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散亂,戚義安端起茶盅,微愣片刻,還是往嘴裏送了一口。他本來覺得有很多話,要跟兒子說說,連中午吃飯,都覺得好似是那些沒說出來的話先填了肚子似的,並沒吃下多少。可是一盤棋沒下完,好似那些話比飯菜還要消化的快。


    戚義安心裏不是沒有愧疚的。起碼分家的時候,戚廷嶽作為長子並不在場,甚至連征詢和告知都沒有,就把他推了出去。而且段氏母子,傷了戚義安的心,他越發覺得虧欠了戚廷嶽。隻是現在麵對戚廷嶽自在不掩飾的狀態,他自己忐忑尷尬的心態,好似也沒必要去剖白了。


    “唉……在外麵好好過日子吧。我這輩子,恐怕唯一做好的一件事,就是你娘留下的東西,都是完好留給你的。”戚義安長歎一口氣。


    戚廷嶽不想說什麽,隻是木木點點頭。父親這個字眼,在他心裏冰冷了很多年,饒是如今,他淡去了少年時的那些倔強和叛逆,也沒有多少殘存的感情了。不在乎父親對他有多少愧疚,也稱不上什麽原諒不原諒。少年時他想要父親的關懷和愛護,而侯府,爵位,卻從來都不是他心心念念放不下的,所以,時至如今,戚廷嶽隻覺得無所謂,多過於寥寥幾句的慰藉。


    迴到荊桐院的戚廷岍,臉色還是白的嚇人。白姨娘在荊桐院門口探頭探腦,焦急無比。她是後來才聽說,大爺和大奶奶一道迴廣玉山房了,白姨娘第一反應就是,戚廷岍過去了,應該很快迴來才是,她們這樣邊緣人物,哪裏湊的上大爺他們這些正主子的熱鬧的。


    然而左等右等都沒等迴來,支了丫頭去廣玉山房打聽,才知道戚廷岍在那邊留飯了。白姨娘食之無味的吃了自己的飯菜,內心卻是焦躁無比。送飯菜的小丫頭說,侯爺也在廣玉山房留飯了,連王姨娘,都是一人在屋裏吃的。白姨娘更是坐不住了。


    她生怕廣玉山房主子多了,廷岍在那開口不慎惹人不喜,又怕她禮節規矩不到不如廷嶸靈活受了責罵。再說,自從林嬤嬤被送到廷岍身邊跟著,她一個姨娘自然是不敢旨意太夫人送來的管教嬤嬤的,可是白姨娘看著林嬤嬤那張冷臉,一聽到林嬤嬤事無巨細的給女兒講那麽多的條條框框她就心裏氣悶。今兒那邊人那麽多,若是林嬤嬤當著旁人的麵,數落廷岍哪裏不對……


    白姨娘一碗飯連一半都沒吃完,跑到屋裏打開梳妝匣,從底層的小格子裏摸出些散碎銀子,路過王姨娘的院子時,透過窗欞瞧見王姨娘還在用飯,並沒注意她,白姨娘腳步飛快的溜到荊桐院門外,拽住一個以往搭過話的小丫頭,塞了她銀子,如此這般湊她耳邊交待一番。那小丫頭走了,她就在門邊焦急的徘徊起來。


    “廷岍……你可迴來了……”白姨娘瞧見廷岍神色不對,急得三步並作兩步跑出門外,拽了廷岍的袖子等不得進屋就急急問起來,“我使了銀子讓小丫頭去尋你你可曾見著?那小丫頭也不知道死哪裏去了,你都迴來了還沒看到她人迴來,莫不是拿了我的銀子跑一邊兒躲懶去了吧……小賤蹄子……看我一會兒不罵死她……”


    戚廷岍一路雖然慚愧居多,心裏卻在掙紮,該如何跟她姨娘轉述大嫂的話,才不讓姨娘心裏難過。可是聽得白姨娘嘴裏不幹不淨的,還是在荊桐院門外,不遠處就有吃過飯閑磕牙的婆子們探頭探腦,戚廷岍越發抿緊了唇,快步往裏走去。


    “怎麽了這是……”白姨娘不知道自己哪裏說的不對,仍然是如蜜蜂一樣跟在戚廷岍後邊兒不停的絮絮叨叨,“哎,大爺迴來了你怎麽不早點迴來,留在那裏做什麽……小心礙了旁人的眼……”


    戚廷岍剛蹋進自己的屋子,一聽就忍不住“啪”的一下關上門,把本來準備去端茶進來的丫頭們都關在了門外。“我礙了誰的眼了?我也是侯府的二小姐,我哪裏就見不得人了不成?”


    白姨娘哪裏見過女兒這樣咄咄逼人過,一下子堵住了話頭不知道怎麽接應。往常都是隻要她稍微言語上嚇唬嚇唬,渲染一下外麵的人從上到下有多壞有多厲害,廷岍就乖乖的聽她的了,今兒這樣突然一轉身就這樣牢牢盯著她問,還真是十幾年來頭一迴!


    “你問我為什麽不早點迴來。祖母留我吃飯,而且是跟廷嶸,大嫂,祖母一桌坐著吃飯。我留在那裏做什麽?大哥從瀝州給我和廷嶸帶了料子,讓我們留著做衣裳,大嫂說讓我們給大哥做雙鞋。姨娘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戚廷岍也覺得自己的語氣不太好,姨娘的難處她不是不明白,隻是她好好一個大活人,為什麽總是被姨娘形容的那般見不得人,那般好似天經地義就該龜縮在荊桐院躲著。


    “你……你怎麽能這樣跟我說話……我拉扯你長大我容易麽我……”白姨娘斷然沒想到如何應付這樣的女兒,她下意識的就使出了不知所措下的慣用招數,哭,哭自己的可憐。


    然而,爆發,戚廷岍就沒打算再如悶雷一樣收迴去,剛剛周朦朧義正言辭的教訓還曆曆在耳,“你不容易,我也不容易。那是我的父親,那是我的兄長。我是庶出的沒錯,可是我也是他們的女兒,妹妹。姨娘你沒看到嗎?廷嶸現在是什麽樣子?那我為什麽還要跟躲在侯府的老鼠一般見不得人?”


    “你除了教我每日每日打洞把自己躲起來,你還教我什麽了?你不是問那個小丫頭拿了你的銀子幹什麽去了嗎?我告訴你,大嫂讓婆子把那丫頭拖下去打板子去了。”戚廷岍語氣漸漸強勢起來。


    “打……打板子……那是為何?”白姨娘一聽被拖下去打板子,哭也忘了哭,愣在當場。


    “姨娘你還要問為何?”戚廷岍唇邊冷笑。心裏的一絲愧疚掙紮不安,好似要冒出頭來,好似又想縮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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