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真的有緣份這個事,在山城這個人海茫茫的大城市裏,一個偶然的瞬間,遇到故人之子馬平,那也應該算一種緣。王大宇又想到了馬平。馬平從小在鄉下長大,接觸社會消極東西很少,是一個很純樸很懂事的年青人,在娛樂城當服務生能吃苦,又聽話,幹得不錯。然而當服務生學不到知識,也無技術,何況當服務生更不可能幹一輩子,馬平能想得到這麽深嗎?

    其實,馬平也在想。上次家裏來信說過鄰村那個姑娘的事,家裏說,隻要馬平迴去,跟姑娘訂親後,姑娘家裏保證讓馬平進鄉鎮企業去上班。這本來是個極有誘惑力的條件,在馬平家鄉那一帶,鄉鎮企業少得可憐,能到鄉鎮企業上班,是人們羨慕得不得了的事。因為每個月有兩三百現當當的“大洋”,那可是真正的錢啊!要知道,人們平時守著那塊地刨出來的隻是莊稼,莊稼是不能當錢用的,人們日常生活的錢隻有靠賣點蔬菜和雞鴨蛋換來。農民們自己是用不著來買這些東西的,買這些東西的隻有城裏人,而那裏城裏人口少,這些東西賣不起價的。不得已的人們也有一些不得已的掙錢方式。

    馬平老家傍有小煤窯,馬平曾經進去過,幾公裏長的坑道就如傳說中的黑暗地獄,煤洞隻有一米左右高,不要說成人在裏麵直不起腰,連小孩進去都抬不起頭,工人們的進出,是推著一隻竹簍,竹簍下麵釘上兩根木條子,順著煤洞挖出的滑道,幾乎是趴在地上鑽進爬出。工人們挖煤的作業區更是窄得隻有二、三十厘米高,工人們斜躺在那個窄縫裏,用短鐵鎬一點一點往外掏,除了兩個手臂能活動外,身子完全無法轉動,天長日久,工人們的兩個手臂都變成了畸形,其狀況跟一百年前左拉在《萌芽》一書中描寫的法國煤礦幾乎沒有差別!

    工人們說這還算好的,遇上煤窯裏常見的安全事故,輕則斷手斷腳,重則丟了性命。本地人說起下煤窯子幹活兒比方為:“埋了沒有死”。盡管如此,能進煤窯做工還競爭激烈,因為每個月能有幾十元的收入!然而就為了那每個月的幾十元,馬平已經看見過好幾個因此而終身殘廢的人了。

    不得已的掙錢方式層出不窮,還有馬平聞所未聞的。那是在一年多之前那次下城裏找表哥的路上,那天馬平住在一家小旅館,因為圖價格便宜,每晚五元,條件是用不著說的那樣差了。天黑時,來了幾個又黑又瘦,說是四十歲,看起來起碼有六十歲的中年人,幹脆就住在走道上搭的每晚三元錢床鋪,他們住下後就掏出冷饅頭,弄了點白開水當晚飯。見他們費用這樣節約,馬平以為他們是從城裏打工迴去的。後來大家一聊,才得知他們竟然是進城去賣了血!

    在馬平心目中,血應當是一種不可言說的商品,常言就有“血的代價”的說法,至少血應該有很高的價格。見那幾個人賣了血還這麽節約,有些想不通。一問,才知道即使賣血是已經無奈之極的辦法,但這點錢掙來也不容易。從上麵到城裏幾天的車船費不說,因為身體不好,血的質量不高,得想很多辦法才能過關,還有,賣血的人多,好多天都輪不上,還得花錢打點血頭,等等,一個來迴,少說也得十來天,除去車船食宿費用,走一趟能有個百十元的收獲就是很不錯的了。聽了賣血人的話,馬平歎息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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