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起從趙家出來,孟金靈的司機和她約了時間,因為不知道中途有變,所有就先把車開走了,沒在門口候著。她看看身邊尚未離去的潘梅琳,笑道:“潘姐姐,沒關係,你且自己走吧。”潘梅琳熱情的拉住她手:“怎麽跟我還這樣客氣?你那司機肯定要大半天才能來,我過來之前知道小秋不能來了,所以和他約得早,馬上有人過來接。你千萬別和我客氣,就坐我的車,我來送你。”


    潘梅琳說得不容拒絕,如此盛情難卻,孟金靈隻好同意。兩個人在趙宅的大門口站著等,潘梅琳笑意盎然的眼神若有似無的劃過她手中的羊皮手包。幾次三番之後,孟金靈終於順著她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姐姐是在瞧這個?”潘梅琳不好意思的笑笑,發出一聲由衷的讚歎:“可不是,我是看著這東西可真別致。想問妹妹是在哪裏定到的?”“姐姐喜歡?那就交給我好了,我去買來送你。”潘梅琳急忙推辭,孟金靈說話間就把包遞了過去,潘梅琳接過細細的欣賞,愛不釋手。忽然身後傳來一聲招唿,迴頭一瞧,隻見趙寶如站在內宅門口,衝潘梅琳笑了一下,嘴裏卻在喊孟金靈過去。


    “潘姐,你等我一下,我過去看看,趙姐好像找我有事。”孟金靈轉身去了趙寶如那頭,潘梅琳偷眼看著,見趙寶如是把剛剛孟金靈落在屋子裏的寶貝送出來,孟金靈和她一番推辭,二人熱絡的多說了幾句。潘梅琳把注意力放迴這個羊皮手包上,鑲銀的邊上是鉗扣式的開關,看起來很精巧,銀邊上打刻的龍鳳圖十分招眼,她冷笑一下:果然和那個雲宛珠的款式拿的一樣。潘梅琳迴頭看到孟金靈還在聊。便偷偷的打開鉗扣。


    孟金靈的包裏特別幹淨,一看就是新東西,又因為今日隻是出門打牌,除了一把鑰匙和一小筒卷得整整齊齊的票子,基本什麽也沒拿。所以就顯得粗棉邊層裏放著的一張照片十分突兀。潘梅琳有些好奇,她一邊迴頭望著趙孟二人,一邊快速的把那張照片抽出來。也許是因為趙寶如還有些事要交代,孟金靈遠遠看著潘梅琳,表情十分抱歉,潘梅琳溫和的笑著迴應了一下。示意她不必著急。趙寶如折返迴屋子裏好像是去拿什麽東西,讓孟金靈等在外頭,趁這個當口潘梅琳迴過頭。她背對著孟金靈的身子擋住了手中的東西。潘梅琳快速的看了一眼那張從孟金靈的包裏偷拿出來的照片,瞬間驚訝的睜大雙眼,愣怔了一兩秒,趕緊把照片放迴原處,快速的合上包。心跳幾乎失控。


    孟金靈接過趙寶如給她拿的東西,再次和她告別,興衝衝的走到大門處。潘梅琳此時狀似東張西望,仿佛沒注意到她走過來。孟金靈輕拍她肩膀一下,她才轉過頭,表情不大自然。


    “潘姐。不好意思。我這腦子不好使,剛剛落了東西在趙姐那邊,後來她又進屋去拿了兩個禮物交給我。”她把手裏的一個小黑瓶遞過去。潘梅琳一眼便識得:“哎呀。這可是外國的化妝品嗎?看起來….是不是香水?”說著把手包還給了她。孟金靈讚賞的點點頭:“還是姐姐識貨。趙姐拿出來的時候我都不認得,還以為是頭油呢。這是鴻蒔從巴黎帶迴來的香水‘薩麗瑪’,據說當地的摩登女子和貴婦人都愛這個,人人手裏都有。趙姐說當禮物,送我們姐妹幾個一人一瓶。”潘梅琳大喜過望的看著手裏的小瓶子。細細摩挲半天。


    車子開過來的聲音打斷了她,司機過來接潘梅琳。孟金靈跟著她上車,潘梅琳告知司機孟家的地址,剩下的一路上都在聊著這瓶從天而降的香水,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到了地方,二人告別。潘梅琳一直看著孟金靈的身影消失不見,才冷冷的對司機發令:“先不迴家,去總鋪。”司機對她前後判若兩人的為人態度仿佛早已習以為常,平靜的問道:“太太這麽辛苦,這時候了還迴去看生意?”潘梅琳悠閑的點點頭,用大拇指甲尖摳著中指處的一塊不平整的皮:“是啊,手頭確實有活。不過這把我要刻苦一點,早點趕出來。”“這樣著急,太太讓店裏二師傅去做不就好了?”“不,我親自來。”“一定又是難到不行的活計,我猜,這把應該是做給新娘子穿的。”“哦?…..”潘梅琳拉長音調,顯得很慵懶,媚眼如絲的看著他:“你怎麽曉得?” “猜的,太太已經很久沒有親力親為了,一般嫁衣最繁複,能讓您出山的一定不是普通衣裳。”潘梅琳爽朗的笑起來,心情看來大好:“哎呦我的天爺,人說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原來我家的司機都曉得做衣經了。”司機憨厚的笑笑,算是迴答。潘梅琳的神情有些得意,忍不住多說了幾句:“你猜得還真是有譜。但是隻對了一半。話說這次還真是做給新娘子用的,活計確實不簡單,這個你都說對了。隻是成親之時穿得也好,平時穿得也罷,不過都是件衣裳,我出不出山和做什麽東西一點關係沒有。”“那就是做衣服的人讓太太重視了。”潘梅琳瞥著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司機,冷哼一聲道:“想不到你還真是有點本事。其實本來我還想著,量個尺寸再交給鋪子裏的二師傅裁片,如今看來我得全部接手。畢竟穿衣裳的人有故事了,我這個做衣服的人才有好戲看不是嗎?”司機聽了她的話,無聲的笑笑,不再多問一句,安心開車。


    沈含玉和宛珠坐在法租界的飯館裏,宛珠胃口不好,沈含玉尋思幫她點個開胃爽口的菜,正仔細的研究菜單。“小二,這個珍寶小碟是個什麽東西?”“哦,客官,這是鴨肝和荔浦芋頭拌起來,上頭淋上藥膳醬,清爽可口又滋陰補腎。夏天的時候點得多。”沈含玉二話不說的勾勾手指頭:“來一個。”夥計熱情的答應了一聲。見沈含玉還要往下挑選,宛珠打斷了他:“別再要了。我看平時你也吃得不多,點這麽多菜做什麽。”沈含玉挑挑眉毛,指著窗外的一群小乞丐:“吃不了的給他們唄。”宛珠看了他一眼,沒再多說。


    合上菜單,把它交給店裏的夥計,沈含玉滿意的點點頭:“就這些了。盡快端上來,我太太餓了。”夥計笑開了花,曖昧的看了二人一眼,顛著小步走開。


    宛珠無奈的看了看沈含玉:“以前怎麽看不出來,原來你平日竟然這麽有心思開玩笑。”“你沒看出來的多了。”沈含玉拽過白瓷茶壺。打開壺蓋略微一聞,不由皺起眉頭:“好破爛的茶水,明明是不錯的飯館。這可怎麽喝。”宛珠看看他的表情和有點幹裂的嘴唇,狡黠一笑,把茶壺拉過來,給自己倒了一杯,爽朗的一口幹掉。擦擦嘴道:“剛好的事。我渴了,顧不得那麽多,”她裝模作樣的用手比劃著,量了一下這個白色的茶壺,自言自語的嘀咕道:“別說,這一壺水還真不夠我喝的。”


    沈含玉眼睜睜的看宛珠要對著茶壺嘴喝個痛快。急忙把自己的茶杯推過去。宛珠停下動作,故作不解的看著他:“怎麽了?”沈含玉輕咳一下,又推推茶杯。宛珠好笑的撇撇嘴。也幫他倒了一杯。


    經過這番鬧騰,二人表情都鬆了許多。沈含玉拿起茶杯,不大情願的喝了一口,道:“其實,你不必這樣怕她。”


    他雖然沒有看著宛珠。卻對她此時此刻的心境了然通透,沈含玉的臉上忽然顯露出一點調皮:“我和王蘊蒙本來就是沒有關係的人。頂多算得上認識。這次你本就沒錯,就好比她那麽迷戀本少爺,可本少爺卻與此事無關一樣。更何況我喜歡......”沈含玉忽然頓住,自覺失言的抬頭望去,和宛珠猛然看過來的眼神相交了一霎那。他不自然的咳嗽一下,繼續說道:“你嫁給我,跟她也是一點關係沒有。所以,下把看著她家的人,千萬不用心情不好。實在不行,若樹欲靜而風不止,你隻要像我一樣,當她們是塊木頭就行了。”見宛珠表情陰晴不定的看著自己,沈含玉側頭想了想剛才的這番話,仔細在腦海裏尋找紕漏和需要補充的地方,邊想邊說道:“恩,我要跟你說的就是這個意思。說白了也是讓你在佟小秋跟前別那麽氣短。杜牧鏞你都不怕,還怕她做什麽。至於王蘊蒙,你看這樣行不行,下次若你又為她心虛了,就想一遍我剛才的那段話,保準這問題就沒有了。”


    難得看到沈含玉如此絮叨碎念,宛珠麵無表情的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無聲一笑:“罷了,你說得對,既然做都做了,幹嘛前怕狼後怕虎。更何況,反正我也……”她停下不說,也留了半句話,沈含玉本來輕鬆的表情僵硬了一下,記起某個讓他渾身不爽的約定,忽覺委屈氣悶。還沒等成親,這女人怎麽分分鍾都能想起和離這迴事。之前說要成親的時候也是,搞得她好像要跳火坑了一樣。難道他真有這麽差?實在搞不懂,宛珠明明不是個笨人,可在這個事情上,為何總是讓他為她的笨蛋思維產生一種喉頭被哽住的感覺。也許是因為在她麵前的自己太挫敗了吧,總之,剛剛他還好,可是此刻他被自己心裏的委屈搞得情緒極差,索性也賭起氣不想說話。


    一時間氣氛有點沉悶,宛珠自己絞著手指尖玩了半晌,無聊之下轉過頭看著店裏的別處光景,對於沈含玉的這種喜怒無常的情緒波動,她已經熟稔,再加上她覺得此時自己也許更需要慰藉,便沒有主動緩和氣氛。店裏的夥計此時恰到好處的送上菜肴。沈含玉歎了口氣,夾了一筷子炒菜,咬牙切齒的從嘴裏蹦出幾個字:“罷了最好。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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