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撤了,換個地方無非是一樣喝喝茶說說話,好似是一頓飯距離就拉近了許多,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卻隨意了許多。特別是柳雙,到走的時候,齊氏送她們送到垂花門,柳雙到上了馬車,還有些暈乎乎的。明明她沒喝酒,可就是頭腦發昏,臉頰發燙。


    祿王府誒。祿王府的女主人,客客氣氣親親熱熱的迎她送她,這不是喝醉了是什麽。往日莫說祿王府了,就是六扇門胡同兒口對麵那條官衙子弟下衙了愛結伴去的吃吃喝喝一條街,她都沒往那邊走過幾次的。去了就感覺犯怵,心慌。


    馬車晃晃悠悠往大公主迴的時候,柳雙在馬車裏一直唇角高高的翹起。瑜郎走之前說的是真的,他拜托戚大奶奶照管自己,雖然她對戚大奶奶的第一印象有些心理陰影,但是今兒戚大奶奶還真是瑜郎說的那樣,對她心是善的,性子是極好的。連齊夫人也是極好的,極善的。


    可是到馬車在大公主府門前陡然一停,柳雙趕緊下意識的坐直了,將臉上的笑意繃得緊緊的。靜女官說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七情六麵不可上臉,不然就是輕浮了。


    平整一下衣裳,理理鬢角,在婆子的攙扶下姿態優美的步下馬車,不緊不慢的走進垂花門,柳雙平靜下來的心裏,克製不住的浮起一絲期待來。她能得戚大奶奶和祿王世子夫人禮遇,那靜女官,金嬤嬤,還有福雅殿下,該對她刮目相看了吧。可惜瑜郎不在,瑜郎若是在,定然要為她欣喜讚揚。


    她第一個見到的是福雅殿下。作為晚輩,出門要報備,迴來要告知,這是晨昏定省的規矩。


    “殿下,柳雙迴來了。”柳雙跪下叩首,她不是瑜郎,瑜郎是殿下的外孫,行拱手禮就行,她也不是那些女官婢女,她們執的是下人禮,而自己,在殿下麵前目前隻是一介民女,靜女官教她的是民女見殿下時要行的禮。不過,沒關係,這隻是暫時。柳雙嘴角含笑。


    “嗯,起來說話吧。”福雅點點頭,“在祿王府玩的可好?”


    柳雙心裏很是慰藉,瑜郎不在,殿下還是一樣的關切。她站起身來,身姿亭亭玉立,“挺好的。世子夫人親切熱情,戚大奶奶也甚是照顧,戚大奶奶帶去好些螃蟹,中午吃的螃蟹宴,吃過我們就都告辭出來了。”靜女官說了,長輩有問,則當應答。


    福雅眼睛一閉,隱去了眼底的不屑。親切熱情,甚是照顧,這就得意忘形了,看著站著規規矩矩,那眉梢眼角的喜意卻哪裏藏得住。“螃蟹宴?端午的時候尚京也沒有螃蟹賣吧?戚家丫頭哪裏弄的,真是個鬼靈精。”


    金嬤嬤在福雅身後上前一步說道,“端午吃螃蟹,奴婢還沒聽說過呢。戚大奶奶定然花了不少銀子了。”


    福雅會意的嗬嗬一笑,雙手在扶手椅上輕輕一拍,“還是年輕人好啊,就圖個心裏快活,這時候哪裏是吃螃蟹啊,這一個個螃蟹,那還不跟銀子打的一樣……虧得你們會玩兒……”


    柳雙也陪著笑,直到福雅端茶,她才起身告辭。往清韻閣走去,一路都還是大公主府光潔平整的大理石路麵,走在上麵柳雙卻倍覺失落。


    主人親切熱情,客人甚是照顧。


    福雅殿下卻沒有讚許她第一次出門就得到了主人的肯定客人的維護。而隻是誇她們會玩兒。


    吃的是螃蟹,卻跟吃銀子打的一樣花了大價錢,柳雙忍不住用舌尖在嘴巴裏試探一番。她吃的薑醋不少,飯後又按靜女官日日教導的那樣漱口,後又喝的桂花茶,早沒了那讓人說不出喜歡的腥味。突然好可惜,好失落,銀子做的螃蟹的味道,她都沒有細細品位一番,隻顧著用餘光盯著與別人的步調一致去了。


    在清韻閣等著柳雙的,還是以靜女官為首的宮女們。


    “柳姑娘辛苦了。歇息一炷香,我們再開始今天下午的課吧。”靜女官親自端茶斟茶,溫婉的說出的話卻是讓柳雙雙肩和背脊忍不住繃緊收縮。


    第一天出門,以緊張開始,以失落結束。讓她偷偷開心的,不過是迴程時馬車上那如同喝醉的一段時光。到晚上身心疲憊的躺在床上,柳雙再迴味起來,就算努力一遍遍的想想,她吃了四個螃蟹,四個跟白晃晃銀子打就的螃蟹一樣,然後她發現,連失望都沒有了,因為,隻有索然無味。


    而她再想起那樣親切熱情的世子夫人,那樣對她甚是照顧的戚大奶奶,柳雙心裏的自慚形穢又無處躲藏了。


    柳雙的馬車先走,周朦朧的馬車緊跟著出來,這使得她上馬車之前,齊氏還有時間拉著她耳語了幾句。


    “你帶她來,就是為了請她吃螃蟹?”齊氏的眼底滿是戲謔。


    “是啊。吃螃蟹啊。不是吃過了麽。”周朦朧聳聳肩。


    齊氏眨眨眼,“你還真舍得花錢陪人家玩兒。”


    “舍得花錢?”周朦朧瞪大眼睛,“我花的錢,不大多都是進了姐姐你的肚子裏去了麽?”


    齊氏一愣,遂又哈哈笑起來,“那是那是……嘿嘿……”


    周朦朧收了笑,福個禮,不再提柳雙也不提螃蟹,“多謝姐姐盛情款待了。”


    齊氏看著戚家的馬車也走遠不見了,摸摸飽足的肚子,搖搖頭,算了算了,小姑娘愛怎麽玩兒就怎麽玩兒去吧。


    連吃了兩天螃蟹,周朦朧隻覺得這嘴巴裏怎麽都不是個味兒。別說螃蟹了,就是魚蝦,她一個月都不想吃了。午睡起來去廚房吩咐做個椒鹽排骨,再做幾個口味比較辣的小菜兒,帶小歡顏到園子裏玩了會兒。小歡顏玩的起勁兒,周朦朧留下丫頭婆子們在園子裏陪著,隻帶了陸英往外院走去,說是去看看蓮房家的小暖。


    小孩子家,最怕磕磕碰碰的,身邊多留些人看著也是常事。周朦朧隻帶了一個人走了,其他人也並無他想。


    路上,周朦朧卻低低的吩咐陸英,“有空你去青姑姑那裏看看去。就說玉扁齋的生意最近我這邊無心照管,請她有空去幾個鋪子裏幫忙看看。”


    陸英悶悶喔了一聲,也不多問。


    周朦朧歎口氣,這將是陸英的好處,不多問。當然,也不會多說。她並不是防著誰,隻是,畢竟包媽媽是侯府出身的,就算她信包媽媽不會去嚴氏身邊說什麽,但是包媽媽若是知道她伸手去照管嚴氏要冷落的人,包媽媽夾在中間心裏也不會好過的。


    劉玉娘才從白蒲莊子裏迴來,張家的事不會很快解決,劉玉娘就不會很快迴鋪子裏去。紫蘇倒是快要迴鋪子裏去了,但是少個人手,現在分店又多,請青姑姑幫忙也是說得過去的。


    周朦朧隻是想通過這件事情,給青姑姑吃個定心丸兒。嚴氏心裏不舒坦,怎麽做,她幹涉不了,也不會去幹涉。但是她代表玉扁胡同這邊,表明了還是一如既往的態度。青姑姑應該會懂的,因為,畢竟青舸現在再受排擠,嚴氏發的話年底將她配給重樓是不會有變的。而重樓,一直都是戚廷嶽的人。想想以後的日子,青姑姑就會叫青舸忍耐下去。


    劉夫人母女收了周朦朧的螃蟹,待過了兩天,在家裏收整一番,娘兒倆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請周朦朧過來吃飯。倒都是些家常小菜兒,但是表達的卻是她們感激的心情。


    周朦朧帶著小歡顏一道來的,雖然劉夫人她們住的不是玉扁胡同的外院,但是她來這裏,跟去外院兒找郭汪氏她們倒是差不多,同鄉舊識,閑話家常。


    劉玉娘和陸英她們一道逗著小歡顏玩。


    周朦朧在廚房裏看劉夫人下廚。


    “夫人怎麽迴來了,還沒在莊子裏精神好?”周朦朧問道。確實,劉夫人雖然笑吟吟的,但是眼睛下麵一片鴉青,倒是不如去白蒲莊子之前了。


    劉夫人將一盤子白玉瓜片倒入沸騰的油鍋,拿了鍋鏟熟練的翻炒著,頭發用布巾包起來,身上圍著寬大的罩袍,她隔著油煙衝周朦朧撇撇嘴。“迴來這幾天沒睡好。唉,我還不如跟郭家妹子一樣留在莊子上過端午好了,急急趕迴來,迴來還是糟心。”


    “此話怎講?”周朦朧不解。該勸的她勸過了,劉夫人不該是那樣拖泥帶水的性子啊。


    劉夫人搖搖頭,三兩下將白玉瓜片盛入盤子裏備用,下了百合和切片的火腿入鍋,鍋鏟迅速的翻飛。“我急急趕迴來,還不是想著,按理是姻親,這端午張家該給我們送節禮的。我倒不是貪他們家那點兒東西,隻是這禮數是張家該給我們劉家的尊重。上次的事兒,張太太糊塗歸糊塗,這禮數上隻要她還認這門親,她哪怕來敷衍敷衍也是必須來的呀。”


    “難不成她沒來?”周朦朧張大嘴巴,這劉大人當年眼神兒怎麽這麽不好,給劉玉娘定了這麽個親事,真真是瞎了眼了。


    劉夫人點點頭,將白玉瓜片又重新如果和百合火腿燴在一起,手上飛快的加入幾樣調料,然後起鍋入盤兒,香氣就在廚房裏彌漫開來。


    “沒來。連個下人都沒來上門。真真是氣人。”劉夫人眉頭擰在一起。“我已經去信告訴老劉了。既然來了,落了腳,我們娘兒倆也不怕被人趕走,等跟老劉商議好再說吧。”


    “嗯。”周朦朧頗為無奈,“不管怎樣,這給玉娘置辦的產業還是在的,張家沒這個福氣,但是是玉娘的東西也跑不了,且等好姻緣吧。”


    到吃飯的時候,周朦朧有意無意的觀察劉玉娘,她倒是比她娘要心寬的多,臉上的笑跟在莊子上差不多,飛揚明快,好似並沒被張家的態度驚擾到。這倒是讓她比較意外。一直在看這個女孩子蛻變著,原來她的蛻變一直到現在。


    然而這個端午的消息並不是全部。晚上戚廷嶽下衙迴家,又和周朦朧說了個讓她目瞪口呆的事兒。


    “定國公府和廣晟伯府換庚帖了。”戚廷嶽沒頭沒腦來一句,周朦朧還愣了一下。


    “定國公府……啊?你是說侯舒岫和徐六爺?”周朦朧瞪大了眼睛。這玩笑話,還真的提綱上線了。


    “嗯。”戚廷嶽點點頭。“端午的時候,廣晟伯帶著徐胖子親自去定國公府送節禮換庚帖的。”他揉揉額頭,看著呆懵的周朦朧忍不住開個玩笑,“我要是早知道消息,端午當天就告訴你的話,你是不是第二天去祿王府作客時,也會把侯家五小姐也請過去?”


    “啊?嗬嗬。”周朦朧臉上訕訕的,卻是笑不出來。“怎麽會,你提前告訴我我也不會。那也太難讓人消化了。”對啊,那她怕是半年都不想再吃螃蟹了。她請柳雙去,對,雖說不是處心積慮,但是也不是全無底因。可是若是叫上侯家五小姐一起,那就真的是居心叵測了。


    還會天下大亂。


    柳雙心裏不會舒坦,侯舒岫臉上也不會光彩。兩敗俱傷。


    不不不。她是周公子。鼎鼎大名的周公子怎麽會做這樣的虧本買賣。


    傷了柳雙就是傷了小侯爺,傷了小侯爺那就是傷了福雅。


    傷了侯舒岫,那就是傷了徐胖子。


    傷了小侯爺,徐胖子,那就會傷到戚廷嶽。


    怎麽看怎麽不劃算。周朦朧撇嘴。福雅是希望小侯爺選個門當戶對的媳婦兒,又不想小侯爺跟她生分。所以,她幫著出謀劃策,不是讓福雅喊打喊殺,而是兜著圈子讓柳雙到這富貴圈兒裏走一遭,讓她試試這富貴飯到底好不好吃,到底她想不想這樣吃一輩子。


    若是柳雙敵不過心裏的敏感,脆弱,猜忌,那這條路她走的不會舒坦的。不用外人多加阻攔,她就能自絕前路。


    不傷人。隻傷心。


    戚廷嶽摸摸鼻子,“還好小侯爺跟遊秀才出京去了。不然這熱鬧當頭,才尷尬呢。”


    周朦朧白他一眼,你還曉得尷尬啊,曉得還問我會不會帶侯舒岫去跟柳雙一起吃螃蟹?尷尬的是福雅殿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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