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美羽交待之後,拉著李大民的手走在前麵,我跟在後麵。


    樓梯又深又黑,蜿蜒彎轉,一直通向最下麵漆黑的深處。


    向下走了很長時間,這條樓梯依然沒有走完,幾乎看不見盡頭,空氣裏充滿了白色的飛絮,如同下了一場雪,此時此景既詭異又淒美。


    我實在忍不住,想和他們溝通一下,可剛才陳美羽已經強調,千萬不要講話,咬咬牙忍住了。


    樓梯走到盡頭,外麵有了光。


    光並不強烈,柔和的像是用油皮紙包裹住的一般。


    陳美羽拉著李大民出了樓梯口,走進那片光裏,我趕緊跟過去。走出去之後,外麵的天空下起了大雪,雪花很碎,漫空飛舞,沒有風。這些雪花猶如燒紙冒出來的紙灰。


    光亮出自不遠處的路燈,陳美羽輕輕道:“李哥,你看到光了嗎?”


    “看到了。”李大民嗓音有些沙啞:“是盞路燈。”


    “看到我了嗎?”女孩問。


    李大民倒吸一口冷氣:“我能感覺你拉著我,就在身旁,可我看不到你。”


    我在後麵聽得很奇怪,說道:“那你能不能看到我?”


    李大民聽到我的聲音,驚訝之餘正要迴頭,陳美羽大聲說了一句:“不要迴頭,我們已到中陰之境,不可走迴頭路,不可看來時路。”


    李大民苦笑:“我感覺這鬼地方隻有我自己,你們兩個都在安全區,我自己在這裏冒險。”


    “我也在。”陳美羽輕聲說:“我們現在要找到我爸爸,順著光過去就可以了。”


    李大民走向路燈,陳美羽跟隨,我趕緊跟在後麵。到了路燈處,陳美羽輕聲問,你看到什麽了?


    李大民道:“我看到有一片水窪,在上麵漂浮著一張黃色符咒。”


    “撿起來,”陳美羽說:“這是地府的通行路引,一會兒要用它上船,能帶我們到我爸爸的關卡裏。”


    李大民深吸口氣,彎腰拾起一片水淋淋的黃色紙片。我在後麵看不真切,心想既然如此,那就跟著他們走吧。


    李大民順著小水窪水流的方向逆向而行,陳美羽一直跟在身旁,我在後麵跟著,心裏有點疑惑,為什麽陳美羽不去做,非得讓李大民來幹這些。


    這鬼地方詭異莫測,出現什麽狀況都在情理之中,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順著水流走了沒多遠,我們到了岸邊,隻見一片大江無邊。這裏的場景沒有顏色,四麵八方一片黑暗,江水隻能看到輪廓,天空中漂浮著碎屑一般的白色絮物,真是到了黃泉路,看得人心裏一陣灰暗。


    這時候,從遠遠的大海深處搖來一隻烏篷船,一開始隻見小小輪廓,轉瞬之間越來越大,用很短的時間躍遷至此,慢慢靠到岸邊。


    這條船上搖動船槳的竟然是一個小女孩,大概七八歲的樣子,表情冷漠。


    看到這一幕,我瞬間渾身打了個激靈,這不就是我曾經見到的七爺嘛?!馬丹龍告訴我,她就是陰間的白無常。


    陳美羽輕輕說道:“李哥,上船。”


    能看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大民也有點緊張,走到船邊正要登船,小女孩走過來攔住,然後伸出手,李大民還真是冰雪聰明,趕緊把水窪裏撿來的路引遞過去。


    小女孩接過路引閃開一條路,讓他們上船,我趕緊跟在後麵。


    小女孩隻是瞥了我這個方向一眼,也不知看沒看見。她慢慢走向船後,開始搖槳,小船離岸,向江水深處走去。


    李大民隨意坐在船上,陳美羽在旁邊,兩人始終緊緊拉著手。我大概覺出來了,他們兩人拉手不是為了什麽親密,而是一種行路方式,具體怎麽迴事還不清楚。


    我站在兩人身後,小船極穩,大江中空無一物,舉目四望隻有茫茫之水,岸邊都看不見。


    這時我的目光落在船的烏篷上,放著簾布遮擋,看不清裏麵是什麽。


    按說那裏坐著的應該是劉洋,可此時此刻也不好肯定。我輕聲說:“大民,你過去把簾子撩開,看看裏麵的情況。”


    陳美羽非常不高興:“不要節外生枝。”


    我蹲在李大民身旁,對著他說:“簾子裏坐著的就是你在花園小區見到的肉身木乃伊,那個叫劉洋的。”


    李大民明顯全身一震,他側過頭想看我,又看不到,疑惑:“你能肯定?”


    “還記得我跟你講過,我見到馬丹龍的經曆吧。當時我用通靈鐲入陰,就是在這麽一條船上見到了劉洋。”我說。


    李大民站起來,不過他還是拉著陳美羽的手沒有鬆開。


    陳美羽著急了,狠狠瞪我一眼,說道:“李哥,現在是要救我爸爸,不要節外生枝。”


    李大民已經抬起腳,沒有絲毫猶豫,隻說了四個字:“機會難得。”


    他來到烏篷前,伸出手要去撩簾子。陳美羽捅了他一下,讓他去看。李大民抬起頭,看到撐槳的小女孩七爺在船尾,眼神冷冷地看著我們。


    李大民一手拉著陳美羽,另一手做了半邊十字的敬禮,意思是冒昧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拉開簾子,簾子一拉,我在後麵也看到了,我們同時愣住。


    簾子裏是空的,並沒有劉洋。


    李大民遲疑一下,陳美羽語速很快:“趕緊迴去。”


    他趕緊把簾子放下,退迴船頭,盤膝坐在地上。七爺繼續撐槳,似乎不以為意。小船在江麵快速滑動。


    “怎麽迴事?”李大民問我。


    我說不知道。


    陳美羽聲音裏透出強烈的不高興:“我不知道你們在找什麽,但是以後這樣的事不要再幹了,惹出禍端怎麽辦?!”


    “美羽,”我說:“我以前走陰也是在這麽一條船上,烏篷裏坐著一個人,為什麽這次沒有?”


    “什麽人?”陳美羽問。


    我一時語滯,不知道該怎麽和她說。


    陳美羽沒有耐心聽我說,她說道:“那人有可能是和我們一樣,僅僅是搭乘船隻的過客。船到彼岸自然下船。”


    “不,不,他的情況很特殊。”我說:“他好像就是在船上修行的。”


    陳美羽倒吸口氣:“還有這樣的人?那還有一種可能,我們現在上的這條船和你去過的船不是同一條。”


    “我記得就是這個小女孩。”我說。


    陳美羽道:“每一個要度過苦海的陰魂,都要七爺撐船引路,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條船。七爺在這裏有千萬化身。”


    我大吃一驚:“那我想找到那條船怎麽辦?”


    陳美羽搖頭:“目前無解,隻能憑機緣。”


    這時,小船慢慢停靠在一處岸邊,不知何時已經登岸。白色飛絮漫天,看起來非常恐怖。


    我們棄船登岸,再迴頭看,那條船已經不見了。


    我們到的這是什麽鬼地方啊,不遠處是一片樹林子,全是雪白色的樹枝,枝枝丫丫在一起,好似鬼魅。


    陳美羽看到林子旁邊的一塊石碑,唿吸急促。石碑上落著厚厚的白色碎屑,有許多類似螢火蟲一樣的帶著光亮的飛蟲舞動,能看到碑麵上刻著兩個字:陳建。


    “這裏就是我爸爸被考驗的中陰關卡,我們快進去。”她說著,拉李大民往那裏跑,我緊緊跟在後麵。


    到了林子裏,白色的碎屑更多,像是下了雪,特別影響視線,周圍大樹的枝頭壓滿了這種白色。


    樹林中間是一大片空地,李大民突然倒吸一口氣:“好冷。”


    我感受不到溫度,但能看到李大民張開嘴吐出很多白色的氣體,可想而知這裏有多冷。


    陳美羽忽然尖叫一聲:“爸!”


    我們順聲音看過去,一棵大樹下坐著一人,全身堆滿白色碎屑,看起來像是一尊雕塑。一動不動,似乎凍僵了。


    陳美羽鬆開李大民的手,飛一般跑過去,一把抱住那人,用手拚命拍打身上的碎屑。


    李大民和我跟了過去。李大民幫著陳美羽一起幫那人清理。


    時間不長,白色碎屑下露出一個人的麵容,外貌漸漸清晰,果然是陳建,也就是陳美羽的爸爸。現實世界中,我見過他的屍體,和現在這個人一般無二。


    隨著碎屑的拍落,陳建緊緊閉合的眼皮動了動,似乎有恢複知覺的可能。李大民趕緊道:“咱們帶叔叔先離開這裏。”


    陳美羽臉色煞白:“出不去的。”


    李大民趕緊站起來,順著我們進來的路跑迴去,我跟在後麵,我們就看到來時的路已經沒有,那裏不知何時長滿了厚厚密密的大樹,堵得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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