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自然是沒怎麽睡。


    天明前略闔眼,再起來後眼圈下便就落下淡淡烏青,轉頭就見戚九抱胸立在窗外不停地覷她。


    她微赧,但也順其自然。


    反正臉皮已經夠厚了。


    早飯後,戚九還在偷覷她,被她叫進來,為自己辯護:“你就是把我臉看破,我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的。


    “而且,就算他是燕王的兒子,是大秦的敵人,我也不會生出負罪感。”


    十二年前他還不知道有沒有十歲,他又沒有參與這場戰爭。


    而且大秦亡國也有它自己本身的問題,就是沒有拓跋人篡朝,也會有別的人奪下這皇位。


    她隻是個想要太太平平舒舒服服過一輩子,順便把私仇給報了的弱女子,江山的事她扛不起。


    如果硬說赫連人是亡在拓跋人手上,可是沈崇信夫婦也是拓跋人,他們不但沒有沾上赫連人的血腥,更甚至為赫連人送了命。


    再者沈若浦本性也善,大多數人也沒有什麽大惡。


    所以人性的罪惡,又豈與種族有著什麽必然關係?


    當然,鄭太後與李錠屠殺赫連人這件事得另說。


    戚九清嗓子坐下,說道:“屬下又沒有說什麽。隻是好奇蕭——世子是什麽時候發現姑娘血統的?你們該不會——”


    她比了個曖昧的手勢。


    大秦都已經亡了,反周複秦這種事不是喝雞蛋湯,沒那麽容易的事情,更與她一個侍衛不相幹。


    她的立場就是服從身為餘數不多的赫連貴族的她,就是忠於她。


    既然擇了主,那主子就是要進山當土匪,她也會二話不說跟著去招兵的。


    沈羲臉上通紅,繃著臉走開去:“你好奇的太多了!”


    走到簾櫳下她又停住腳步,手搭著珠簾道:“既然這麽閑,不如去查查溫嬋?”


    當年的謀殺案殘留疑問太多。她決定先以韓若矩這邊做為突破口,再次撬開溫嬋的壁壘。


    韓若矩身上定然也有貓膩,於是眼下拿迴溫嬋霸占的張家財物倒是其次,先還是要順著這條線先把溫嬋和韓家的底給摸清楚。


    戚九去了。


    沈羲略想,這裏又把裴姨娘請來。


    “姨娘可記得祖母和母親說過盈姑祖母過世之後,是怎麽定的案沒有?”


    裴姨娘沉吟道:“我進張家的時候事情已經過去近二十年了,府裏提及這件事的人很少。


    “隻記得奶奶說過那麽兩三迴,說是姑小姐早起出外進香,在相國寺外後巷裏遇上了行刺大臣的刺客。”


    沈羲微愣:“張家直接對外說是行刺?”


    大秦重禮教,一般姑娘家被劫被行刺這種事都不會直言公布的。


    “是的。”裴姨娘點頭,“到底是老太爺和老太太跟前的寶貝嬌嬌女,老爺太太也愛護這個妹妹。


    “據說他們那會兒傷心欲絕,直恨不得掘地三尺找出兇手,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名聲不名聲?


    “當時宮裏也下了旨,先帝與肖太後那會兒同時下旨捉拿。


    “與姑小姐有婚約的安國公世子即日便領著人滿城內外地搜索,這件事情,當時還是鬧得挺大的。


    “直到大半年後與張家相鄰的成親王幼子也被刺殺,兇手當場捉到,這案子才算是水落石出。


    “原來刺客是因為成親王害死了其手足兄弟,才集結了一批殺手行刺。


    “而他們當日誤以為姑小姐是親王府的人,所以殺錯了人!”


    沈羲目瞪口呆!


    成親王府便是與張家並立於玉璣坊的三戶高宅之一。


    張家居其中,成親王府居其東。


    在那樣天色未明的夜裏稍有疏忽的話,的確是有可能會被人認錯!


    若不是她就是被害死的張盈,不是因為她確實是活生生被溫嬋拔下發簪給刺死的,她還真就信了……


    可是分明她有著最清晰不過的記憶,她分明就是溫嬋給殺死的,怎麽會變成刺客是衝著成親王府而來?


    “難道他們一點都沒有懷疑過溫嬋?”她驚問。


    裴姨娘深凝地望著她:“怎麽會無故懷疑到溫嬋?


    “當初姑小姐的確是和溫嬋同去上的香,但是所有同去的二十來個人裏無一不受傷。


    “盈小姐與溫嬋同坐的馬車最為顯目,刺客會衝她們的馬車下手十分正常。


    “而且重要的是,除死去的姑小姐與護衛下人之外,溫嬋是受傷最重的一個!”


    沈羲腦袋裏嗡地響起來:“溫嬋受傷最重?她怎麽會受傷?!”


    她分明記得塵埃落定的時候她披著狐皮裘子,頭上插的步搖都未曾亂上半分!


    她怎麽會受傷?!


    “這卻是肯定的。”裴姨娘道,“溫嬋後來一些年,到了天寒地凍的時候據說傷口還會作疼。


    “那時候張家總有宮裏賜的禦藥,韓頓還常來替溫嬋討藥。老爺和太太也證實,都說是那個時候落下的傷。


    “也是看在這份上,當初老爺才答應收下韓頓在張家讀書。畢竟張家是不輕易收外來學生的。”


    沈羲有些摸不懂了……


    這麽說來溫嬋是以苦肉計的方式避開張家對她的懷疑,從而洗清自己的?


    “具體是怎樣的?她是怎麽傷的?”


    她深覺這裏頭貓膩大了。


    成親王幼子必定也是他們欲蓋彌彰的犧牲物,但溫嬋還有這樣通天的本事去買兇故意刺殺親王家眷?


    裴姨娘眉頭已皺得很深:“具體的我並不清楚。


    “隻是聽說被人發現的時候溫嬋伏在姑小姐身上昏迷了過去,背上肩上都有傷痕。


    “有一刀甚至刺在了肩胛骨上,離心肺距離並不遠了,這都是老爺到場親自看見了的。”


    沈羲像是整個人凝固在空中,張煜親眼看到她受傷,那這傷就假不了了!


    親眼看到她趴伏在張盈身上,而且是背部身負重傷,且同去的僅存的下人那會兒全都已昏迷,又或者不在跟前,這樣難道還不能洗脫她的罪名?


    這樣不但能洗清她自己,甚至還能替她在張家人麵前博取不少感激,哪怕是落下些傷,這倒是也值得!


    而且不管怎麽說,有了刺傷成王幼子的兇手的招供,這案子也算是結案了。


    隻不過溫嬋是怎麽做到的?


    她死前親眼見到她付了銀票給刺客,已經打發他們走了,而她自己不可能從背後給自己幾刀!


    那就是她除去那批刺客之外還另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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