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癸鄉君,聲音有些稚嫩。但是卻有一種讓人耳目一新的精氣神兒在裏頭。明明她是最不被周朦朧和齊氏看好的,出身細細論來有瑕疵,教養都是在一般人家,福雅幾乎是看不上眼,這有就是為什麽剛剛周朦朧和齊氏還打趣難道是因為想著普通人家的女子好生養的原因。


    走路,琳癸落在最後頭,進了亭子,喝什麽她也輪不著表態。但是這一開口,一絲委屈沒有,還率真樂天。不見鄭二小姐的嬌氣,不似侯五小姐一般前後斟酌,也沒有秦三小姐那樣自持身份端著。反正她這一開口,鄭二小姐前頭白矯情白拉攏侯舒岫了,侯舒岫也能輕鬆一點兒不用忍著鄭二小姐的勾搭,也不用對後頭兩人歉疚了,就是秦三小姐,聽著連琳癸都對前頭兩人的怠慢絲毫不在意,她這秦家小姐又何必在心裏憋著一口氣呢。


    聰明的丫頭!周朦朧勾唇一笑,同時在齊氏眼裏也看到了興味。或許她們在福雅麵前不會幫著琳癸鄉君多說一句好話,因為一來沒必要宣揚,該知道的福雅自然能知道。二來,就算琳癸鄉君表現再好,福雅在心裏權衡的卻並不止是今日在大公主府四人的一言一行。但是此時,周朦朧和齊氏都覺得今兒這陪太子讀書,也不是那麽無趣了。


    “天氣這麽熱,侯姐姐平日都在家做些什麽消遣啊?”過了一會兒,想必是宮婢們上好了茶水點心,依舊是鄭二小姐掀開話題,依舊是和侯舒岫拉家常。


    “也沒做什麽,跟往常一樣,做做針線,看看書,一天有半天跟著母親學學管家。天熱,在屋裏多倒是還算心靜。”侯舒岫答道。


    “哦,那跟我差不多呢。咦,琳癸你呢?你平日裏都做些什麽消遣?”鄭二小姐聽起來嬌氣無害的聲音瞅準了她自從照麵就沒搭理過的琳癸鄉君。


    “我麽?”琳癸的聲音聽著就含著幾分親切的笑意,“我這剛來尚京,白日裏都是在外祖母身邊侍候著,陪著說說話罷了。”


    “那你沒來尚京之前呢?聽說你們家在南方,是不是南方的姑娘家也跟我們做一樣的事情?”鄭二小姐喋喋不休,好奇的很。


    “大體也差不多吧。”琳癸好像很高興有人跟她說話,笑吟吟作答,“我們那兒的姑娘家平日裏也不怎麽出門,做做針線,請過先生認得字的,也能偶爾看幾頁書。至於管家,我們那兒都是小戶人家,比不得幾位姐姐們家世顯赫,素來是母親平日裏做事,就帶著姑娘一旁聽著看著,也沒說讓我們專門學管家,左右家裏一年到頭也就幾樣捉針拿線的小事兒。”


    “嘻嘻……真有意思……”鄭二小姐嗤嗤笑起來,倒是聽出幾分輕視來。“你這身衣裳倒是不錯,是你來尚京你外祖母給你新做的麽?”


    琳癸低頭俯視了一下周身,並無什麽不妥之處,點頭似不在意鄭二小姐的追根究底,“是的呢。外祖母說這顏色看著合適。”


    “陳太夫人身子一向可好?”旁邊兩聲輕咳,開口的是秦三小姐,顯然剛剛鄭二小姐一副耍猴兒似的問話她看不下眼了,特別是說起琳癸鄉君的外祖母,她怕鄭二小姐有什麽不當言語,失了她們這些尚京出身小姐的身份。


    “還挺好的。謝謝秦姐姐掛懷。”琳癸感激的笑笑。笑容似乎是從未從她臉上褪去過,無論誰說什麽,琳癸都是揚著笑臉眼神清澈的迴話。


    周朦朧正好啃完她的桃子,丟了桃核,抽出帕子擦擦手上沾到的一點汁液,她衝齊氏眨眨眼,壓低了聲音,“若是齊姐姐將來要挑兒媳婦,您看好誰?”


    齊氏也不吃葡萄了,知道周朦朧這是聽的沒趣兒了,“唉,那看怎麽說了。到時候也不是我說能算的。”她皺皺眉,反正不過是玩笑話,也順著周朦朧問的想起來,“鄭家那個,還是算了。家裏若是獨子還好點兒,若不是,日後總要和妯娌姑嫂相處的,挑的事兒多了,宅子裏也不安寧。侯家和秦家小姐都是不錯的。”


    “侯家這個,還算平和,隻要不是做宗婦配長房,看起來也尚可。秦家小姐麽,其實在尚京來說,也算得很好的了。起碼以後後宅教子,是不用婆母操心的了。”


    說到這兒齊氏就停了下來,算是迴答完畢的意思。周朦朧聳聳肩,齊氏說的對,尚京的姑娘家,一個比一個嬌貴,秦三小姐縱然有些端架子,但是人家的出身在那裏,有那個資格保留一點點小傲嬌,反過來,侯舒岫性子倒是綿軟,反而不如秦三小姐適合做一族長房長媳了。沒點兒氣場,鎮不住人,後院亂不亂暫且不說,怕是親戚間的雜事就夠此起彼伏的了。


    齊氏並沒有提琳癸鄉君,也在周朦朧意料之中。偌大一個祿王府,當是不會考慮琳癸這樣出身的女子的。祿王府不比秦家,秦大人若是致仕,還需子侄裏繼續有出仕的後輩,才能支撐著秦家的大樹,這跟榆樹胡同張家,跟千千萬萬的文官家族是一樣的。祿王府雖然比不得大公主府矜貴,但是是世襲下去的,其他的侯府國公府一般卻都是三代以後降等襲爵,比之祿王府又是往下一個等級。所以祿王府宗婦的份量,對後代還是至關重要的。


    看來,戚廷嶽娶了她,還真是異數了。若是戚廷嶽當時和侯府關係和睦,說不得侯府上下就要來反對這樁婚事了。周朦朧頓時覺得慶幸萬分,原來她在這樣一樁大難事麵前鑽了個大空子。


    鄭二小姐的惡作劇心理一閃就過去了,嬌養的女子,不過是多了些優越感和嬌蠻之氣,一般也沒太多的壞心眼兒。後頭就一直是她嘰嘰喳喳拉著侯舒岫說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比如抱怨天氣太熱,一走動就出汗不舒服,還是待在有冰塊的屋子裏舒爽。比如歎息今年的夏衫她一件都不喜歡,偏偏她母親還給她做了好多件。比如她在哪個銀樓看中的什麽什麽款式什麽什麽材質的首飾,當時猶豫不決,迴頭再去看竟然已經被人買走了……


    鄭二小姐一開口,多是旁人插不進嘴的。也就侯舒岫跟著應應,無非就那麽幾句,“是嗎?”“這樣啊?”“那怎麽辦才好?”而秦三小姐和琳癸鄉君,卻是半晌才聽到一句簡短的話。


    周朦朧和齊氏無聊的聽著小姑娘家的煩惱,和那些離她們甚遠的小牢騷,隻當是偷得浮生半日閑,靜坐竹林納清風了。足有半個多時辰過去,下麵四個姑娘家終於挪了屁股,她們終於能得了一炷香時間的清靜,金嬤嬤才走過來招唿她們移步,說是午宴開在正殿偏廳。


    包媽媽就是個體貼周到的,金嬤嬤卻是比包媽媽還多了三分細致熨帖。說是宴席快了,卻是先領著她們去了清場的東廂房,先是帶她們去廂房裏頭通的暗房,裏麵是做淨房的。人有三急,出門的時候,往往得在方便的時候趕緊解決,以免在不合適的場合手忙腳亂。


    從淨房出來,金嬤嬤已經讓宮婢端來溫水和嶄新的棉布布巾,中間用廣寒木八扇大開牙雕圍屏一隔,請了她們各自服侍的丫頭進來,伺候她們倆解開衣裳擦身拭汗。


    廂房裏也是鎮著冰塊的,涼爽極了,雖然剛剛在竹林裏也很涼快,但是夏日在換不得輕便衣裳的情況下,擦拭一遍還是舒服得讓周朦朧差點驚歎出聲。從圍屏後走出來,靠著牆的祖母綠嵌寶琉璃鏡台前,已經備好了各樣精致的盒子或是匣子。


    描眉的就有上好的青雀頭黛和螺子黛。旁邊配的挑眉粉用的寸長玉麵刷,手指拿捏的地方都鑲著一層赤金花鈿。


    妝粉就分別擺了當下流行的迎蝶粉,玉女桃花粉,珍珠粉,範陽粉。迎蝶粉和珍珠粉是八角形的,珍珠粉是圓形的,那範陽粉卻是葵瓣形的。


    幾盒膏脂,僅僅放在琉璃鏡台上,就聞的出或淡淡的香味,從半開的蓋子裏也能瞧出均是細膩均勻。這些不能說是上等貨色,應該是極品貨色了。


    周朦朧暗自慶幸,雖然她日常不愛塗脂抹粉,但是這些女兒家的東西,她卻稱得上是見多識廣。女人的錢最是好賺,沒錢的女人也得張羅一家子的吃穿住行,有錢的女人自然會花更多從頭到腳捯飭自己,所以即便是那幾盒膏脂不在她的認知範圍內,但是周朦朧也能眼尖的從匣子的規格製式上認出是皇家特製。還好,不至於在這會兒露出一副沒見過世麵的蠢笨樣子。


    周朦朧淡淡一笑,讓陸英照著早晨出門時的妝容,給她稍作修整就行了。這些特製的妝容用品,稀奇,她卻並不太稀罕。


    待和齊氏兩人神清氣爽的到了偏廳,除了福雅沒到場,另外四位姑娘家卻是已經到了,正在一旁喝茶閑坐。金嬤嬤稍做介紹,六個人就和氣一團的見禮,由於齊氏和周朦朧都是已婚婦人,就被幾位小姐請了上座,她們幾個此時倒是一點芥蒂都沒有似的,齊齊往下挪出兩個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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