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漫漫,渺無邊際。


    十艘飛舟在經曆兩日行駛之後,此刻已經真正深入了萬裏黃沙,周圍的天地靈氣也已經開始影響到了法陣的運轉。


    為了降低消耗,此刻的飛舟已經如同普通舟船一般,視沙漠如海,在沙海上平穩行進。


    楚牧獨自一人倚靠在飛舟側麵的船壁上,微微抬頭望天,看著天空上時不時就詭異變化的雲彩,也看著四周偶爾乍然出現的海市蜃樓。


    說是海市蜃樓,實際上有些不恰當。因為這些幻影的本體在實際上已經完全消失在世間,而海市蜃樓一般來說都是有切實存在的本體的。


    至於楚牧為什麽能篤定這些幻影都沒有本體


    看那羅漢降龍、菩薩千手,再看那靈山虛影之上佛音陣陣,這些虛影的本體,估計早就都消失在古老的時代之中了。


    ‘據玉鼎宗給予的消息,這萬裏黃沙曾經發生過一場極為慘烈的大戰。死者的怨念和鮮血所化的汙穢形成妖魔邪祟,將此地完全化作一處惡地。不過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經過不知多少年的時間洗刷,這些邪祟都被一一磨滅,否則如今的萬裏黃沙也不會有人存在。’


    楚牧一邊想著這些幻影的來曆,一邊調整氣機,周身無數毛孔和此地天地靈氣勾連,試圖適應此地環境。


    越是到沙漠深處,天地靈氣就越是紊亂,那種混亂的氣息融入天地靈氣之中,混淆著武者和天地靈氣的溝通,讓吸收天地靈氣變得更加困難。


    並且這股混亂氣息本質上也有著不小的威脅,若是汲取過多卻未能及時排出,也會導致自身真氣被汙染,所以在進入沙漠深處之後,哪怕還可以吸收一些微量的天地靈氣,眾人也不敢再吸收了。


    當然,這裏麵的眾人不包括楚牧。


    楚牧不但未曾封閉自身和天地靈氣的溝通,反倒在不斷調整氣機,將此地的天地靈氣納為己用。


    而在他體內,清源珠亦是散發著淡淡清光,輔助著楚牧分離靈氣和混亂氣息,將兩者分割,吸收靈氣,派出混亂之氣。


    這種事情,他已經做了許久,並且已是頗有成效。


    八九玄功從某種方麵來講就是讓修煉者變成萬金油的神功,不管是如何危險的環境,如何困難的危機,修煉者都能通過變化去適應,去躲避。


    時間在楚牧的出神之中慢慢流逝,突然之間,他心神微動,從調整氣機的狀態中脫離,看向一起來到這艘飛舟上的三人。


    “太華山荀師古。”


    “黃龍觀蔣燭。”


    其中兩人自我介紹,剩餘一人則是以陰沉的麵色對向楚牧,不言不語。


    荀師古正是當初在風丹白被擊敗之後替他治傷的太華山真傳弟子,同時也是太華山眾弟子的領頭人。


    據說,此人之實力不弱於風丹白,且在董拙的猜測中,荀師古極有可能便是那戮仙劍的傳承者。


    至於另一位黃龍觀的蔣燭,自然是黃龍觀眾弟子的為首者了。


    黃龍觀門人,吸收大地龍脈之氣和天地靈氣塑造身軀,以煉體功夫著稱,論肉身造詣,冠絕十二派。


    但此派中人想要神功大成,就需要大量的大地龍脈之氣或者足量的龍血,否則難以讓其本派獨有的真身完全蛻變成功。


    然而龍脈之氣乃是一方地域之根本,龍血亦非是普遍之物,想要以這兩者進行用度修煉,難之又難。想要讓全派中人都能用到此二者,更是難如登天。


    所以在十二派之中,黃龍觀哪怕是在最為鼎盛的時期,綜合實力也隻能排在末流。


    不過綜合實力弱不代表個人實力弱,若是能以龍脈龍血蛻變真身,那此人定然道台有望,可在當世強者之林占據一席之地。


    玉鼎宗的先輩便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會與黃龍觀交好。煉體需要耗費大量資源,但玉鼎宗向來不缺資源,不缺丹藥,可以提供給黃龍觀足量的資源進行修煉,以此將黃龍觀牢牢綁在玉鼎宗的戰船上。


    “楚道友,你讓人喚我等前來,是有何事嗎?”荀師古溫聲道。


    楚牧道:“隻是想確認一下一些事情而已。”


    他站直身子,平靜的目光從荀師古和風丹白身上掃過,“幾位想來都知道,這一次我等的使命,以應該明白我等屆時會用什麽樣的法子來和長輩們形成唿應吧?”


    “集誅仙四劍之力,配合各派強者將佛門淨土打落塵埃,”蔣燭緩緩說著,同樣開始打量起另外二人,“說來,貧道可還不知太華、廣成兩派是何人已經參研殺劍有成了呢?”


    蔣燭看起來高高瘦瘦的,麵色蠟黃,麵容有些呆滯,但心思卻是靈活的很。幾乎在楚牧一開口,他就知曉自家盟友打的是什麽心思,並且及時配合。


    太華山所擁有的,是戮仙劍,派中早就傳聞有人領悟了戮仙劍意,卻未曾將其人的身份宣之於眾。


    而廣成仙門那邊,執劍者殷千殤據說在敗給玉玄之後就劍心頹廢,多年來不曾收一弟子,本代弟子之中未曾傳聞有人成為其傳人。


    但既然各派高層定下了接引四劍之力配合的計策,那就說明誅仙劍的劍意也在本代弟子中有了繼承者,並且這人同樣也在此行眾人之中。


    “以劍意接引四劍之力的計劃太過重要,我需要知道兩派之中有誰領悟了劍意。”楚牧淡淡道。


    “正是因為重要,所以保密身份不是應有之意嗎?”


    荀師古這時反駁道:“若是身份暴露,那等到敵人來襲,豈不是就危險了嗎?”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能領悟殺劍劍意之人會怕危險的,”楚牧聞言,輕笑道,“還是說在你的認知之中,某個領悟者實力太弱,無法保全自己?”


    清澈的眼瞳在這一刻散發出有如實質的精光,那打量的姿態以及敏銳的直覺,讓荀師古暗叫麻煩。


    ‘這未免也太敏銳了吧。’


    荀師古心中暗暗叫苦。


    就隻是一句失言,竟然能讓對方聯想到這方麵的事情,並且看他的樣子,似是對自己的猜測很是有自信一般。


    “會讓你等如此謹慎,再結合殷前輩多年頹廢的狀態,我猜,這位應當是近些年乃至近五年以內才被收為弟子,他應當是初入萬化定基,甚至於有可能還停留在化神境。”


    楚牧繼續說著令人驚悚,接近事實的猜測,“太華山據說早有人領悟了戮仙劍的劍意,唯有廣成仙門,因為那位殷前輩的個人原因,一直未有傳人出現。我猜,那人應當是廣成仙門的吧。”


    一句句話語道出,風丹白和荀師古麵上平靜,但心神卻是因楚牧的話語而不由起伏。


    而這微妙又隱晦的變化,他人不知,楚牧卻是能夠以大成的天心入照之境精準把握到。


    “看來我是猜對了。”他笑道。


    猜測是聯想和假設的產物,但當它們得到了意料中的反饋之時,這虛假的產物便將變為真實。


    現在,楚牧就已經得到了反饋,心知自己的推測至少對了大半。


    而風丹白和荀師古,乃至一旁的蔣燭,此刻都有種極為荒謬的感覺。就憑這寥寥幾個消息,竟然就做出了這般精準的推測?


    蔣燭不知真相,風丹白和荀師古卻是知曉楚牧的猜測切中了核心,基本除了那人的真實身份沒找出以外,其餘的都料的八九不離十了。


    甚至於,哪怕下一刻楚牧道出那人是誰,他們也有種足夠的心理準備了。


    好在楚牧並不如他們所想的那般道出那人身份,在道出最後一言之後就沒了下文,這也讓二人鬆了一口氣。


    但在下一刻,另一件令人驚悚的事情發生了。


    隻見楚牧駢指成劍,一道幽藍的劍氣從指尖緩緩吐出,激烈的殺氣頓時籠罩當場,眾人皆是發自本能的戒備起來。


    “戮仙劍氣!”


    荀師古雙手一抖,失聲叫道:“這是戮仙劍經?!”


    他的雙眼因為過於激動而閃過一絲藍光,但在下一刻,他又冷靜了下來,“不對,似是而非,行似而神不存,這不是戮仙劍氣。”


    “確實不是純正的戮仙劍氣,”楚牧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但在這世上,能一眼就看出這不是因為領悟劍意而成的劍氣,篤定其是修煉劍經而成的。能夠在數息之內看出這其中真假的,唯有真正接觸過戮仙劍的人。哪怕是當日那上清道脈的戮仙劍經傳人,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領悟劍意和修煉劍經,是相似而不同兩條路。


    前者全靠自身天資,並且還需要自己創出和劍意相配的劍招。由於各人的領悟不同,資質不同,武功不同,這會出現百花齊放的景象。


    就像楚牧,他悟出的第十五劍雖是以殺意籠罩四方,直接讓劍法範圍之內的靈機沉淪,甚至於讓敵人也認為自己的招式死去,但在表現上來看,他的第十五劍又招式精妙至極,有種絕仙變化無窮盡的味道。


    應瀟涵、薑元辰、君自在他們三人也是如此,雖然都是領悟的同一種劍意,但各自走的道路卻是不同。


    而後者,修煉劍經的人,則是因為有路可走,不需要自己去創招,隻需要沿著道路一直走下去便可。但因為四劍已失,他們雖然前途通坦,但難免會失了一絲真髓。


    這也是近三百年來上清道脈少有在四劍之道上有大成就者出現的根本原因。


    若是修煉戮仙劍經的那人在此,在楚牧未曾施展劍招僅僅是展現一縷劍氣的情況下,他是絕對不可能一眼就看出這其中的區別的。


    能做到此事的,唯有一種人。


    “看來另一個人不需要我多說了。”楚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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