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宛珠的理直氣壯,沈含玉的臉上掛著一絲小小的委屈神情。剛剛在戲院裏,宛珠氣勢洶洶的衝過來拽住自己的手,一氣之下徑直出了戲院的大門。他低頭看看宛珠依然緊握住的自己的手,偷笑了一下。兩個人就這樣一個在前一個在後的走了好一會兒,方才停了下來。


    宛珠生氣的轉過頭,剛想開口說話,忽然對上沈含玉的眼神:委屈,高興,還有一點柔弱混合在一起,就像個在母親麵前明知自己做錯事的孩子,宛珠的腦袋空白了一瞬間,泄氣的又把頭轉了迴去。


    沈含玉試探的看著她的臉色,越發湊近,宛珠毫無預警的就在此時又一次轉過頭,嚇得沈含玉往後一退。


    “你知不知道,剛剛在裏麵有多危險!”她的語氣難得如此嚴肅,眼裏的慍怒若隱若現,正色問道。“你知不知道,今天你可是一個人,就這麽單槍匹馬,你以為還像上次一樣威風?那幫打手流氓都盯上你了,眼瞅著就要過去用強,到時候出了什麽事可怎麽辦?也不管後果,做事情怎麽可以這樣莽撞!”


    宛珠連珠炮似的責怪著他,可是卻未聽到一點反應,她生氣的提高聲音道:“我說了這麽多,你怎麽都沒有迴答?難道你沒聽見嗎?”沈含玉待她都說完了,清了清嗓子,小聲道:“雲大小姐。我記住了!不過,你…..這是在擔心我嗎?”宛珠一下子被他問的氣結語噎,瞪著沈含玉半天說不出話來。沈含玉慢慢的抬起兩個人緊拉在一起的手,無辜的看著她:“那個,大小姐,你瞅瞅我這有血印子,你好像又摳疼我了。”宛珠觸電般的放開,正欲縮迴手去。沈含玉卻在這個瞬間反抓住她放開的手,牢牢的捉在手裏。見宛珠瞪著他,他不以為然的笑道:“你都不會握手,沒關係,我會不就好了?”他的臉上漾起一個大大的笑,說話間也不管她的反應,滿臉幸福的拉住她找車去了。


    宛珠坐在沈含玉的車裏,一時尚未從剛剛的愣神裏反應過來。她偷瞧了一下自己被他握過的手,手心仿佛還留存著他溫暖的體溫和幹燥的觸感,也許因為長年喜歡鍛煉的緣故。他的手掌上有著和外貌身份不大符合的繭子,也顯得更加男人。但就是這樣一隻陽剛的手卻那樣細膩,他說得對。他的確很會拉手,他握住自己的手傳達出溫柔和善意,手掌對手掌,在找到車的時候為了對自己有所示意,還輕捏了她的小手兩下。像是….年輕男女在*。想到這裏宛珠竟然紅了臉,不由得偷眼去看沈含玉,他正在專心的啟動車子,並未顧及自己,宛珠見他沒有注意自己,這才放下心來。


    車子往前走了一會兒。二人雖然都沒有說話,但是已經不似剛剛的嚴肅緊張。宛珠率先打破沉默:“你剛剛是去做什麽?在……找誰?”沈含玉依然沉默著,過了一會兒。他無奈的歎了口氣:“你說呢?”他迴過頭看了她一眼,今天下午跑了太多地方,就是為了找這個不聽話的小妖精。本來一肚子氣,可是見到她的那一刻不但氣消了,人也變得恍惚。想到這裏。沈含玉的心服帖下來,軟聲問道:“下午去哪裏了?”宛珠低著頭。有點心虛的支支吾吾道:“也…沒去哪裏,我一直都在這邊喝茶。”沈含玉點點頭,寬容的說:“曉得了,既然你一切安好,那我也就放心了。”他不太自然的咽了咽口水,道:“今天下午的事是我不好,隻是,以後不要就這樣突然跑掉。”一縷笑容蔓延在宛珠臉上,小酒窩給她增添了幾分甜美氣息,她慢慢的點點頭,算是迴答了他。沈含玉看了下外麵的天色,笑得溫柔:“餓了吧?”“哪裏,我不餓,下午喝了好多茶,飽得很。”宛珠看著夜色中的街道,想起了臥病在床的葉碧涼:“出來這麽久,我有點擔心葉老板。”沈含玉安撫道:“沒關係,家裏有人照顧,不會有差錯。其實我已經安排羽輝去找丫頭了。估計著馬上就到了。所以,到時候你也能更放心一些。”


    宛珠安靜的坐著,忽然想起一些事:“對了,剛才一直忘了告訴你。下午我碰著你朋友了。”沈含玉想了想:“鴻蒔?”“恩,是的。下午在天蟾寶樓前麵遇見他,他很熱情,邀請我進去等,我們一起喝了一會兒茶。要不是…..我說不定就留下來看戲了。他說看完戲送我迴家,也對你有交代。”


    沈含玉一個急刹車停到路邊,宛珠嚇了一跳:“你怎麽了?”他正色看著宛珠:“你說,鴻蒔在戲院的雅間裏,你還說,他晚上要看戲?”宛珠被他的樣子驚到了,隻知道點頭。沈含玉滿麵疑雲的看著前方,慢慢的搖頭,自言自語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怎麽了,有什麽古怪之處嗎?”沈含玉點點頭:“是,薛鴻蒔和我從小就認識。他是獨子,家裏剩下的人都是女孩子,他母親很嚴厲,望子成龍,所以那個時候家教很嚴,鴻蒔的性格好,從未忤逆過他母親,趙家從小就給他們家孩子定下一條不許看戲的家規。”聽到這裏,宛珠有些不解:“是麽,這是什麽奇怪規矩?而且若真施行起來可是不容易呢。”沈含玉看著她疑惑的表情,解釋道:“是,鴻蒔的妹妹們比他淘氣許多,小時候她們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偷著跑出來玩,可鴻蒔卻沒逾矩過。也許,立下這種規矩也和趙家的一些家事有點關係吧。他父親出了名的愛看戲,我們那時候還小,卻都知道薛景言是最愛養戲子鬼混的,誰曉得怎麽給自家孩子定了這麽一條規矩,也許是因為自己也知道不對吧,總之如你所說,這規矩定得確實奇怪。”宛珠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可我看你朋友卻像是個中行家,誰出名誰不出名,講得頭頭是道。看那架勢,天蟾寶樓的小夥計個個都認識他,一瞧就是常客。你瞧,他家中的規矩看來是不管用的,所以你不必疑惑了,孩子總有長大了的時候,由不得家裏做主。”


    沈含玉的眼裏疑雲未散:“我還是覺得不對勁。當年鴻蒔出國走得蹊蹺,匆匆忙忙的,看著不像是出國深造,倒更像是逃走。”宛珠有點好奇:“你和他都那樣好了,難道你也不知個中緣由?”沈含玉看著她,溫和的笑笑:“不知。”“那你也沒問?”“沒有。”他長歎一口氣:“並非我無情,我們這樣的家庭,別說是外人,連自家人是否互相了解都沒法咬得準。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事情屢屢皆是,越是顯赫,就越多醜惡秘密,越是如此,這秘密就越金貴,要是想要保護這段友誼,我隻好保持緘默。”宛珠陷入一時的沉默,沈含玉有些意外的看著她臉上了然的神情,良久,宛珠歎道:“你說的這些,我都….了解。”她轉過頭去,避開沈含玉探究的目光:“我的家也是當地一個大戶,我父親很有錢,家中也有兄弟姐妹。我本來過得…還算不錯。”這是她第一次講起自己的事情,沈含玉聽得很認真:“後來呢?”“後來,母親去世了,我擔心父親把我嫁給不認識的男人,所以就…離家出走了。”她看著沈含玉,眼裏的情緒已經被掩藏,很輕鬆的一笑:“就這麽簡單。”


    沈含玉神情裏的悲傷轉瞬即逝,隨即笑道:“那樣也好。至少,你成功的逃離了之前的生活,又能好好過日子了。”


    他開動車子,一路上沉默無言。雖麵上平靜,但許多複雜的情感還是衝擊著他的心髒。看今天的情形,當年薛鴻蒔的家中,一定是出了一件驚天醜聞,不然如今的他不會如此性格大變。沈含玉並沒有忘記那天晚上那個落寞狂躁的薛鴻蒔,他也不會看錯。那是真真切切發生的事情,根本不是夢境。雖然薛鴻蒔不肯告訴自己,但他並不怪他,但是如果薛鴻蒔為此要付出代價,那麽作為朋友,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去阻止。豪門的恩恩怨怨不比普通百姓家的清淨多少,隻不過有著金錢做粉飾而已,其實更醜惡。


    他看看身邊一直麵朝窗外陷入沉思的宛珠,她剛剛也許隻對自己說了一半實話,沒關係,沈含玉偷偷告訴自己,這沒什麽。也許她和鴻蒔一樣,身上也背負著家中的醜聞和秘密,她不能麵對更無法全盤托出。沒關係,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他和這個女子既然有緣分作為夫妻糾纏在一起,他們就有的是時間。對於宛珠,他需要的絕不隻是雁過留聲,他要的是全部的了解,全部的交心。而對於鴻蒔,他會盡全力維護他的尊嚴,也會一如既往的尋求二人的共同利益,因為朋友之間,不可用幾乎沒人禁受得起的人性做考驗。至於愛人,沈含玉忽然釋然一笑,也許是因為心態變了,他變得貪心。從前的他從未有過這般心情,每次麵對這個女人,憐惜、委屈、幸福、快樂、還有…*這樣的東西就會不知不覺流露出來。


    人有七情六欲,沈含玉通過此日的交談更加確定,宛珠和他的心靈之間一定有著一條無人知曉的秘密通道。他們之前的人生過得是那般黯淡。她不肯對自己交心,不肯完全的信任,不肯打開心扉,這讓他相信這個女子一定走過和自己一樣的心路。在一個爾虞我詐的世界裏,在一個浮華若夢的生活圈子裏,沒有人能夠做到真正不迷失。幸存下來的一定會得到因為曾經的固執而幸運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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