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一片狼藉,所有的僧侶都陷入了昏迷,足足上千人躺在地上,深紅色僧袍連成一片。


    偌大的場院隻有我一個人矗立在原地,遠處雪山、迷蒙霧氣……整個寺院如同被惡意詛咒籠罩了一般,透著一股無法言說的妖氣。


    怎麽辦?我腦子裏全是懵的,這個場麵出乎意料之外。


    我感覺茫然無措,身體情不自禁在發抖,燒毀的柴火堆變成黑色炭塊一樣的東西,在風吹之下,殘骸竟然拚湊成一張巨大的黑色鬼臉,嘴角似乎還在笑。


    我退後一步,隻感覺頭暈暈的,就在昏昏欲倒要躺下的瞬間,一隻手扶住了我。這隻手臂極有力量,在關鍵時刻給予了我安全感。


    我迴頭去看,李強民站在身後,他挺拔的身體映在陽光下,不知道怎麽迴事,我的心迅速安定下來,如同有了主心骨。


    “怎麽迴事?”李強民問。


    我穩定一下心神,把他走之後發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老李,你不覺得這件事很奇怪嗎?”我說:“村民們被惡魔感染了,寺院給的解決方法是火化加超度,而現在這具屍體也是被火化的,竟然出現這麽嚴重的後果。”


    李強民想了想說:“屍體和屍體不一樣,這具屍體或許非常特殊。有個概念叫‘零號病人’,你聽過沒有。”


    我搖搖頭。


    李強民道:“簡單的說,就是被感染的第一個人叫‘零號病人’,我懷疑死者巴乃就是。他是第一個被惡魔附身的人,死後屍體總有些不一樣。桑落上師已經發現了端倪,千叮嚀萬囑咐不可燒屍,這些和尚還是這麽做了。”


    “對了,你怎麽又迴來了?”我問。


    李強民走向燒成碳灰的柴火堆,我跟在後麵。


    他越走越近,我正待上前,他擺擺手示意不要靠近。他蹲在柴火堆前檢查,用手翻弄著地上的黑灰。


    “我確實迴去了,”他說:“迴去之後無法入定,心煩氣躁。後來我想明白一件事……”


    他拿起一根黑色的木柴殘片對著陽光照,說道:“我發現對於命運是無法逃避的,無論我是不是離開這裏,是不是逃避和李大民對峙,我都在大命運之中。然後,我就做了一個決定。”


    他把木塊扔在一邊,走進了黑炭“鬼臉”的中心,繼續在地上翻撿。


    “這個決定就是,”他說:“既然躲避不了,我就要向命運宣戰。命運昭示我和李大民隻能活一個,我突然想明白,要打破這個命運最好的方式,那就是救下李大民,我和他都活著。”


    我在後麵聽著張大了嘴,什麽玩意?李強民的目標改了,一開始是想殺李大民,或是終身囚禁奪其氣運,現在的目標卻是救下李大民,兩人一起活著。


    這麽做的目的,就是為了打破千年前的壁畫讖語。


    我很不理解他的做法,覺得沒必要,為了那麽個虛無縹緲的命運,做出種種反常之事,隻為了顛破其中的宿命。


    不過這是他的選擇,咱也不能說什麽。


    或許我沒有修到他那個境界,自然也無法體會其心境。


    李強民忽然道:“林聰,我發現一樣東西。”


    他走出炭火堆,手裏拿著一樣東西,我看了第一眼就渾身汗毛倒豎,這是一根沒燒幹淨的人骨頭,黑不溜秋的。他拿著在陽光下照,然後指著其中一點對我說,你看這是什麽。


    陽光下,骨頭上似乎附著了一些東西,我揉揉眼仔細去看,那些東西並不大,也就是田螺大小,像是一個個黑斑長在骨頭上,這些黑斑呈現一種很詭異的形態,看上去竟然形同鬼臉,上麵有鼻子有眼睛有嘴巴。


    “這,這是什麽?”我心有點寒。


    李強民吹了口氣,並沒有把它們吹掉,然後用手開始擦拭,無論怎麽擦,這些鬼臉黑斑都沒能擦下去。


    他若有所思。


    “會不會是傳說中惡魔?”我問。


    李強民點點頭:“正常的屍體是不會出現這樣的東西,很可能是某種物質侵入了屍體,一直到了骨頭上。”


    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難道傳說中的惡魔是某種病毒?”


    之所以能有這個想法,是因為我想到了藏經洞裏的壁畫,上麵畫著惡魔化成了無數的黑色碎片,每一個碎片都是惡魔的分身,如果用現代的科學語言來定義,很像是病毒的描繪。


    所謂的被惡魔附身,其實是被病毒感染。


    現在可以判定,這種東西能夠侵蝕肉身,一直往裏鑽,附著在骨頭表麵,形成某種鬼臉斑。


    我和李強民正說著,突然聽到不遠處一聲大吼,我們順著聲音看過去,從高處跌跌撞撞跑來一個人,正是加措。


    加措當時連夜下山為了找我,身上臉上都有傷,我把他留在村裏好好休息,我先走一步,到了寺廟。


    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中間又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幾乎把他給忘了,他跑過來的時候,才想起來。


    “加措。”我喊著他的名字。


    加措跌跌撞撞跑過來,看著遍地昏迷的和尚,整個人都快崩潰了,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渾身顫抖,大聲哭喊著。喊了一會兒,他開始誦經磕頭,頭頭磕在地上,頭頂都磕出了血。


    我趕忙過去想攔住他,李強民拉住我,搖搖頭,示意不要打擾。


    加措磕完頭,滿臉是血,搖搖晃晃站起來,他一把抓住我,哆哆嗦嗦問怎麽迴事。


    我把整個經過說了一遍,加措喉頭動了動,忽然看向我,“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我趕忙攙扶住他,“你幹嘛啊?”


    “林聰,”他哭著說:“請你陪我一起去惡魔洞窟!”


    他開始磕頭。我一把拉起他,“你把話說清楚。”


    “要救寺裏的這些人,必須找到惡魔,消滅它!”加措哭著說:“你就是天選之人,是降魔的勇士,我懇求你,請跟我一起去!”


    “去,肯定是要去的。”李強民走過來說。


    “你!”加措這才注意到他。


    他沒有追問李強民為什麽來,而是焦急地說:“現在情況危急,我們現在就要出發,必須在三天之內迴來,否則全寺的人都有性命之憂。”


    我問那地方遠不遠。


    加措告訴我,那地方就在後山,是曆代僧人的修行洞窟,大概半天的行程就到。


    看著滿地的昏迷和尚,我知道情況緊急,便道,抓緊時間出發吧。


    加措身上還背著我的登山包,出發前,又在寺裏簡單拿了一些裝備還有吃喝,我們三人就出發了。


    跟著加措從後山下去,行途中誰也沒有說話,在下午的時分我們趕到了修行洞。


    加措和我們說起修行洞的來曆。藏區佛教的僧人一般都有洞窟修煉的傳統,早期比較嚴格,修行者進入洞窟,隨後洞口就要封閉起來,隻保留一個送食物和水的小口,修行者在洞窟中靜修佛法,不與外界交往,這個和中原其他教派修行差不多,叫做閉關。有的時候幾天,有的時候數日、數周、甚至數年之久。


    加措告訴我,曾經有一位武打明星幾年前來過他們山寺,並在上師指導下進行閉關,閉了整整三年。那三年他也在大眾的視野中消失,直到最近才出現。


    他再出現時,已經脫胎換骨,看上去一掃老態龍鍾之相。


    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在洞窟裏修行了,寺廟有專門的修行房,當然了,如果有特殊的需要,或是上師覺得有必要,還是要去洞窟的。


    李大民和巴乃去的地方就是修行洞窟,他們在洞裏往深處走,一直進了地下,在那裏進入靈界,帶迴了惡魔。


    “有個問題很疑惑。”我對加措說:“惡魔鎮在山裏,足有上千年的時間,為什麽還要在這麽危險的地方設立修行洞呢?”


    加措歎口氣道:“就因為山裏鎮著惡魔,才把這裏設成修行洞。在洞中修行,有兩個好處,第一個是在這裏修行或多或少能感覺到惡魔的幹擾,修行過程中以對抗惡魔的精神侵襲為修行的一個法門,可以精進飛速。”


    李強民點點頭:“有道理,相當於挨著病毒,慢慢產生抗體。這和入妄修行,以妄修真差不多。”


    “第二個好處就是,”加措說:“可以集合眾修行僧的願力,成為鎮守惡魔的法界。每個在此修行的僧人,他們的願力或大或小,一代代的傳承,凝聚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結界法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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