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黑手辣的安平,很快就駕駛著飛船,在密集的隕石中穿梭,一點點逼近【兌4399】。


    這座曾經的前線軍事基地,雖然已經被廢棄多年,大部分軍事設施都已經失效,但畢竟此時還作為寧濤的臨時宅邸而維持運轉,所以安平絲毫不敢大意。


    畢竟紅杏號隻是一艘特化型的飛船,並不以正麵戰鬥見長,而【兌4399】的前身卻是軍事基地。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軍事設施還能發揮功效,都足以對紅杏號構成威脅。


    不過,或許是寧濤實在無能,也或許是安平的駕駛技術夠高,飛船隱蔽性夠強——當然更可能是因為紅杏小隊的運氣夠好,最終飛船竟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順利降落在【兌4399】的背麵。


    落地時,許伯長出了口氣:“哎喲,還以為會半路就被攔截炮火炸成煙花呢,心髒都砰砰亂跳的。”


    呂楠嗤之以鼻:“你是藥勁兒又上來了吧?”


    許伯說道:“畢竟我隻是醫生,是文職,比不得你們這些野蠻人身強力壯,隻能靠禁藥強化一下我的瘦弱身軀……”


    話沒說完,就被安平用機械臂拍了下腦袋:“少廢話,準備行動吧。”


    隨著隊長命令下達,許伯立刻收斂了嬉笑,背起早已備好的超大背包,帶上一個略顯可笑的頭盔後,便以輕盈迅捷,如同37歲人一般的步伐走下了飛船。


    安平緊隨其後,依然是輕裝上陣,連爆能槍都不帶一把,身上的護甲也顯得單薄而稀疏。


    肖恩選擇跟在安平身旁,比較了另外兩名隊友後,他感覺這次任務還是和隊長搭檔最令人安心。


    安平笑了笑,也沒有拒絕。


    最後下船的是呂楠,她依然穿著厚重的外套,身後拖曳著一隻懸浮貨架,各色槍械堆積如山。


    莊原瑛依然留在船上,待呂楠下船後,她便一邊衝眾人揮手道別,一邊遙控著一架小型貨運飛行艇從紅杏號的貨艙後門飛出來。


    許伯看了眼,倒抽一口涼氣:“居然是這一架,小莊你夠狠啊!”


    莊原瑛歉然一笑:“任務需要嘛。”


    呂楠睥睨許伯,冷聲道:“你有意見?”


    “沒有沒有,不敢有。”許伯在呂楠麵前仿佛身高都矮了一頭,哪敢爭辯,隻是眼看著呂楠將貨架上的槍械不斷往飛空艇的貨箱裏搬,實在忍不住說道,“運輸費無論如何不能均分啊。”


    呂楠嗤笑,不屑於迴答。


    反而肖恩有些好奇:“運輸費?”


    安平見呂楠一時還裝卸不完,便解釋道:“本該等任務結束,結算報酬的時候再和你細講,不過簡單說一下吧。這貨運飛行艇是小莊的私有道具,我們借用它來完成任務,是要向小莊支付運輸費的。”


    許伯補充道:“而這一架的費用特別高!是正常的五倍以上了!”


    安平說道:“因為它凝聚了莊原瑛的大量心血,性能最好,成本也最高。”


    許伯歪了歪嘴:“要不是某人拖著這麽沉重的行李,本來也用不著性能這麽好的飛行艇……”


    呂楠冷笑:“好,你的運輸費我來付,到時候火力支援的時候可別指望我。”


    許伯連忙笑道:“我就是開個玩笑,這不是剛磕了藥,腦子不清醒嘛……”


    說話間,呂楠終於合上了貨箱:“可以出發了。”


    而此時,肖恩早已經看著飛行艇的駕駛位,雙目出神。


    身為一名駕駛愛好者,他一眼就能看出飛行艇的不凡,雖然受限於乾星係的整體科技水平,其性能未必能與共和國名門大廠的旗艦款式相媲美,但一個合格的駕駛愛好者絕對不會單純癡迷理論性能。


    適用性才是第一位的,而莊原瑛拿出來的飛行艇,顯然非常適用於紅杏小隊。其承載能力足夠強,而且從整體結構、發動機型號來看,雖然飛行速度不會太快,但絕對平穩和安靜,非常適合如今這類潛入作戰。


    一邊想著,肖恩一邊已經恨不得跳上去親自體會駕駛的實感。


    優秀的駕駛員在駕駛飛行艇時,可以感受到製作者傾注其中的心血和靈感,那種感覺就仿佛在閱讀一部精彩的小說,欣賞絕妙的歌劇表演。


    而肖恩無疑是足夠優秀的駕駛員。


    安平隻看得好笑:“好了好了,你來駕駛就是了,不用這麽癡態畢露,我讓位就是。”


    肖恩毫不客氣地跳上駕駛位,在落座的瞬間,產生了一種由衷的喜悅與懷念。


    雖然飛行艇還沒有實際啟動,但絕地學徒已經可以在腦海中勾勒出這它安靜而平穩地行駛的模樣。


    上一次駕駛如此優秀的交通工具,還是在貝加摩爾,而想到貝加摩爾,肖恩不由又想起了師父。


    莊園一別,雙方徹底失聯,在白銀號上嚐試聯係也以失敗告終。而後,在紅杏小隊的基地裏,他曾找機會做同樣的嚐試,依然沒有結果。


    如今,他既沒有更加靠近真相,也沒有更加靠近師父,反而莫名其妙地跑到【兌4399】來幫人搶【玄冥】。肖恩感覺自己就像是隨波漂泊的落葉,仿佛是迷失了方向。


    但是作為絕地學徒的他,卻感到自己所經曆的一切,和即將麵對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無需迷茫,盡可能做好眼前的事就夠了。


    注意力重新迴到眼瞎,肖恩感受著飛行艇的優秀,轉頭對紅杏號上的莊原瑛高高豎起拇指,少女有些羞澀,又有些得意地點點頭,然後才將臉埋在軟帽裏。


    許伯直著眼神目睹全程,點評道:“我看你們兩個還是結婚去吧。”


    話音剛落就被安平一巴掌抽在後腦。


    ——


    飛行艇的性能一如肖恩預料。


    在【兌4399】這顆荒涼的小行星上,它以驚人的靜謐,承載眾人向軍事基地進發。


    速度不快,但是對於這個狹小的天體來說已經足夠,大約兩個標準時後,地平線上就已經可以看到廢棄的軍事建築了。


    “稍等。”


    後座的呂楠拍了下駕駛位的座椅:“到那邊的山地繞一下。”


    肖恩點點頭,也不多問,讓飛行艇轉向而行,片刻後便來到一片連綿起伏的山石包裹中。


    呂楠四下環視了一番:“把我放在這裏就好。”


    肖恩心中有些驚訝,她要一個人留在這裏?


    但其他人卻絲毫不以為意,甚至許伯還諂媚地笑道:“待會兒行動起來,副隊長還請多多關照小弟……”


    安平則主動為肖恩解釋:“對於呂楠來說,這個距離是最好的狙擊位置。”


    肖恩隻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從這裏到軍事基地的距離,已經是一般的爆能狙擊槍的理論射程極限了,她要在這裏完成實戰狙擊!?這已經不是人力可為了吧?


    安平笑了笑:“所以她特別寶貝她的狙擊槍啊,尋常人碰也碰不得一下。紅杏小隊裏,很少有人會花冤枉錢。”


    肖恩再看呂楠背上的長槍,心中好奇翻湧。


    顯然,呂楠能完成不可思議的遠距離狙擊,這把特製的狙擊槍居功至偉。


    不過沒看兩眼,就被副駕駛席上的安平拍了拍肩膀:“別看了,再看她真會找你收費的……她在這把狙擊槍上花的錢夠在【坤】上買公寓了。”


    肖恩聞言不由心癢難搔,但也知道事分輕重,點點頭便駕駛飛行艇繼續向前。


    ——


    飛行艇向前行進不久,安平就做出指示。


    “稍微繞個彎吧,我們待會兒從另一個方向夾擊莊園。”安平一邊說,一邊調出飛行艇上的全息投影,開始為肖恩和許伯講解行動計劃。


    “現階段,我們手中情報非常有限,所以這次行動賭博的意味很重,切忌戀戰,一擊不中就要立刻撤離。至於具體撤離方法就是老規矩:各憑本事。”


    “但大體而言,我認為寧濤躲在莊園裏的概率還是很大的,所以接下來主要講一下如何突破莊園,把人抓出來。因為來得倉促,我沒辦法搜集這個臨時改造的莊園的情報,隻能依照常理判斷,你們聽個大概,自己要懂得臨陣應變。”


    “莊園應該是當年圍剿行動時的指揮部改造的,重點不在地上部分。從之前偵察器傳來的影像也不難看出,行星表麵的防衛力量並不太強,很可能是將精華聚集在了地下。”


    “這次的對手不同於一般的烏合之眾,是寧濤敢拿來為自己保駕護航的精英。而我們人手有限,又不具備地利,客場作戰會很吃虧。所以我們需要先想辦法分散敵人,我考慮充分發揮呂楠的遠距離火力優勢,先和對方打一場外圍戰,想辦法將對方的主力釣出來,然後再趁亂混入莊園,擒獲寧濤。”


    “當然,計劃歸計劃,實際行動一定會麵臨諸多意外。而紅杏小隊的成員,無論何時都要牢記四個字:臨機應變。哪怕是放棄任務目標,出賣隊友都無所謂!我們是出牆的紅杏,不要被任何規矩約束了自己。”


    肖恩聽到這裏,意識到隊長安平根本是在給自己私人授課。


    這種感覺略顯微妙,尤其是關於放棄目標,放棄隊友這種言論……但他還是認真聽著。


    而就在此時,安平幹脆轉過目光,直視著肖恩。


    “最後,算是我最不放心的一點,必須著重對你強調一下。”


    肖恩點點頭,表示洗耳恭聽。


    “這次的敵人,不是【朱雀】、【青龍】那種窮兇極惡之徒,而是乾坤集團安保局的正規軍,他們有著合法的身份,以及絕大部分還算清白的個人履曆。甚至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比我們還更能代表乾星係的正義。”


    頓了頓,安平又說道:“但他們是敵人。”


    肖恩頓時理解了隊長安平想要說的內容,但卻不知該如何迴答。


    安平不滿足於肖恩的沉默,繼續說道:“你在【群星館】對【玉鼠】手下留情,那無所謂,對方是高明的竊賊,不是高明的戰士,我們有足夠的餘力鎮壓全場,傷而不死或者死而不傷都在我們一念之間。可是這一次我們沒有這份餘力,一念之仁不單會害死你自己,也會害死所有對你有所期待的人。”


    說完,安平又笑了笑:“可惜李老大不在這裏,否則讓他給你忽悠效果一定更好,我這個人到底還是不太擅長言辭,也隻能說到這個地步了。你是個聰明人,應該也不用我再說什麽,自己琢磨一下吧。”


    肖恩點點頭。


    然而就在此時,許伯忽然補充道:“肖恩,我姑且作為小隊前輩,給你布置一個思考題吧。”


    “請講。”


    “假如你是寧濤,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情,會帶什麽人來?”


    肖恩被這顯而易見的問題問得一愣。


    好在許伯也沒指望他作答:“顯然是要心腹手下對吧?不然帶個不明就裏的新人,迴去大嘴巴把不該說的事情說出去,豈不是麻煩了?”


    肖恩點點頭,這是理所當然。


    “那我再問你,能成為寧濤的心腹手下,需要滿足什麽條件?”


    肖恩下意識想說實力夠強。


    結果許伯自問自答兼搶答道:“實力強大嗎?顯然不對,你的實力絕對比寧濤手下所有人都強,你會給他賣命當狗嗎?”


    這問題讓肖恩一怔。


    許伯又說道:“正直不阿嗎?更是大錯特錯,真要正直不阿,寧濤第一個信不過:迴頭把自己舉報了怎麽辦?那麽是要難得糊塗的?更不可靠,寧濤跑來【兌4399】終歸是有風險的,一旦遇險,你會指望那些喜歡難得糊塗的人來舍命救你?所以最後的選擇隻剩下一種:同流合汙之輩。能被寧濤帶到這裏的心腹,一定是繳過投名狀,證明過自己的。而證明方式,你應該想得到。”


    肖恩心下一沉,他的確想到了。


    對於這種明麵上身家清白的合法良民來說,最好的投名狀當然是“犯罪”!


    隻有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再將把柄拱手送給寧濤,才能算得上心腹手下!


    許伯說道:“當然,以上都隻是我的個人猜測,也可能事實和我想的完全相反,寧濤手下都是一群正人君子,是出於偉大的理想才選擇追隨他。和【青龍】同流合汙什麽的,不過是一時權宜之舉,他們依然胸懷夢想,身家清白……”


    “當然,更有可能的是,就算這些人大部分死有餘辜,裏麵終歸是有少許無辜的。或許你開槍打死的那個就是,而到時候你就成了殺害良民的殺人兇手。”


    “但我想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內心深處究竟怎麽想,是想成為一個永遠清白的好人,還是想成為一個能做事的人。”


    肖恩緊皺起眉頭,隻感覺這種二選一的問題,從一開始就很不合理。


    當然,這個世界從來沒有真正合理過,否則也不需要絕地武士團滿世界執行任務了。


    但事情具體落到自己頭上,又該怎麽辦?


    這個時候,肖恩又開始懷念師父,如果師父還在,一定會給出正確的指引……但是,自己終歸不可能永遠依賴師父的指引。


    而就在此時,許伯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我是醫生,所以再給你舉個醫生的例子。你應該知道,再高明的醫生也會有救不活的患者,眼睜睜看著病患死在眼前,是醫生的家常便飯。越是經驗豐富的資深醫生,在手術台上的失誤也就越多,哪怕是我這種神醫也有不堪迴首的往事……但也有一種醫生,從來不會失手,從來不會因自己的過錯導致患者傷亡,一生清白。”


    頓了頓後,許伯用嘲諷的口吻揭曉答案:“那就是什麽也不做的醫生。”


    刹那間,肖恩心中的遲疑便一掃而空。


    與師父的分別,是自己作為絕地學徒的一場試煉,那麽這一次就依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待日和與師父匯合,再聽她的批評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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