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王宅後,道癡並沒有急著出城,而是去了觀前街。昨日隨王青洪去紀先生家時,曾路過這裏,這條街很是繁華,道路兩側都是商鋪。


    當道癡過來時,商家多是才開門掛幌,街道上的客人並不多。


    他記得清楚,這裏有兩家書店。


    西山寺藏書不少,多是佛門的說,儒家的書反而有限。道癡專門過來,就是想要淘換幾本四叔集注,還有八股文選編之類的書。


    他這身裝扮,還是比較礙眼。夥計雖沒攔著他翻書,可是也不時地望一眼,而後走到賬房跟前嘀嘀咕咕。


    道癡的心思都在書上,並沒有聽到他們在說什麽。因過來前,大致要沒什麽書,他心裏已經有數。不過,四書五經集注的版本實在不少,想要尋個合適的,還得仔細翻看。要不然隨便什麽都看,說不定還要被帶歪了。


    這時,便聽到有人道:“小……小師父……”


    道癡轉過頭,是書鋪裏的小夥計,手中捧著一本書| ,遞過來道:“這本佛經,是佛誕時城裏的居士印的,小師父若是找佛經,可以直接拿了去。”說到這裏,不忘補充一句:“不要錢……”


    見他神色中似有敬意,道癡想了想,道:“小施主是城西王家窯的?”


    小夥計聽了,連忙點頭道:“小人正是王家窯的,十日前放假迴家,曾在村長家門口聽過小師父誦經。”


    怪不得這小夥計如此客氣,道癡想起村長曾說過,王家窯村上子弟進城的,多在王家當差或是在王家鋪子裏做夥計,便道:“這是王家的鋪子?東家是哪一房?”


    聽道癡問這個,小夥計挺了挺胸脯,帶了幾分有榮乃焉的模樣:“我們這裏是城裏最大的書鋪,是王家宗房名下的產業。”


    道癡接過小夥計的饋贈,又將自己方才翻過的幾本書都從書架上抽出來,叫小夥計結賬。


    小夥計既然在書鋪當然,當然是認識字的,看到這幾本書名,都是城裏士子最常買的書,不由心下詫異。


    不過詫異雖詫異,他還是將書接過來,去賬房那裏結賬。


    “承惠一兩七錢三分銀子。”隨著算盤聲響,賬房報出個數字。


    道癡從腰間摸出兩塊碎銀子結了帳,小夥計看了看道癡周身,猶豫一下道:“若是小師父不嫌棄,小人這裏剛好有塊包袱皮是店裏,是前幾日小人老娘給小人捎東西帶過來的,小師父先拿去使吧。”


    道癡原想婉拒小夥計的好意,隨即想到這幾本書啃完,自己還要來書鋪的,便點點頭道:“如此,就勞煩小施主了,等到我下次下山時,便送還迴來……”


    小夥計擺擺手道:“不勞煩,不勞煩……這幾本書都怪厚的,加起來分量不輕,用包袱裹了背著,總比手裏拎著省力氣。西山離城裏,這一路可是不遠。”


    嘴上說著,他手上也沒停忙活,從櫃台下翻出個藍布包袱皮,將那幾本書裝好,才遞給道癡。


    道癡接過包裹,再次道謝,而後離開了書店。


    賬房這是才抬頭道:“這是西山寺的小和尚?”


    小夥計點頭道:“正是他,別看他年紀小,誦經卻送的好,我們村裏聽過的人,沒有不誇的。”


    賬房摸著自己的山羊胡,道:“怪哉,和尚開始買儒家的書,難道西山寺裏有士子寄居……”


    書鋪東數第三家,正是點心鋪子。想著自己上山後,怕是十天半月不再下山,道癡便決定給虎頭買兩包糖;還有老和尚,最是愛吃定勝糕。


    這家鋪子的生意確實紅火,買點心的隊伍排了一溜。


    道癡背著包袱,站在旁邊,有些猶豫,是入隊尾排隊,還是再找一家點心鋪子?


    他穿著半新不舊僧衣,背的藍包袱上還綴著兩方補丁,落到旁人眼中,就是個過路的小和尚在可憐兮兮地望著點心鋪子,垂涎裏麵的點心。


    不遠處,站著一大一小兩個道士。大的四十來歲,身體略顯富態;小的年紀與道癡相仿,望向道癡的目光帶了幾分好奇。


    道癡似有察覺,迴頭看了一樣,正好看到這兩個道士。


    他不由多看了兩眼,這裏是觀前街,這“觀”是指安陸最大的道觀玄妙觀,有道士出沒也不稀奇。奇怪的是,這兩個道士周圍站著幾個人,看似不相幹,可卻自然而然地那兩個道士圍在中間。


    小的還沒開口,中年道士望向道癡的目光已經帶了柔和,迴頭吩咐了兩句。


    他身後就現出一個人,進了點心鋪,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提了一串點心包出來。


    這會兒功夫,道癡已經將決定不排隊,換一家點心鋪子再說。


    沒想到沒走幾步,就被人攔住下,攔人的正是那個中年道人。


    道癡抬頭不解道:“不知這位真人攔我何意?”


    中年道士笑而不答,從侍衛手中接過點心,遞送到道癡跟前:“相逢就是有緣,我沒有其他可饋贈與你,就將這包點心饋贈與你,還望小師父勿要嫌棄。”


    道癡沒有拒接,而是行過合十禮鄭重謝過這中年道士。


    感謝是感謝這份好意,道癡依舊保持的不卑不亢,氣度從容。


    因為他曉得,眼前這兩個壓根就不是玄陽官的道士,若是沒猜錯的話,這兩個多半是興王與世子。


    在小道士戀戀不舍的目光中,道癡別過中年道士,轉身離開。


    書有了,糕點也有了,剩下的就是去尋車馬行。


    他雖看著清貧了些,可因手上有銀子,車馬行這邊倒是也沒有刁難……


    等馬車到西山時,已經是下晌。


    看到道癡迴來,虎頭隻知道歡喜,老和尚卻是不由地皺眉。


    道癡並沒有誇大其詞,也沒有麵平如水地說了今早王崔氏臥床之事。


    換做其他人聽了,說不定要訓斥道癡一番。畢竟“孝順”長輩是應當的,不管老太君對道癡如何,都沒有道癡說話的餘地。


    “大師父,我想搬出來住。”道癡的聲音很是堅決:。


    老和尚皺著眉:“你才多大,怎麽能一個人出來住?”


    其實,這迴功夫,道癡也心虛。


    在王家時,他好像很硬氣,並不稀罕十二房的便宜二;可實際上,等過後想一想,他就明白自己說了大話。


    不花王青洪的銀子,花的就是西山寺的銀子,他還真的是別無長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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