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鬆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對於萬劍一來說,他是重情重義的師弟。


    對於道玄來說,同時恪盡職守的龍首峰首座,為青雲門執掌門規。


    而對於他的弟子來說,這是一個盡職的師父,不管是現在的齊昊還是未來的林驚羽,這二人都對蒼鬆尊重至極,是以從來沒想過他會叛門。


    事實上,不僅是齊昊二人,便是萬劍一和道玄,也是沒想到蒼鬆會因為百年前的萬劍一之死而心生背叛之念,並為此謀劃百年之久。


    “你什麽意思?”蒼鬆冷冷盯著楚牧,佩劍不知何時已是散發著濃鬱清光出現在手上。


    “你想否認?”楚牧輕笑道,“若是以嫉惡如仇的蒼鬆道人之性子,麵對魔教妖人的汙蔑,他該直接動手斬妖除魔,而非是在這裏用問題來做無謂的掩飾。不過我要說的非是此事,而是另外一件事。”


    “蒼鬆,萬劍一已經是一個死人了,便是活過來又如何?弑師之事既是已經被我所知曉,那麽哪怕萬劍一當真活過來,我也可以輕易讓他死去。”


    弑師這種事情,便是在魔教之中也少有人為,在正道之中若是做出此事,那更是天地不容。更何況此事還關乎青雲門之名聲,已逝掌門天成子的身後名。


    萬劍一若是敢光明正大站出來,那麽隻需將此事披露,那麽這世人之輿論,便可將其逼死。甚至於,都不需要萬劍一走到明麵上,隻要他還沒死的事實被發現,就已經注定他將要站在風口浪尖上了。


    蒼鬆心知,隻要眼前之人將萬劍一還活著的消息和弑師之事一並拋出,那麽假死百年的萬師兄,就將在不久之後真正死去。


    “你想要說什麽?”蒼鬆冷冷問道。


    他依然冷峻,但言語之中的示弱已是無法掩飾。楚牧這一次,算是抓住了蒼鬆的軟肋。


    “很簡單,當年參與弑師的人有兩個,若不想萬劍一死,那就隻能讓道玄死了,”楚牧笑道,“你完全可以將這罪名安在道玄頭上,並且在道玄死之後,有魔教威脅,萬劍一便是再如何不願,也隻能無奈接受這個事實,挑起青雲門的大梁。他不得不這麽做。”


    蒼鬆的唿吸微微變得有些急促起來,因為他知道對方所言完全可行。


    以萬劍一的性子,便是蒼鬆強行將此罪名扔在道玄頭上,他也會全力承擔,鬧到最後還是萬劍一一死以謝天下。但若是按照楚牧所說,那麽萬劍一不但會活下來,甚至於


    “還會坐上那本該屬於萬師兄的位置。”蒼鬆低聲自語。


    而想要促成這一切,便需要道玄死,需要蒼鬆做一些必要的犧牲。


    都不需要楚牧多說,蒼鬆就已經自己在心中勾勒出相應的未來。他是完全可以做到這件事的,隻需要他按照自己原來的計劃行事,道玄會死,萬劍一會從暗處走到明麵上,得到他該有的東西,便是魔教方麵拋出弑師之事,也完全可以將此事按在道玄頭上。


    他做得到!


    這一刻,蒼鬆竟是有了一種殉道般的榮譽感。


    雖然最終結果會導致自己聲名狼藉,雖然最終會讓自己和敬愛的萬師兄刀劍相向,但隻要想到那場景,蒼鬆就忍不住心潮澎湃,忍不住想要將其實現。


    “如何?”楚牧含笑問道。


    他就像是一個魔鬼,字字句句都把握到蒼鬆的心理,單憑言語就誘導蒼鬆走向本就會走的道路。


    原本因為萬劍一的出現,蒼鬆已經是有了一絲迴頭之意,但他此刻的話語卻是讓蒼鬆更為主動地,更為決絕地走向了這條背叛之路。


    蒼鬆也不是不知道對方心懷不軌,但他還是這般做了,隻因對方的話語切中了他的心靈弱點。


    所以,迴答楚牧那一句“如何”的,是沉默的默認。


    “那麽便勞煩閣下前去聯係萬毒門的那個老怪,促成新一輪的正魔大戰了。”


    楚牧留下最後一句話,身影消失在陰暗的角落之中。


    這處偏僻的劍堂,獨留蒼鬆一人久久站立,默然不語。


    這一夜,他並不是唯一這麽做的人。


    “隻要讓道玄開啟一次誅仙劍陣,他就絕難扛過其後的反噬,屆時便是取劍的時機。”


    夜風之中,楚牧的身影在空中穿梭,眼中閃爍著的一道道精光代表著他心中不絕的算計。


    他有預感,誅仙劍中有他追尋已久的答案。


    此世之一切,可說是皆源自天書。天書第二卷,成就了最為古老的魔教;天書第四卷,乃是此世佛門之源;天書第五卷,讓青雲門成了正道之首,門中功法“太極玄清道”更是暗合三清之名。


    另外的第一卷和第三卷雖然不如其餘三卷意義重大,但也各有其深意。


    而楚牧在此世所產生的各種問題,也是隱隱指向天書。


    淡淡的流光在夜幕中劃過,最終落到河陽城外十裏的一處小溪旁。黑水玄蛇三百丈的蛇軀便在這小溪旁繞成一個蛇陣,如鬼火般的眼瞳微微眯起,靜靜看著蛇陣中的一大一小兩隻狐狸。


    小的那隻還保持住人形,此刻正挺身站在大的身前,身體都因為黑水玄蛇兇威開始顫抖了,卻還是不屈地與那雙碧綠蛇眼對視。


    大的那隻已經忍不住化作了原形,六條尾巴在身後平平攤開,身體卻是緊緊蜷縮著,身上還散發著一陣陣寒意。


    “焚香穀的上官策,其天資確實不凡,硬是將至剛至陽的焚香玉冊練成了至陰至寒,這九凝寒冰刺的寒毒哪怕是過了三百年,都還未散。”


    楚牧落在蛇陣中,看著那蜷縮起來的大狐狸道:“今日他本就在河陽城中受了傷,眼下夜深寒重,引發了他的寒氣,若是無法及時找到一個陽火鼎盛之地壓製寒氣或者由我親自出手,他怕是熬不過今夜了。”


    三尾狐聽聞此言,更是花容失色,那一張俏臉此刻如死屍一般蒼白。她看向楚牧,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在楚牧麵前直接跪拜下,“求您救救他,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臻首重重砸在地上,久久不曾抬頭,她就像是一個雕像,死死跪在地上。


    “任何代價太重,我其實隻想著讓你們為我效命而已,”楚牧看著這隻狐狸這般沉重的姿態,無奈道,“畢竟我手底下那些臭魚爛蝦實在上不得台麵,搞得我堂堂煉血堂之主什麽事都要親力親為。”


    “三尾願為堂主效死,求堂主救救他!”三尾狐不假思索地尖聲道。


    到了現在,三尾狐也不管楚牧所言是真是假的,真的是看重二人也好,是另有圖謀也罷,她現在就隻想著讓六尾活著。


    至於其他的,都不重要。


    “這可真是”


    楚牧看著這一幕,也是忍不住感慨,“這種真摯的感情,便是看得再多也是看不厭。便是再悠久的時光,也無法衝淡我對這種真情的欣賞。當然,那些癡男怨女除外。”


    漫長的時光之中,偶爾遇到的些許經曆總能給楚牧帶來不小的愉悅感。盡管他這人的性子幾乎可說是冷血,但這並不代表楚牧的愉悅點會偏離到以惡為美的程度。


    “希望你能勸服情郎,讓他安心踏實地為我效命。”


    楚牧輕輕搖頭,走到那隻大狐狸身旁蹲下,一手按在十分順滑的皮毛上。


    不得不說,這天狐一族的皮毛還真不錯,楚牧都忍不住想要順手擼兩下。


    ‘也不知那九尾狐的手感會如何?’


    楚牧心中劃過一個有點不著調的念頭。


    森森寒意向著楚牧手掌所按之處匯聚,最終都流入楚牧掌內。與之相對的,則是六尾狐的身子緩緩迴暖,一隻蜷縮的身體也開始放鬆下來。


    這困擾其三百年的寒毒,對於楚牧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都不需要多久,所有的寒氣便被楚牧汲取殆盡,完全根除。


    等到楚牧再度站起之時,周遭寒意已是完全消失,六尾狐安安心心地睡了過去。


    “他被寒毒侵蝕三百年,就算拔除了寒氣,也需要多多靜養,這段時間便由你照顧他了。”


    楚牧一邊說著一邊招來黑水玄蛇,巨大的蛇頭十分溫順地趴在地上,好讓楚牧能夠輕鬆乘上。


    “走吧。”


    他攝起二狐,一同落在蛇頭上,“想來你還沒見過你的未來婆婆吧,我便帶你們兩個去一趟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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