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副標題:我的朋友數不清,不是大師不上門。


    匆匆一周就這麽過去了,現在袁燕倏的房間和後世單身在外獨居的年輕男女們的房間沒什麽區別。


    就是桌上地上多了點紙團,這個倒也說不定,有的男生流量……嗯,用量大;大大煙灰缸塞著滿滿的煙蒂,連命也不一定保得住的袁燕倏現在也顧不上肺了;髒盤子裏麵的食物殘渣吸引著人類的好朋友們出沒,它們倒是不介意吃麵包、培根和奶酪做的三明治,可是袁大師看著都胃疼,要是現在來一碗老壇酸菜……好吧好吧,紅燒牛肉,他連耐熱紙碗都能吃下去。


    “篤篤篤。”


    冷不丁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袁燕倏的思路,讓他眉頭一皺。這幫家夥分別來過幾次都被自己給趕跑了,估計以前混朋友圈都知道他在寫paper,怎麽還有人來打擾他?


    缺乏睡眠的袁燕倏脾氣有些暴躁,赤著腳就走到門前一把拉開了房門……


    “鴻漸兄,你……是誰?為什麽在別人的房間裏?”


    奇了怪了,我的朋友徐誌摩怎麽連他的朋友袁燕倏也認不出來呢?


    “槱森賢弟,是我啊……嗯!”


    袁燕倏一開口自己都嚇一跳,他的嗓子都被煙給熏沙啞了。


    “咳咳咳,我是袁燕倏啊。幾天不見槱森你就認不出兄弟我了嗎?”


    徐誌摩這次還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還站著一位和他們差不多年紀的男子。此君身材不高頭發也不多,人長得卻很精神,堪稱是相貌堂堂,臉上還帶了一副深度近視眼鏡。


    “對了,這位是……”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來自湖南邵陽的何君。何君剛從加州波姆那學院(pomonacollege)得到學士學位,正準備來紐約繼續深造。”


    湖南人,姓何,還是學經濟的……怪不得這相貌自己有點眼熟。袁燕倏試探地問道:“當麵可是何廉先生?”


    何廉聞言一愣,有些驚訝地說道:“當不起先生二字,在下與徐君同年,草字淬廉。敢問袁君是怎麽認識小弟的呢?”


    袁燕倏心道,我也不能和你說因為我在南開大學進修過一段時間,天天在你畫像前經過,所以不認識也認識了啊。


    在後世此君和馬寅初、劉大鈞、方顯廷這三位並稱為民國四大經濟學家,也就是著名的馬劉何方中的何。他還是國內最早接觸社會主義的經濟學家之一,當然現在袁燕倏肯定也是其中之一了。在1948年他當了南開大學的校長,畫像就掛在袁鴻漸每天必經的牆上,他一連看了三個月,所以這才認出了何廉大師。


    何大師的少時經曆也頗有意思,在他老家邵陽讀完中學之後,他進了待遇優厚的廣西陸軍小學堂,和未來的桂係大佬李宗仁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同學。然而1911年黃鶴樓前一聲槍響,就改變了這兩位少年的人生。當時學校無人主持,有一位高年級的隊長號召大家去武昌參加革命。何廉同學就真的跟著去了,而沒跟著去的李宗仁同學轉到了新辦的陸軍速成學校,從此踏上了軍閥之路。


    眼看著何廉同學就要成為革命元勳的時候,他父親得知了消息,就派人半路把他攔了下來。何廉年齡小個子也小,這一路上走的實在太辛苦,於是跟著來人乖乖地迴家了。在此之後他就進了美國人辦的雅禮學院(college-of-yale-in-china),注意英文名稱裏麵的“yale”,這家學院實際上是耶魯大學派到中國的傳教士開的教會學堂。


    袁燕倏隻好打了一個哈哈道:“原來真的是淬廉你啊,請稱唿兄弟鴻漸就行了。我是……對了,槱森,你怎麽有暇來寒舍做客,上次你不是說要去英國了嗎?”


    徐誌摩神情古怪地道:“我們不是一周前約好的嘛?你不記得了?”


    袁燕倏一拍腦門想起了一周前的約定了,該死,自己似乎好像在今天還約了什麽人……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件事情的時候。


    他口中忙道:“兩位快請進。我這幾天寫博士論文,腦子都亂了。”


    袁燕倏側身讓客,卻看到兩位來客進門之後看看四周再看看自己,兩人臉上的神情都有些尷尬。小個子的何廉還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他一開始不明白,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穿著的睡衣,摸了摸毛發濃密的臉,這才恍然大悟。


    他畢竟是後世來客,當年在大學宿舍裏麵和一大幫老爺們光著膀子穿條小**坐在電腦麵前大唿酣戰也不會有一點不好意思,到了上課的時候隨便穿條沙灘褲套件t恤趿著拖鞋手裏提著雞蛋灌餅和鹹豆腐花(鹹黨正朔就在我大魔都!)……目不斜視地昂然直入教室,哪裏會注意自己穿著打扮。當然,這也造成了他本科四年隻能和小左小右為伴。


    而作為一位二十年代接受過西化教育的民國知識分子,袁燕倏理應以“紳士”自詡,穿著睡衣見客,哪怕是同齡人都有些失禮。當然啦,要是他真當了大師,就算和竹林七賢之中的劉伶一樣愛好裸奔……估計那也是不行滴。


    畢竟時代不同了,在這個年頭當大師,還是要注意一下自己形象的。不然就和魯迅先生一樣了。有一次他去外灘華懋飯店(後來改名為和平飯店)會見著名的美國女記者史沫特萊,看門人把他渾身上下一打量,直截了當讓他走後門。其實飯店的後門,是為運東西和供“下人”們用的。魯迅先生倒好脾氣,繞了一個圈子,從後門進去。來到電梯跟前,開電梯的也是將他渾身上下一打量,連手都懶得抬,用腦袋向另一邊擺了一下:走樓梯去!


    沒法子,當時萬千青年的偶像魯迅先生隻得沿著樓梯一層一層爬上去。


    袁燕倏臉上一紅,拍了拍腦袋道:“這幾日趕論文,腦子都糊塗了。兄弟我失禮了。兩位賢弟稍坐,容我更衣。”


    和他比較熟的徐誌摩道:“鴻漸兄請自便。”


    袁燕倏急急忙忙地拿起了一套衣服走進了盥洗室之中,他都忘記了自己房間亂的根本沒法坐。


    徐誌摩和何廉隻好小心翼翼避開雜物,最後站在了寫字桌前。桌子上正放著袁燕倏寫的手稿,而他剛剛完成了第一卷和第二卷開頭,稿子的最上麵那一頁就是論文標題《social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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