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淮這邊既是有了主意,自然另有計較。


    早起梳洗完畢走到外殿,蘇言已經捧著本簿子立在跟前。


    “投過帖子的已經共有九個。據查還有七八位正準備今日或明日親自登門,借探望沈侍郎之機試探其意。


    “這些人裏有三成是正二品及以上的官員與皇親國戚,其次品階相當的有三位,將軍府五位。


    “名冊已抄送了一份到乾清宮。皇上也很讚成從前日校場裏選出幾位名媛來聯姻。”


    蘇言說完跟著他走到長窗下,又接著道:“此外還有個人昨日已經正式跟沈侍郎提過親。


    “此人便是大理寺正卿林鈞韜,替他的長孫林霈向沈家正式遞了提親帖子。而林霈因為與沈家子弟頗熟,因此據說本人也十分積極。”


    蕭淮聽見林霈二字,倏地就想起那天夜裏在敦頤園裏遇見的人來。


    他在窗前轉身:“怎麽個積極法?”


    “咱們的侍衛探到,林霈約了沈姑娘今兒上晌在蘭記茶館裏見麵。”蘇言說完看了眼他。


    見麵?


    蕭淮陡然丟了一眼過來,手裏拿著的一塊香,咚地投在桌案上。


    沈羲準時到了蘭記茶館。


    茶館離沈府不遠,不過兩條街,到達的時候林霈竟然已經來了。原本也頗體麵俊朗的少年公子,居然眼眶周圍一圈青,平白地減了幾分意氣。


    沈羲將寒暄什麽的全略過,等夥計上了茶點,便揚唇道:“林公子尋我有要事?”


    林霈咬咬牙關,似有些難以啟齒。隔片刻才望著她道:“昨兒我府裏有人去求見令祖,不知你知不知道?”


    “知道。”沈羲點頭。


    她這麽痛快直接,林霈反倒是愣了愣。轉而才又頂著發熱的臉說道:“那你是怎麽想的?”


    沈羲笑道:“我沈羲無父無母,林公子卻是林府的嫡長孫,來日前途無量,不知道你又是怎麽想的?”


    林霈握了握拳頭,說道:“你雖然無父無母,但我卻會一心一意待你。咱們打小的情份,我是覺得極合適的。”


    又道:“你放心,我們老太太那裏我都已經說好了,我已經放過話,除去你之外我誰也不要,我隻要娶你!”


    沈羲端起茶來凝望了他一會兒,說道:“公子如此看得起沈羲,沈羲深感榮幸。


    “不過恕我直言,我卻覺得公子這份情意來得有些莫名。


    “我與公子雖有幼時情誼,卻也未曾議及過兒女情長,再者前三年裏公子又曾視我如路人,如今忽而間這麽熱情,委實令人費解。”


    林霈臉色微變了變。


    沈羲是沒打算跟他繞彎子的,他今日解釋得解釋,不解釋也得解釋。她沒有那麽多時間耗在這種事上,她來這裏就是為的答案。


    “你果然在怪我。”他喃喃垂了頭,如此看來便顯出幾分沮喪。


    沈羲沒說話。


    她對他是沒有情意的,但從沈嫣的話來判斷,原主既然後來還是選擇嫁了給他,可見還是有幾分情意在。


    既然有情意,那必然就會有不甘有忿恨,於情於理,如今的她都不可能對他存有姑且之心。


    而他既這麽說,那也就等於承認了。


    “你好像很不同了。”他沒有迴答她的問題,卻帶著深深疑惑望起了她。


    這句話他早就想說了。從前的沈羲是絕不會以這麽強硬的口吻跟他說話的——不,她強硬也是會的,就是不會這麽頭腦清晰。


    如今的她好像一眼就能看到問題核心。


    “人都是會變的。不是麽?”她道。


    他抬手抹了把臉,有些支吾:“我那會兒,也隻是害怕。”


    害怕?沈羲揚唇。她可不會相信這種鬼話。沈崇信夫婦又不是謀反,沈府上下都沒事,他怕什麽?


    她拂拂裙擺站起來:“你若不肯說,那我就告辭了。”


    “慢著!”他猛地站起來抓住她衣袖,咬咬牙道:“我不是不能說,隻是我說了,你會原諒我嗎?”


    “那得看是什麽事。”


    林霈氣恨垂頭,忽而一屁股坐迴椅上,呆默了良久,才橫了心說道:“令尊令堂的死,或許跟我有點關係。”


    沈祟信夫婦的死?!


    沈羲散漫的心思驟然聚攏起來!


    “什麽意思?!”


    林霈兩眼無神望著她,吞了口唾液道:“說來話就長了。你先說,令尊令堂那件事,你知道多少?”


    沈羲屏息半晌,說道:“出事的大概時間和簡略過程。”


    林霈點點頭,攥拳抵住了眉心,猶疑再三,然後開了口:“三年前大雪夜,我與京師幾位富家公子在南城門外驛道旁的醉仙樓小聚。


    “當時喝得有點多,也懶得去催城門,我們便在酒樓裏暫且安頓下來。


    “我淩晨醒來找茶喝,又嫌屋裏炭火燒得悶熱,便出來透氣。


    “哪知道我走出門外沒多遠,便被雪堆裏的石頭絆倒在地。而我還沒起來,就聽見不遠處小樹林裏傳來低語聲。


    “我以為是盜匪,又因為體力不支不願另生枝節,便索性趴在雪堆裏沒動。但很快我就發現不是盜匪,而是有人在匆匆往南郊趕。


    “忙亂中我聽到有人說到‘赫連人’,當下也清醒了幾分,再接著——”


    說到這裏他緊擰雙眉戛然而止。


    “再接著怎樣?”沈羲迴到原位坐下,臉上已然覆了寒霜。


    “再接著,我就認出來那是你父親。”


    他聲音幽幽,如飄在半空一般飄乎。


    沈羲屏息片刻,脫口道:“然後你就去告密了?”


    “我怎麽可能?!”他猛地抬頭,站了起來:“我林霈雖然不敢稱品性高潔,但也絕非那等背後插刀的卑鄙小人!


    “再說他們遭難於我有什麽好處?我怎麽可能跑去告密?!”


    “那又是為什麽?!”沈羲也跟著站了起來。


    林霈咬了咬牙,盯著牆腳說道:“要怪就怪我當日為何要喝那麽多酒!


    “我當時腦子一片昏沉,聽到是你父親便立刻自雪地裏爬了起來,沒等我出聲相喚,他們便就已經往南郊方向去了。


    “而我因為宿醉未醒也就未曾再理會。


    “我也並沒有想到他們當時出現在那裏有什麽不妥。


    “迴到酒樓之後同去的友人問起我去了哪裏,我當時便就隨口說了一嘴——我說在雪地裏遇到了你父親,說去尋什麽赫連人,完了我也還未曾察覺不妥。


    “但是沒過幾日,就有人旁敲側擊跟我打聽,但我什麽都沒有再說。再後來,就傳來你父親被淩雲閣提去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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