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島嶼,可卻有些小,能讓人一眼就看到島的另一邊,而從島上再看遠處,四周全都是海水。


    甚至島上,除了銀白色的沙子再無別的顏色。


    她抬頭望天,便看見那與海分不出孰藍的天上飄著幾處極厚的雲彩,遮住了太陽,看起來像是陰天。


    當視線從天上挪開平視了前方,看著那無邊無際的大海,海水倒影著天空的陰雲,看起來有一種別意的美。


    她就那麽靜靜站在原地望著海麵,直到海麵上,突然出現了一葉扁舟,遠遠望去,扁舟之上,立著一位穿白衣的男子。


    待扁舟慢慢朝岸邊駛來,舟上的男子越來越近之後,她才看清,男子不止穿了白衣,連頭發都是銀白色。


    他頭發極長,用藍色的發帶束起了一半,紮成了發髻,上麵還別著一支發簪,他眉長入鬢,雙眼細長溫和,鼻梁秀挺,皮膚白皙。


    而他的模樣,她再熟悉不過。


    她看到他後,眼睛微微睜大了幾分,心中有了雀躍之感,她雖看不到自己的容貌,卻也知自己翹起了唇角。


    看到他,她很開心。


    扁舟在風平浪靜的海邊很快駛到了她的麵前,還不等她有所動作,男子便很快的跳下舟,邁開大步走到了她麵前,她在同時抬起手,被男子牽住了指尖。


    男子並未開口說話,可她的心裏,卻有了一道很渾厚的男人聲線,輕輕喚了她一聲:“靈。”


    聽見此,她便在心中“嗯”了一聲。


    接著男子依舊無話,可他卻抬手,從自己白色華袍內,拿出了一件極薄的紗衣遞給了她,並彎起唇角露出了笑。


    她眼睛一挑,拿過撐開看了看,而後毫不客氣的披在了身上,並在他麵前,轉了個圈。


    然後她腦海有了一個意識,但不是她的,那道意識無字無語言,可她卻能明白,該是在誇讚她很好看,她也知道,定是麵前的他在誇讚。


    於此,她停下動作,將兩手緊握,衝著他歪了歪腦袋,臉上揚起的笑容那叫一個燦爛。


    男子的笑容隻增不減,他又一次拉起了她的手,和她一同踩著鬆軟的沙灘,從島的這頭,走到了另一頭。


    這一路上,她一直垂著頭,能看到那洗白的銀沙灘上,顯露著泛著金色的小塊兒,還有折射七彩光芒的白色珠子,而抬頭看遠處,便看到那汪洋的大海裏,時而會飛躍起巨大的生物,然後再噗通一聲落入水中。


    看到這個,她有些興奮,腳步一用力,就想往上跳,卻被男子緊緊拽著。


    正當她不解時,男子微微張開了唇,並一張一合,之後他說出了一種從未聽過的語言,可是她卻瞬間能明白他說了什麽。


    “靈,陪我待會兒。”


    而後她眨了眨眼,尋思了片刻才用和男子所說一模一樣的語言答了話。


    她表達的意思是:“你說洋有盡頭,盡頭是大地,要比海還要美麗,靈很想去看看。”


    男子應:“盡頭的大地雖美,卻也險,我不願意你冒險。”


    她答:“我與你總是在一起,就不能離開一下嗎?”


    男子笑,“即便如此,我還覺得與你呆不夠呢。”


    聽過此話,她的笑容有了些惆悵,“我還是想去盡頭看看,而我也一定會讓你離開這裏,到那時……我們便可以在所有的角落攜手。”


    她看起來是那麽的想去新的世界看一看。


    男子許是發現了她那種渴切,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而後帶上了淡淡的委屈。


    他沉默良久,然後問她:“你當真?”


    她定定答:“靈諾。”


    諾,許也。


    她承認了。


    男子鬆了口氣,臉上又露出了之前那樣的笑,那張絕世容顏黯淡了整片海洋,“若你執意,那陰雲散去,日再轉到東方,我送你過去。”


    “當真?”


    “當真。”


    男子的決定,讓她欣喜不已,她情不自禁的跳起來,撲到了比她高出一頭的男子懷裏,緊緊抱住了他,“隱巳,你真好。”


    他亦抱著她,雙手揉著她的發絲,卻不忘囑咐:“切記要早些迴來,莫讓我太過思念你。”


    她依舊是笑,可抵在他肩膀上的額頭卻很親昵的左右蹭著,疑是撒嬌。


    之後他們無話,便攜手在那單調的銀白小島上走來走去,看看陰雲籠罩的天,再看看早已看膩的海洋。


    直到天色暗下,暗到海也成了一望無際的黯淡,他們頭頂的那片陰雲才散去,露出了清冷的圓月,和璀璨斑駁美不勝收的星光。


    她與他,坐在柔軟的沙灘上,她靠在他懷裏舉起了手,把天上最亮的星星,都挨個指了一遍,但她每指一顆星,抱著她的男子,都能對星說個三言兩語,她便一臉崇拜的看著他。


    那副情景,有些美好。


    他們不眠不休,就這般看著那數不完的星星,直到月東落,星空漸隱,東方的海麵,升出半輪紅日時,男子扶著她一同起身,然後對她輕輕說道:“天明了,我得走了,既然答應了你,你便去吧。”


    之後……


    她的身邊突然旋出一陣風,她與風同起,身邊出現了看不見的透明屏障將她包圍,而後她順著那陣風,朝著西方飄去了。


    迴過頭,她看到站在島上的,穿一身白衣,簡直就要與銀灘融為一體的他,就在她的目光下,慢慢消失了。


    她乘著風,迎著緩緩升起的太陽,看著深藍的海蕩起了粼粼波光,還有那巨大的海洋生物在海中浮遊……


    她也不知自己在空中究竟飄了多久,但在她看到那一望無際的海突然有了界限,身體也突然察覺到冷意時,她才意識到,那就是大地啊!


    看過去,大地被皚皚的潔白所包裹,看到此景,她的眼睛泛出了光亮。


    那物她認得!


    那是在海洋上,需要等很久,等到海的最頂麵結成冰,空氣驟冷後,才能等到上天降落的美麗之物,是雪!


    她從未想到,大地上竟然有如此多的雪,當真要比她在海上看到的要漂亮很多,美的是驚心動魄。


    而就在她逐漸飄向大地,腳步快要落地時,她在那一片厚重的皚皚白雪裏,突然看到了一個黑色身影。


    隻看背影,他很高,很清簫。


    身上的衣物,也不如她身上所著的好看,那一頭長發,就如她曾撿到的黑色寶石,又明又亮,還被晨日灑了一層光,她看到此景,胸口中有什麽東西,突然劇烈的浮動了幾下。


    她很快就要踩到那一片雪白的大地了,而這時……


    他轉過了身。


    驀地,沒有任何鋪墊,就那麽措不及防,她背對著陽光,就與他對上了視線。


    刹那間,她胸口那從未停止跳動的,她不知道是何物的東西,跳的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而他的眼神,猶如海中的漩渦,有一種無法抵抗的力量,她挪不開了眼。


    他的眼睛看起來,要比這雪還要冷,可是為何……卻能比汪洋還能清澈?


    他的鼻也如她與隱巳一般挺立,那微微張開的唇,很薄顏色有些暗,可是……為何讓她莫名生出一種欣喜之感呢。


    還有他的表情,是錯愕。


    她懂了。


    她從未來過大地,她是第一次見大地上存在的生靈,他該也是第一次見海洋上的她。


    但最奇怪的是,她認為隱巳那張臉,已經要比夜晚最漂亮的星空還耀眼,為何如今初次見到的他,在她心裏,瞬間就將隱巳也黯淡了呢?


    他怎會如此好看呢?


    為何他不止好看,還會讓她生出一種對他的憐愛呢?


    噗通,噗通——


    她胸口內的東西還在加速跳動,甚至跳的越來越沉重,她不禁歪了歪腦袋,正想再細細看看他時,他卻又轉過了頭。


    就在他的臉從眼前消失的那一瞬間,她突然有了一種難以唿吸的苦澀。


    那時,她的腳終於落地,送她過來的風,在她邁開步子時,卷起了周圍很多很多的雪,吹亂了她的發絲,也吹起了背過頭,用背影對著她的他的長發……


    你是誰?


    你在這裏做什麽?


    她在心裏,想要這麽問他。


    可她的心聲卻不能如傳達給隱巳一般傳達給他。


    然後,他邁開步子,朝著雪更多的地方走了,她毫無所想,邁開腳步,就想離他再近一點……


    甚至她都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在大地上移動的飛快,她瞬的就到了他身後,而就在她剛舉起手,馬上就要碰到他的時候,他停下腳步又轉過身,而他的身邊也湧出了她難以消受的寒冷,她不由的顫起了身子。


    雖覺得冷,但她的臉與他的臉非常相近,又一次與他那雙非常清澈的眼眸對上,她那有了苦澀的胸口又傳出了重重的跳動聲。


    他的個頭不算高,她的額頭與他的眼睛齊平,更甚者……她覺得,他還比她稍有稚嫩。


    她有些不懂,明明隻是初見,為何她看到他卻如此歡喜?


    可就在她覺得歡喜時,他的唇卻張張合合,說出幾個音節:“你要跟著我?”


    她把這些音節聽了個一字不漏,可是卻不懂他說了什麽。


    她看他皺起了眉,唇還微微嘟起,這讓她突然想到了海中那些新生的豚,總會讓她覺得又歡喜又會生出愛憐之情,甚至還想抱一抱。


    思及此,她總覺得麵前的他,也是讓她想抱一抱的,便撐開手臂,想要把他摟進懷。


    她覺得,海洋萬物都能懂的擁抱是溫柔的表達,那麽大地上的他,應該也能懂的吧?


    但就在她就要接觸到他時,他突然一把拉掉了身上的黑色袍子,緊接著從她的前麵,將她包裹了起來,她一愣。


    繼而,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又說出一個音節——


    “澈。”


    這很簡單的一個音節聽在心裏,她抓著裹在她身上的那黑色的袍子,慢慢張開了唇,就在她馬上要跟著他也念出這樣的字時……


    “貞兒,你答應我的事,為什麽總是做不到呢?”


    一道不屬於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之後……


    那清晰的白沙灘,大海、銀發的他,被雪覆蓋的大地、還有初次見的他,全部模糊起來,就像被什麽力量吸到了另一個空間,隻有那突然的話在大腦裏盤旋。


    然後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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