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迷路了。


    我看著周圍心裏越來越沒有底,要說單純的迷路我也不會有多害怕,但是——這裏是大寨地下空間。


    如果不是迷路呢?


    如果是……


    鬼打牆?!


    我有點慌。


    馬呈呈停住了步子,我跟著微微退了一步。她開了口,聲音有些抖,“我們……迷路了?”


    那人依舊站著。


    馬呈呈把手機掉了個頭,“我們走吧,換個方向。”


    我微微點了點頭。


    耳邊忽然響起一陣幽幽的嗚咽。


    我的心一下子又懸了起來。


    馬呈呈步子停住了,她突然轉身把手機塞給了我。我拿著手機有些反應不過來,一臉迷茫地看著她,“你要幹什麽?”


    嗚咽聲越來越大。


    她突然笑了。


    這笑是那種典型的皮笑肉不笑,唇珠抿緊,嘴角咧開,我甚至能在嘴角咧開的縫隙裏看到她反光的牙。她笑得太用力,臉頰下半部的肉都聳了起來,但眼睛卻瞪得很大,甚至瞪出了一圈眼白。


    我打了個寒戰,“你……你怎麽了……”


    馬呈呈還在笑,眼睛瞪得更大。


    我幹笑著伸手想推她,“……別……別鬧了……”


    她突然轉身向人影所在的地方跑了過去。


    在這要命的關頭我居然愣了一愣。


    就這一眨眼的功夫,馬呈呈已經快要跑出手機光照的範圍,我大驚失色,忙伸手去抓她,“馬呈呈你幹什麽?”


    我抓了個空。


    她已經跑出了光照的範圍。


    我是懊惱萬分,千不該萬不該剛才愣了那一下,不過心裏抱怨歸抱怨,但腳下還是毫不含糊,我舉著手機追著馬呈呈往前跑。


    然而已經找不到她的影子了。


    又跑了半天,我陡然停住了步子。


    周圍還是一片漆黑。


    我警惕了起來。


    不對勁。


    相當不對勁。


    按我這麽個跑法,怎麽可能還看不見那軍裝人影?剛才我們手機照去,都能看見那影影綽綽的直立背影,怎麽朝著那人影所在的方位一頓跑,反倒看不見了?我是越想越害怕,馬呈呈這也不知道鬧得哪一出,我扯著嗓子喊她,“馬呈呈!”


    揮之不去的嗚咽聲如蛆附骨。


    頭上忽然滑落一滴液體。


    我一驚。


    鼻尖並沒有聞到鐵鏽的味道,我顫抖著伸出手一摸,再放到眼前一看——


    原來是汗。


    我鬆了口氣。


    再一看周圍讓我一籌莫展的黑色,我焦灼起來,“馬呈呈?你在哪?”


    我借著燈光掃視四周,這根本就沒有馬呈呈的影子。


    嗚咽聲陡揚。


    一個人影晃了過來,我步子一退,突然想到了什麽,立馬用手機照了過去。


    果然是馬呈呈。


    馬呈呈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手機燈光晃到了眼睛也不知道去遮,木木地站著沒有動。我小跑過去,“你怎麽了?”


    她搖搖頭沒有接話。


    我又開口,“你剛才怎麽了?”


    馬呈呈還是搖頭。


    我想起她那個詭異的笑,心裏有點發毛,但她一聲不吭,又一副很受傷的小表情,我也不好逼問,隻能暗自揣測。莫非……馬呈呈又看到了那些東西?


    嗚咽聲久久不息。


    就在這時,在光線和黑暗的交界處,忽然出現了一隻黃鼠狼。


    一隻純黑色的黃鼠狼。


    黃鼠狼就那麽靜靜的看著我們。


    我一時之間有些恍惚,也摸不清這是突然出現的黃鼠狼,還是早就在那邊蹲了很久,直到這時才被人發現。馬呈呈魂不守舍地準備往黃鼠狼那邊走,不知道為什麽,我總突然這黃鼠狼的出現過於詭異,而且這顏色……我拉住了她,“你不要過去。”


    馬呈呈推開了我的手,嘴裏喃喃自語。我看她這一副迷迷瞪瞪的模樣,更加覺得黃鼠狼有問題,“你清醒點,這大寨底下都荒了這麽多年了,怎麽可能還有活著的黃鼠狼?你別過去。”


    馬呈呈恍若未聞,慢慢朝黃鼠狼走了過去。


    我伸手拉她。


    誰知這時馬呈呈勁兒大得出奇,我根本拉不住。黃鼠狼待的地方離我們並不遠,甚至可以說非常近,也就個把米,還沒等我再拉馬呈呈一把,她就已經走到了黃鼠狼跟前。黃鼠狼直起身,朝她雙手並攏,作了一揖。


    因為心裏多多少少對黃鼠狼還有些陰影,所以我隻是看著,不太敢過去。


    黃鼠狼伏在馬呈呈腳上,樣子很溫順。然後……亮出了鋒利的牙。它咬了下去。


    馬呈呈悶哼一聲,我一驚,也顧不得害怕黃鼠狼,跨了一大步踢了它一腳。黃鼠狼被我這一腳踢開,四肢匍匐在地上,一雙眼睛發出綠油油的光,也沒有聲音。我作勢又要踢,黃鼠狼身子往後一縮。我再一跺腳恐嚇,黃鼠狼綠油油的眼睛對著我眨了眨,扭頭跑了。


    鬆了口氣,我轉頭看馬呈呈,她捂著腳踝蹲了下去。


    “你沒事吧……”我有些忐忑。


    馬呈呈沒有吱聲。


    “能走嗎?”


    她搖頭,收迴手一看,隻見那掌心幾點豔紅。


    是血。


    見她搖頭,我也沒了辦法,轉身背對她蹲了下去,“來,我背你吧。”


    馬呈呈沒有推辭,環住我的脖子爬了上來。我背起她,“你看吧,讓你別去別去,你非要去看……這下好了?”


    馬呈呈沒有接話,我搖搖頭,歎了口氣,“你早點別過去不就好了,這下被咬一口……”


    “嗯……”


    聽著身後這一聲幽幽的迴答,我哭笑不得,“算了,你要是不想說話就算了,別這樣嚇我。”


    馬呈呈往下靠了靠,她胳膊摟得緊了點,貼著我的耳朵幽幽開口道:“我真的……”


    見她說話,我微微側了側臉看著她。


    “……那麽像你姐姐嗎?”


    馬呈呈的笑容突然詭異起來。


    我霎時間如墮冰窖,張著嘴就要尖叫出聲。


    就在這個當口,我猛然睜開了眼。


    耳邊嗚咽漸漸散去。


    手機還是在馬呈呈的手上,我驚魂未定地合上了嘴。剛才……又是幻覺?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到底是什麽讓我產生的幻覺?這一次我們別說看頂上的畫,就是連眼睛都沒挪開地麵。後背涼涼的一片,都是被冷汗所浸濕。我看了看馬呈呈,這不看不打緊,一看我著實又吃了一驚。


    馬呈呈彎著嘴笑得正甜。


    好在她閉著眼睛,不然我真能當場心髒病發。


    被那個幻覺鬧了那麽一遭,我也有點神經質了,這下看著馬呈呈,怎麽看怎麽覺得不是她本人。正猶豫要不要先發製人,把她打翻在地什麽的,馬呈呈已經睜開了眼。她一臉的意猶未盡。


    我握緊了拳,暗自蓄力,“我小時候頭上摔了個包,在左邊還是右邊?”


    馬呈呈一愣,隨即答道,“你傻了?你哪有包?”


    我放下了拳頭,“反應正常……你是馬呈呈吧?”


    馬呈呈倒沒有嘲笑我,隻是說道:“你也出現幻覺了?”


    我點了點頭,敏銳地注意到了她的措辭。


    她說的是‘也’。


    我開口詢問,“你看到了什麽?”


    馬呈呈來了興致,“我給你說啊……”她的語氣有壓抑不住的喜悅,“我遇到了鬼壓床!”


    我愕然。


    腦海中反複迴蕩著一句耳熟能詳的電視劇台詞。‘大人真乃神人也。’*


    遇見鬼壓床還能笑得這麽燦爛……我默默往她靠了幾步,這麽變態,絕對是真的馬呈呈。


    馬呈呈喜氣洋洋地開口,“我給你說啊,我剛才夢見了我在睡覺,然後……”她微微壓低聲音,聲情並茂地繼續講述,“……我突然發現自己醒了,但是你猜怎麽著,那種狀態很玄乎,我知道自己醒了……可是……我發現自己動不了!怎麽動都動不了!眼睛都睜不開!我啊……我當時心裏那個美啊,沒想到這鬼壓床,還真讓我遇到了!我給你說啊,當時啊,我就感覺自己眼睛閉著,但是好像又能看到周圍有東西,影影綽綽,這時候我就使勁兒想動動指頭啊,哪怕把眼睛睜條縫兒也好啊,可是……你猜怎麽著?”


    我無動於衷地看著她。


    馬呈呈眉飛色舞,“我發現我真的動不了!真的和網上說的一模一樣!!要不是動不了,我真能笑出聲來!然後掙紮了很久,也沒什麽用,我就告訴自己啊‘那也動不了,還是睡吧’然後我慢慢地,困意就上來了……就在我似睡非醒的時候,我乘機猛地用力……”


    “就這樣。”她一攤雙手,“我就可以動了,就這麽醒過來了。”*


    我沉默許久。


    也發現自己哪怕窮盡上半生所學,都沒法找出一個可以貼切形容馬呈呈的詞。


    講道理,我都替壓她的‘鬼’感到尷尬,你說人家好心好意嚇你,你意思意思,害怕一下不可以嗎?還有,你不害怕就算了,你激動喜悅成這樣……我搖了搖頭,人生不易,鬼生悲催。


    感歎了一番,感受著自己後背濕乎乎的冷汗,我一個激靈想到了緣由。雖說最開始出現幻覺是因為看到了天花板,但這一次,我們可沒有抬頭看。


    我心裏開始合計,兩次幻覺雖然我們見到的東西不盡相同,都其實,都有共同點。


    嗚咽聲。


    涼風之後乍起的嗚咽聲。


    那陣好像索命冤魂哭哭啼啼的嗚咽聲。


    我感覺自己終於撥開迷霧,抓住了事情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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