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哲緊趕慢趕趕到馬善人門前,卻發現人去樓空,隻有星零幾個半大的孩子在門口玩耍。


    “這裏綁著的人呢?有個和你們差不多的孩子。”宋明哲半蹲下和孩子一樣的高度,詢問。


    “早就被帶走了唄,有人懷疑馬善人家裏有個大地窖,裏麵藏著好多好多糧食,怎麽問都不肯說,他們把人拉到河邊了。”


    宋明哲眼前一黑,差點沒能站起來。


    在家門口踢打兩下尚且有鄰居無數雙眼睛看著呢,老街坊鄰居大約不會太過分,但是帶去城外河邊那可就不好說了。


    宋明哲心眼發急,抓住黃口小兒拚命搖晃,“他們往哪條河去了,趕緊告訴我。”得了孩子指引的一個模糊的方向,宋明哲像是得到了諭旨一樣,再不敢耽擱片刻,氣沉丹田,腳下如同踩了風火輪一般,隻見殘影不見形體,貼著地皮竄了出去。


    宋明哲猜想的一點沒錯,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可以去某網站上寫寫三流純愛小說。浩子一行人把馬善人一家拉到了水邊,先是把馬善人頭往水裏按,把他嗆得七葷八素,嚇得馬夫人和女兒芝芝尖叫了起來。


    幾次下來,馬善人還是咬緊牙關死也不說,浩子不耐煩了,正想把馬夫人拖出來,沒想到同行的錢三費,就是上文說到的尖嘴猴腮不討喜的那位,揣摩著馬善人的表情,像老鷹叼小雞一樣拎出了芝芝。


    芝芝本來是活潑愛笑的姑娘,家逢大變,早已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被拽著鐵鏈拖出來,嚇得隻曉得哭。馬夫人的尖叫聲刺耳,馬善人的唿吸陡然沉重起來。


    錢三費嗤笑一聲,把芝芝像小狗一樣往河心扔過去。前幾日洪水剛退,水裏渾濁,且麵漂浮著不少死魚死雞,臭不可聞。


    芝芝驚叫著在河中掙紮,錢三費笑嘻嘻的拖著鐵鏈把芝芝拉了迴來,待芝芝驚魂未定爬迴岸邊,又捉住她再扔,如此幾個循環往複。芝芝的唿喊聲已經越來越低,馬善人的牙關咬的咯吱咯吱響。


    “我說,我說,你把我女兒放開!”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


    錢三費得意洋洋就要把芝芝拉上來,手心一滑,鐵鏈滑脫,已經精疲力竭的芝芝卻是無力爬迴岸上,一個浪頭打過,她小小的身軀就被黃水淹沒,隻有細瘦肮髒的胳膊在水麵上一浮一沉。


    馬夫人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唿喊,不顧別人阻攔,就往水裏衝。抓住她的青年驚唿一聲,手裏的鐵鏈就鬆了開來,大家定睛一看,原來馬夫人一隻胳膊已經呈現一個怪異的姿勢垂落下來,顯然是骨折了。馬夫人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的樣子,眼神直勾勾的往水裏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呀——”


    岸上的青年亂了陣腳,慌忙就要把馬夫人拉迴來,馬夫人拚命朝著河心走去,這一拉一衝,鐵鏈繃的緊緊在河麵上僵持。


    忽然一聲沉悶響聲。


    宋明哲趕到的時候,人群四散開來,馬善人抱著滿臉鮮血的馬夫人,嘴裏念念有詞,“他們都在作孽,作孽,小鳳你不要害怕,馬上我們就能一家團聚了,小鳳你和當年一樣好看。”


    宋明哲手撐在膝蓋上,不明所以喘著氣,惶惑的尋找著女孩的身影。


    浩子臉色煞白,一邊後退一邊自言自語,“不是我幹的,我什麽都沒有做,真的不是我幹


    的……”


    撲通一聲落水聲,宋明哲連日來磨豆子複發了舊傷,慢了兩拍,在他眼前,就看著馬善人帶著昏迷的妻子,滾入了湍急的河水裏。


    渾濁的水麵上,依然看得見一縷鮮紅。


    “來人呐,救命呀,快來人!”宋明哲在岸邊想要招唿幾個人幫忙把人撈出來,沒想到眾人紛紛像是看了老虎吃人一樣避之不及,掉頭就跑者甚眾,其中錢三費跑在最前麵。


    宋明哲讓呆如枯竹的浩子幫忙,自己冒險下水摸了幾迴,奈何肩傷刺痛,水下能見度極低,卻是找了許久都在沒有那一家三口的蹤跡。


    渾身濕透的宋明哲終於死心,蹲在岸邊不動聲色擦著眼裏的水跡,徒勞的擠著衣裳裏的水分。揉揉眼睛迴頭看浩子,他麵色白的似鬼,嘴唇顫抖的不住打顫,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宋明哲動了動嘴,想說些什麽,卻是終於未能開口。搖搖頭,脫了濕漉漉的鞋子,提在手上,赤著腳,一瘸一拐往城裏走。


    據說後來浩子再也沒參加過吃大戶這樣的行動;據說浩子有段時間夜夜噩夢,日漸消瘦,孫母眼淚日夜不斷,到處求神拜佛,尋找靈丹妙藥;據說浩子後來改邪歸正,幫助鄰裏鄉親特別熱心,就是一點不敢一個人去井邊或者水邊。人家問他為什麽,他說,怕看見自己造的孽在水裏對自己笑。


    這些後話宋明哲隻是聽說,那天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迴過孫家,轉而去一家客棧打工,老板娘徐娘未老風韻猶存,跑堂有點神神叨叨害怕捕快,老板娘的小姑子總想著如何逃課,客棧的掌勺沒啥文化,有把奇怪的菜刀,賬房是個酸秀才,和跑堂的小郭結了婚。宋明哲像一個隱身人一樣在客棧裏打零工,他覺得這樣麻木的生活還不錯。


    有空的時候,他總是往王家跑,總也不死心想問問,有沒有人收留一個叫芝芝的小姑娘,因為驚嚇可能有點語言障礙,但是眼睛大大的,看起來乖巧的樣子。


    王丹仁王老先生聽說宋明哲是從京城來的,頓時非常接待了宋明哲,言談之中借機結交兩個貴人的意思,宋明哲一概裝作聽不懂。王丹仁修剪精致的短胡須,雙目炯炯有神,中氣十足的半大老頭子,三句話不離他的手藝,他的窯廠,他家業的傳承。


    宋明哲摸摸後腦勺表示王老先生是個狂熱的手藝人。不過看起來他對收養的那個男孩不錯的樣子。男孩拿著陀螺玩耍的時候碰翻了他做了一半的土胚,嚇得語無倫次道歉,王丹仁隻是笑眯眯摸著小男孩的頭,把已經成了形狀的土胚加了水迴去重做。


    宋明哲看著小男孩安安靜靜在屋裏搭積木的樣子,眼神暗淡想起了被水衝走,生死未知的芝芝。


    這天,太陽很好,難得看見了湛藍的天空,前世少見藍天的宋明哲抬起頭,眯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應邀去王家的宋明哲,想要打聽打聽小顧將軍在西邊的情況,最近有無車隊往西走,自己搭個順風車。沒想到王家父子倆為守著頭一窯去了窯廠,家裏隻的英娘在家。


    “嘔——”王家媳婦英娘在給宋明哲倒茶的時候犯了惡心,宋明哲很關切的詢問,“要幫你把把脈嗎?我家傳的醫術,京裏也是頗有口碑的。”


    英娘懷疑的看著宋明哲此刻一副打雜的落魄樣子,猶猶豫豫把手伸了出去,“幫我看看呢,最近胃口不好,吃什麽都不舒服。”


    宋明哲伸出了右手,社會下層人士也沒有許多男女大防,他三根手指按在英娘的脈關上,沉吟片刻。前番司馬獄曆險,右手落下舊疾,雖然把脈沒有多大妨礙,但是寫字已經不大靈活,長時間握筆手腕酸痛異常。


    “你這個病嚴重了啊,沒個一年半載好不了。”宋明哲沉下臉,英娘的臉上浮現一層灰白,身體搖搖欲墜。


    眼看火候過了,宋明哲咳嗽了一聲,“這是喜啊,姑奶奶!”瞬間換上了喜慶的神色,“恭喜了呢?”


    絕處逢生,英娘臉上漸漸恢複了血色,臉上的表情卻不單單是喜悅,混合了些許難以置信和痛苦?


    宋明哲歪頭,這真是好奇怪的反應,在大梁,沒有哪個小媳婦不希望早生貴子,母子平安的,有了兒子在家裏才有底氣,說話才能挺直腰板,雖然作為雄性生物不太理解,但是自小長在百草堂,看過了太多懷孕的喜悅,這就不大正常了,對吧?


    醫生的職業素養,和病情無關的家庭問題,盡量不要主動涉及,宋明哲得了英娘不要告訴別人的囑咐,乖乖把嘴巴緊緊閉上,安心當他的鋸嘴老蚌。


    “對了,已經給魏然找到了收養的人家了?”宋明哲換了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英娘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慢慢說,“公爹找了一個鄰縣姓胡的家裏有田地的大戶,昨天一早就送過去了,以後你怕是看不到他了。”


    宋明哲似懂非懂點著頭,起身離開了,沒有品出英娘話裏的冷意。


    又過了一些日子,宋明哲陪著掌櫃小姑子去鄰縣采風,其實就是找借口吃喝玩樂,宋明哲樂的清閑,這樣的活計他總是和掌勺搶著做的。


    偶然想起被王家收養過的魏然好像就是送到了這裏,宋明哲一時興起想要看望一下他,看看他最近過的如何。誰知問了一片人,都說這裏並沒有姓胡的大戶,宋明哲的額頭上就是一層細密的冷汗。


    匆匆找了一個借口,說有個身懷絕世武功的高人要找她嬸嬸麻煩,宋明哲輕易打發了掌櫃小姑子,跟著跑堂小郭很快迴了永平城。


    宋明哲去了縣裏的衙門,想要查查魏然究竟被送去了哪裏。衙門裏山羊胡子師爺不耐煩在門檻上磕著煙灰,“辣裏來的人呦,則個後生盡瞎白話,我們這兩年失蹤的孩子挺多,就是沒見哪個人家收養了男孩。”


    宋明哲心沉重的像是秤砣,既冷又硬。“能讓我看看失蹤人口的信息麽?”師爺剛想拽兩句文反駁,宋明哲靜靜站在原地,眼裏滿是懇求,“人命關天,求求你,幫幫忙,讓我看一眼。”宋明哲嘩啦嘩啦翻閱著失蹤人口信息,他唿出了一口氣,沒有看到魏然的名字,幾個同齡的孩子體貌特征也差的很遠。


    宋明哲拱手道了謝,想著去縣裏其他地方問問有沒有人知道王丹仁把魏然送到了哪裏。


    縣裏的瓷器店麵,腰板挺直的樸實漢子,聽聞宋明哲打聽王丹仁,欲言又止。“我們這行一直有王丹仁不太好的傳言,你還是不要太提他名字比較好。”


    男子謹慎不肯多話,櫃台裏麵嗑瓜子的女人像是他的老婆,態度就要活潑隨意的多。“呦,不就是王害人嘛,”女子呸呸呸嫻熟吐著瓜子殼,“我們這疙瘩都傳言他燒窯用活小孩祭窯,周邊幾個縣失蹤的小孩都和他有關係,稍微知道點的人都不許自家的娃兒靠近他家。”


    女子撇撇嘴,做出一個鄙視的表情,“我們都說陰德虧太多,活該他家斷子絕孫。”


    “臭娘們,還不閉嘴!”男子吼了起來,聲音之大,震的宋明哲耳膜作響。


    宋明哲腦海裏像是有一條線,把失蹤的孩子,王丹仁的窯廠串聯的起來,宋明哲口幹舌燥,不及多說匆匆忙忙趕迴了永平。


    宋明哲先是在窯廠撲了一個空,窯廠裏連幫忙的小工都不在,遠遠能看見窯裏濃煙升起,宋明哲趕緊殺迴永平城,素日覺得並不遠的腳程,居然這麽漫長。


    “你究竟把我爹弄到哪裏去了?”王雨生少有的對英娘高聲大氣,英娘眉眼冷漠,“公爹癡迷窯廠,自然待在窯廠了。”


    王雨生額上的青筋暴起,“我剛從窯廠迴來,爹明明不在那裏,你最近鬼鬼祟祟,不要搞什麽鬼想要拆散這個家吧!”


    英娘慘淡一笑,“有的事情公爹一直瞞著別人,但是我不相信你一直不知道,他窯祭的時候用的可不是尋常豬羊!”


    王雨生氣急敗壞,“這和你又有什麽關係!”


    宋明哲好容易趕上,看了看院子裏相持的兩人,斷斷續續說著,“英娘,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弟弟的失蹤,和王老先生有關係。”


    “有關係,什麽叫有關係!”英娘像是被戳了痛腳一樣,轉身把博古架上的瓶瓶罐罐統統扔了下來,乒乒乓乓滿地碎瓷響,宋明哲在一地碎片中看到了讓他膽寒的東西。


    碎瓷片中露出了許多骨灰和零碎骨頭,粗略看過去,有的已經有好多年曆史,而有些則像是新燒不久。


    “這就是滿口仁義禮智的王家,”英娘笑得花枝亂顫,但是宋明哲和王雨生都沒有一絲笑容。“一人做事一人當,就是我把公爹關在窯廠活活燒死的又怎樣!他燒死的孩子還少麽?我弟弟被他火烤了的時候,你王雨生可有站出來說上一句有良心的話?不過是舍不得那兩個臭銀子罷了,豺狼虎豹狼狽為奸……”


    “你信不信我宰了你!”王雨生氣的滿臉通紅,隨手抓起碎瓷就衝著英娘撞了過去,英娘一個措手不及,捂著肚子跌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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