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就你嘴甜。”調笑完了,周朦朧想著又叮囑幾聲,“你還是再注意幾天,鋪子生意雖然不大,開了這麽個口子的確是不好。不過,尋個合適的時機,還是跟玉娘透露一點兒吧,那丫頭我看可不是那扶不上牆的爛泥,心裏有底,先學著點兒,日後嫁過去有個什麽上牙磕下牙的時候,也不至於吃啞巴虧。”


    紫蘇這下不玩鬧了,點頭跟雞啄米似的。等她過了幾天跟劉玉娘提起這事兒來,開解探討一番,劉玉娘迴了家裏心平氣和的跟她娘親說起緣由,劉夫人心裏一下子慚愧極了,摸著劉玉娘的頭又是心疼又是寬慰,“娘總還當你是個不懂事的,怕你受不了這樣的婆母,日後過日子心裏難氣順,唉,倒還是戚大奶奶想的通透,多虧她讓紫蘇提醒你,點醒了我。”


    第二天,劉夫人就拎著三籠熱騰騰的包子,在山然居早飯還沒端上桌,就興衝衝的來了。周朦朧嚇一跳,“您怎麽這麽早就來了?有什麽急事兒麽?”


    劉夫人忙擺手,“沒有沒有。現在鋪子裏天天有人做包子,我這不是偷懶許久都沒動手,昨天手癢,就揉了麵,今兒一早起來包的現蒸的,想著這一人吃沒啥意思,就來趕大奶奶您的早飯了,可別嫌我臉皮厚啊……陸英你們快給我找碗筷來,放心,這包子管夠,你們個個兒都能吃上!”


    都不是三歲小孩,劉夫人就是饞自己做的包子也不能饞成這樣兒,誰也沒明說,但是心裏都知道,這是劉夫人感念她讓紫蘇提點玉娘的事兒呢。


    劉夫人熱忱,周朦朧也爽利,擺擺手該添碗筷的添碗筷,該搬凳子的搬凳子,這一個早飯莫說多了個人一起吃,還真是下飯的很,自從玉扁齋開業侯好久不吃包子的周朦朧也忍不住吃了兩個鮮肉的,兩個雪裏蕻肉絲的,就著的南瓜粥比平日還多吃了小半碗兒,放下筷子就直嚷嚷肚子太撐了。那挺著大肚子懊惱著俏臉喊撐的樣子,倒是讓劉夫人好一頓笑。


    九月的下半月,周朦朧就是捧著肚子掰著手指頭一天天挨過去的。從胳膊腿兒和臉上看,她並沒胖多少,但是最後這一個月本就不小的肚子就跟有人吹氣一樣,不聲不響的就鼓脹起來,好似隨便吃點什麽,哪怕喝口水,都給補到肚子裏去了一樣。


    包媽媽就笑眯眯的和青黛她們說,“大奶奶這孕相真是好極了,我這半輩子都鮮少見到這麽體貼做娘的,不鬧騰不吐不說,瞧著大奶奶這生完,怕是不費勁兒就又是以前的身段兒了。”


    紫蘇轉著圓溜溜的眼睛,捂著嘴小聲嘀咕,“是麽?我還以為女人生了孩子都跟那些太太們一樣,瘦竹竿變小水桶,小水桶大水桶,大水桶變肥豬婆呢!”說完趕緊蒙頭捂臉躲到包媽媽身後去不敢看周朦朧。


    一屋子哈哈大笑,周朦朧若不是捧著偌大的肚子,簡直就要起身撲過去。她一頓咬牙切齒,後槽牙磨得霍霍作響,“死丫頭片子,你別說的太早,你也沒幾年了,我就等著看你到時候是小水桶大水桶,還是那肥豬婆!我領著大夥兒一起去看去!”


    十月初,眼看著就七八天功夫就要臨產了,包媽媽已經安排穩婆等做事的挨著山然居後麵的院子住下了,就商議著去接嚴氏來玉扁胡同這住幾天。


    是周朦朧先提議的,她想著,她到臨生沒幾天,嚴氏在廣玉山房隔兩日就遣青舸過來探望的,不如接了她老人家過來,過來了見著人員齊備,還能看到她能吃能喝,省得老人家自己瞎琢磨擔心操心的。再說了,嚴氏可是戚廷嶽在尚京最親近的人了,戚廷嶽頭一個孩子,對於她自己來說,也是人生有史以來最大心裏最沒譜兒的事。無論孩子是男是女,有嚴氏在,她心裏都跟有主心骨一樣。


    這前後跟包媽媽一說,包媽媽兩手往大腿上一拍直叫好,平日裏的克製和規矩都忘了,眼裏都含著淚花兒了,直道,“太夫人沒白疼大爺一場,大奶奶您真是貼心貼到心坎兒裏去了。”


    可不是麽,這提議包媽媽心裏早就開始轉悠了,嚴氏著急她何嚐不知道,隻是這話包媽媽不好說出口。好歹周朦朧是外姓女,還是隔了一輩兒的孫媳婦,孫媳婦沒開口,太婆婆自己個兒跑上門,這在嚴氏的自尊裏做不到的。


    主仆兩人一拍即合。給嚴氏布置院子的事情自然就是包媽媽挑大梁了,包媽媽最了解嚴氏多年來的忌諱和喜好,把玉扁胡同東邊一個比山然居略小的院子置辦起來,給嚴氏準備著。


    這院子雖然比山然居要小一圈兒,但是在內院偏東頭,東宜主,雖然嚴氏以後來住的時日少之又少,但這是對她老人家最大的尊重了。而且那院子在內院深處,最是清靜,任何時候嚴氏想來住上幾日,那位置都是最適合老人家的了。至於院子的名字,周朦朧想著等嚴氏來了她們祖孫倆一起琢磨著取,反正在生產之前天天都是閑操心,有點事琢磨著還能打發時間,圖個樂子。


    因為想接了嚴氏來再告訴她都準備好了,不然嚴氏又該責怪她大著肚子還操心這些了。中間周朦朧又尋了個由頭,讓小茴去請了青舸來,把給嚴氏準備的院子讓青舸裏裏外外再看一遍,哪裏要添要減,哪些擺設她老人家可能不喜歡,連梳頭的篦子用象牙的還是桃木的,都重新定奪了一遍。喝茶備了六套風格不一的茶具,院子裏單獨的小廚房要常備哪些菜蔬瓜果,都細細列了單子,這些青舸自是比包媽媽又在行了許多。


    就連青舸幾個婢女跟著過來住的倒座,周朦朧都置辦一新,除了製式差不多沒有單獨的院子,其他的床帳被褥桌椅板凳,都跟大家小姐差不離,牆上掛的墨蘭圖,還是前朝大家的真跡。


    這種禮讓和照顧,讓青舸心裏一陣激蕩。嚴氏給她們的,那是厚待。周朦朧給的,則是一種善待了。


    隻跟青舸通了個氣,廣玉山房其他人都瞞著,終於在十月初二這天早上,吃過了早飯,周朦朧就讓包媽媽和青黛,帶著兩掛馬車去廣玉山房接人。前頭一掛馬車寬敞平穩,去的時候是空著去的,是給嚴氏坐的。包媽媽和青黛坐的是輛平頭清漆的,也很是寬敞,但是主要是留著迴頭的時候裝裝嚴氏要帶來的一些慣用物事。青舸她們,廣玉山房也是有馬車的,送一趟再迴去就是。


    紫蘇跟劉玉娘打了招唿,沒去玉扁齋,代替周朦朧在垂花門處守著,讓門子派人去巷子口守著,得了信兒後立馬讓人進去告訴周朦朧,她再往前邊兒來迎。因為也不知道嚴氏要收些什麽東西來,不知道要侯多長時間,她現在這肚子,她倒是願意親自去垂花門候著,隻是包媽媽和一眾婢女卻是不讓的。


    包媽媽和青黛跟著馬車辰初剛過就出門去了。紫蘇辰正就帶著些伶俐的丫頭婆子往垂花門去了。


    青黛跟著包媽媽去請嚴氏是非常體麵的事兒,紫蘇守著垂花門也是非常有門道的。平日裏各家主子出門,隨身去的除了貼身服侍張羅的,就得要些伶俐又有眼力見兒的。


    比如哪條道兒太不太平,馬車過去順不順遂,得在街口就能一眼斷定,若是差了點眼色,到了街心往前走不動往後挪不開,誤了主子的事兒那就麻煩了,迴去還得吃一頓訓誡懲罰的。再來,女眷出門,去酒樓鋪子什麽的,也得先瞅瞅有沒有什麽不妥帖的,不然貿貿然下了車轎,受了什麽唐突有損名聲了,這樣的奴才很可能小命不保。


    派出去的人各有所司,周朦朧卻有些待不住,先去了嚴氏的院子裏轉悠一圈兒。她說是看看還有沒有什麽沒準備好的,其實哪裏會到這會兒還能有眼睛能發現的小差錯呢,不過是當消食兒走走,順便平息一下心裏的小興奮。


    琢磨著,怎麽著巳正也該能到的。本身玉扁胡同往廣玉山房後邊巷子也不是太遠,來迴馬車穩當點一個時辰也就足夠了。嚴氏來陪周朦朧待產,定然也不會翻箱倒櫃的倒騰收拾東西的,包媽媽她們一說她在這頭等著候著,就是有什麽必須要帶的,嚴氏也能先隨馬車過來,後頭讓素荷她們收拾好了帶過來就是了。所以,嚴氏不過就是整理一下衣裳,吩咐幾句婢女婆子的,巳正到垂花門,真真是足夠了。


    周朦朧巳初一過,喝兩口茶都覺得不耐煩了,陸英山梔輪番勸說幾句,她就勉強坐了一炷香時間,就實在按捺不住撫撫裙擺,就往前頭去了。陸英山梔也沒辦法,隻得一路不停的提醒周朦朧走慢點兒走慢點兒,提心吊膽的看著周朦朧腳下,手還小心翼翼在身周護衛著。


    在垂花門邊上抱廈等了片刻,看著合該是巳正的時候,周朦朧就往垂花門去轉了一圈兒,紫蘇噘著嘴好說歹說才讓她迴抱廈坐著去。到巳末,還不見紫蘇進來報信兒,周朦朧又忍不住去垂花門轉悠一遍了,弄得今日門子上當值的婆子小廝們個個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這般沒有耐心真不是周朦朧的性格,隻是好似這大肚子在身上,她就忍不住性子任性多了。旁人是算著再過五六****就該發作生產了,於是看著她擔心。其實她自己何嚐不是一樣呢,摸著自己撐得鼓得不能再鼓的肚皮,她心裏的興奮和忐忑是一樣多,還有一些非常陌生的害怕。


    所以她就無比的希望嚴氏能來陪著她,無比的需要一個長輩在身邊給她定定心神,希冀得一刻鍾都等不住一樣。


    紫蘇陪著她站了一刻鍾,叫去前頭望風的門子迴來說,前頭街上還沒馬車來,周朦朧再被勸迴抱廈去心裏就有些焦躁起來。抱廈裏給她備著的水果零嘴兒,她都吃了一大堆了,這馬上就是午時,廚房裏午膳都該準備好了。周朦朧隻得想想,除了青黛,還有包媽媽一道去呢,知道她這頭等著盼著,包媽媽定然會都弄妥帖的。


    隻是這自我安慰在心裏來來迴迴念叨了三遍,就聽得垂花門那傳來一兩聲嘈雜,忽而又寂靜了下去,周朦朧這一上午簡直就是豎著耳朵,所以立馬扶著桌子站起來,急急往外頭去看是怎麽迴事。


    垂花門處看起來還是井井有條,隻是剛剛紫蘇站著的地方沒了她的身影,而是一個小廝在那站著,周朦朧一看就不對勁,挑起眉頭聲音都疾厲了起來,“紫蘇呢?有什麽事兒不成?”


    那門子垂首站著,結結巴巴不知所謂,一旁竄出個小丫頭,神色有些慌張,正是今兒跟著紫蘇過來辦事兒的二等丫頭款冬,提上來的日子倒是不多久,“大奶奶,紫蘇姐姐……出去了……”


    “出去了?這時候她去哪裏?幹什麽去了?”周朦朧又是詫異又是心煩,語氣都不耐煩起來。隻是見她問了話,款冬小圓臉上猶猶豫豫的,更是不耐煩了,一甩袖子往抱廈走去,“進去說去。”


    山梔和降香責怪的瞪了款冬一眼,忙半扶著周朦朧往抱廈裏進去。雖然不知道紫蘇這陡然撇下正事兒出去是為了哪般,按理說二等丫頭哪裏有往主子麵前躥的道理,瞧這神色慌張說話也不利索,沒得惹得主子心煩氣亂,而周朦朧眼下這身子,最不能的就是亂!


    款冬被瞪,圓臉上的眯眯眼差點就要滾淚珠子了,隻是又不得不跟在後頭,還要給主子迴話呢,這眼淚珠子和著委屈隻得生生吞下肚子裏去。


    “說吧,紫蘇去哪裏了?這前頭是怎麽迴事?怎麽是你來迴話?”裙擺都懶得整理,周朦朧一屁股坐下,也沒好臉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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