽,是實在找不著什麽把柄了,所以隻好拿著這件事出來扣帽子?”


    “不是——”


    “不是什麽?!”蕭淮重重將杯子放迴桌上,“別說沈姑娘的雙親究竟是不是冤枉尚未有定論,就算他們真是如此,就算她真與赫連人有染,那又如何?!


    “別說什麽赫連人,她就是妖魔鬼怪我也要定了!


    “羅將軍要是覺得這宅子放在沈姑娘手上不合適,那明兒我就跟姑娘要過來!


    “到時我倒要看看,羅將軍是不是也要懷疑我蕭淮一把?!”


    說完之後他順勢又一掌拍在桌案上,滿桌子杯盤跳起來!


    羅翌已經麵紅耳赤,完全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蕭淮冷笑將左肘擱上桌子,又傾身向他:“迴去告訴梁修,有誠意的話就想好怎麽來跟我說話!


    “想要憑什麽莫須有的罪名來拿捏我,讓我服軟,你們全都是做夢!


    “我蕭淮向來吃軟不吃硬,從前不知道,但願你們從今往後把它記在心裏!”


    他撫案站起來,撣撣袍子便就大步走向門口。


    “世子留步!”


    羅翌趕緊起身去追。


    到了屏風處,蕭淮卻也停步了,屏風那頭迎麵站著個人,正把臉憋得通紅立在那裏。


    “原來梁將軍也在!”


    蕭淮冷笑望著屏風處,半眯著的眼裏有著不屑也有著不耐。“二位這是想強行將蕭某留下不成?!”


    “世子誤會了……世子言重!”


    梁修老臉通紅看了眼羅翌,跟蕭淮抱了拳:“我也是剛到。世子才來,怎地就要走?”


    “這麽說梁將軍尋我還有話說?”蕭淮斜眼眸著羅翌,望向梁修的麵上不帶半點好顏色。


    羅翌忙上前打圓場:“世子實是誤會了末將,末將話還未曾說完。


    “實際上,我是想告訴世子,這件事很可能是韓頓搞的鬼。


    “曾將軍那日跟梁將軍匯報軍情之後,梁將軍派人尾隨,發現韓頓亦派了人去雲南,而且還就活動在淩雲閣差使附近。


    “而據說,淩雲閣確實已經抓到了個赫連人,眼下已正在迴京途中!


    “末將告訴世子,是因為知道這件事是韓頓在背後策劃,想請世子和沈姑娘以免遭了算計!”


    “韓頓策劃的?”蕭淮挑起了尾音望向他。


    “沒錯,就是韓頓!”羅翌道,“世子不妨坐下細說?”


    劉淩到達醉仙樓,在廊下等了會兒蕭淮才走出來。


    他把手裏信箋交給他,並且把穆氏前來尋沈羲的事也跟他說了:“韓夫人冒險前來,羲姑娘讓小的即刻送信給世子。”


    蕭淮展信看完,眉頭也緊鎖起來。低頭略想一想,說道:“讓姑娘去別院等我。”


    劉淩頜首。


    直到他下了樓,蕭淮才又看了信上內容一眼,迴了屋內。


    ……


    沈羲從瓊花台出來就直接到了鹿兒胡同等蕭淮。


    她直覺已經有把刀橫在她與韓頓之間了。


    刀鋒上的寒光已經紮眼,往左,她死,往右,韓頓死。


    但到了眼目下,她反而有著異樣的平靜。以至於她還有心思想想別的。


    原本她還有些疑心穆氏的消息有假——倒不是懷疑她,而是覺得韓頓不至於這般疏忽,這也有可能是他的圈套。


    但是得知他匆忙趕去的是太傅府,她心中疑慮又盡除了,因為隻有她和蕭淮最為明白昨夜太傅府上出了什麽事。


    身為當朝首輔,又是他的得意門生,在他沒有子嗣的情況下自然得趕赴現場。


    不過這麽樣一來,似乎也看出畢太傅與韓頓的關係的確親厚。


    那麽畢太傅究竟知不知道韓頓與鄭繡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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