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件事論所作所為是他錯了,但是歸根究底,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幫我遞一下刀。”


    武道手捏著刀背,將刀柄遞過去。


    常躍接過來:“謝謝……所以我也沒什麽好怨的,更何況,沒幾個人有我這種好運,死了還能再活一次,是不是?”


    武道站在他旁邊,目光複雜地望著他。


    蔥切成指節大小的段,被常躍扔鍋裏,之後他笑眯眯地抬頭問:“你還有什麽想知道的?或者說現在把我綁到醫院,看看我又沒有妄想症?”


    武道緩慢地搖了搖頭。


    也許是因為快過年了,常躍最近的心情好了很多,話也變多了。這是他重生之後的第一個新年,雖然與武道已經說開了,但這一切對他來說依然很有意義。


    起碼這一次,他將不會因被背叛而絕望離去。


    乳白色的魚湯上方冒著汩汩的熱氣,常躍把蓋子揭開:“再來點兒鹽就能出鍋了……哎,鹽呢?”


    魚湯是他上輩子的拿手絕活,雖然過程簡單,隻是宰條魚扔鍋裏熬湯而已,但這也是常躍唯一拿得出手的手藝。


    這年的除夕,常躍強烈要求自己要露一手,畢竟武道算是自己的客人,讓客人下廚,總歸不是那麽迴事兒。


    結果他在廚房裏找了半天,最後竟然連最重要的鹽都沒找著。


    被他勒令不能插手的武道眼見著魚湯就快熬幹,終於看不下去了,進去將他一把拽出來:“還是我來吧。”


    武道的動作還是那麽駕輕就熟,一切都猶如好幾個月前一樣,沒有任何改變。


    雖然心理上仍有掙紮,不過常躍在偷懶一事上天賦異稟,很快就拋下了心理包袱,吹著口哨在客廳等吃。


    不一會兒等來了好幾個拜年電話。


    這頭公司屬下的電話剛接完,煞有介事地叮嚀了一番,仿佛還是個穩重成熟的公司領導,那頭豐鶴的電話一來,就徹底變了副模樣。


    豐鶴這胖子和老婆孩子去了夏威夷度假,生活安逸得一塌糊塗,在常躍麵前狂嘚瑟,恨不能在春晚前買個廣告,昭告天下。


    不過常躍對他這種生活可不感冒,他天生就不是過安穩日子的料,更別提這種每天被老婆管頭管腳的生活。於是譏諷之,一來二去,兩人彼此不服,竟然吵起來了。


    最後,兩人各自在對對方生活狀態的不屑中掛掉電話,然而過了還沒三秒鍾,電話又響了,常躍接起來,那頭劈頭蓋臉就是一句:


    “你嫂子正做飯呢,手上不方便,囑咐我給你拜個年,要不待會兒放炮聽不見……哎,你怎麽聲音不太對?”


    這個世界都瘋了!


    常躍恨得咬牙切齒:“對啊,怎麽不對。嫂子還好麽?身體怎麽樣?”


    雖然沒見過幾次麵,但是胖哥老婆惦念著他之前對榮凡的好,一直對他十分上心。


    不單隔三差五叫人順路從北京帶吃的用的過來,常躍被綁架後住院那段時間,更是專程來看了他好幾次,早早晚晚地帶飯給他,幫了他大忙。


    常躍嘴上雖然不說,但是心裏是很承這個情的。


    這具身體的養父母已經身故,朋友又都疏遠了,而常躍自己又不擅這種人情往來,能與胖哥夫妻保持這種密切的關係,給他的生活添了絲難得的煙火氣,常躍十分珍惜。


    胖哥說自己老婆身體一直很好,每天忙裏忙外,甚至開始勸榮凡迴學校上學,考個大學待四年。


    “上學不錯,應該讓他上學。”


    榮凡在常躍公司呆了幾個月,雖然表現出的能力有目共睹,但是與那些既有理論基礎又有經驗的操盤手相比,仍然有相當的差距,他自己心裏應該也清楚。


    常躍知道幾年甚至是幾十年後的中國,大學學曆都是必不可少的,因此極力勸說他玩兒夠了就迴學校。


    所有叛逆的少年不願意上學,無非就是為了看看外麵的世界,跟著常躍這麽長時間,榮凡也算是看夠了。


    所有普通人能接觸到的,還有普通人接觸不到的金錢、權力、人性,他也都看過了。


    看過就會知道,人生難得是返璞歸真、塵埃落定,他也該有自己的選擇。


    “那你呢?”胖哥在電話那頭問,“你不找個姑娘過日子?你嫂子昨天還幫你打聽過了,她在豐鎮之前認識一姑娘,盤靚條順會來事,家裏文靜家外潑辣,能降得住你。尤其還在證券公司工作,和你有共同語言,怎麽,不考慮一下?”


    常躍真想把電話給摔了!


    然而剛才聊榮凡的未來,兩個老男人都聊得唏噓不已,氣氛太好,不方便轉折太猛。


    常躍隻能陰陽怪氣地笑了聲:“我這大起大落得,還是別禍害人這麽好的姑娘了。”


    胖哥:“哪兒能啊。而且哥悄悄地和你說,那姑娘還真就不介意這個。你嫂子問她的時候就說了你,人姑娘還特別激動,說是一直很仰慕你。


    望江基金嘛,人家公司還和你們基金有過業務接觸,這也算是緣分……”


    基本是個證券公司,望江基金都有過接觸,按這麽算,全豐鎮和常躍有緣分的女性沒有上萬也有上千。


    嘿,沒想到他還是個花花公子的命!


    接著,胖哥又用他所能有的所有貧瘠詞匯,將那姑娘天花亂墜地誇讚了一番,說得那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沉魚落雁、閉月……


    “打住打住。”常躍一手拿著電話聽筒,整個人翻身躺在沙發上,角度正對著廚房,能看見武道正在裏麵做飯。


    男人因為廚房太熱,脫了外衣,裏麵穿著墨綠色的軍裝背心,露出肩背上紮實的肌肉來,正在切菜。


    他低頭的樣子十分認真,下顎收緊,喉結上下滾動著,手臂上有一層薄汗……


    像是感應到他的目光,武道抬頭看了他一眼,接著端過來一碗炒花生米,然後什麽也沒說,繼續做飯去了。


    花生米炒得火候剛好,不焦不黑,咬起來嘎嘣脆,常躍一邊嚼著,一邊對胖哥說:“你可打住吧,人姑娘再好,和我也不合適呀。”


    胖哥:“還沒見過怎麽知道不合適?這幾天過年,等過了年初三,就讓你嫂子安排你們見一麵,到時候才能知道合不合適。”


    常躍兩條腿搭在沙發扶手上,吊兒郎當的:“那也不成。榮凡沒給你說嗎?我不喜歡女人。”


    胖哥:“啥?你說啥?你再說一遍?”


    讓常躍頗感欣慰的是,榮凡這小子雖然傳過他閑話,但在這種重要問題上倒是嘴賊緊,連自己親爹都沒告訴。


    也算是沒白教啊!


    常躍言簡意賅地對胖哥講了自己的性向問題,接著補充說自己能接受他的不適應,胖哥當沒聽過也沒問題,就是別讓嫂子再給自己介紹姑娘了,浪費嫂子和別人姑娘的時間。


    胖哥好歹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沒多久就反應過來,第一個問題就是:“我說呢,一直感覺你和武道特別奇怪。”


    一顆花生米沒咬就進了氣管,差點兒沒把常躍嗆死,坐在沙發上一陣猛咳,武道要過來看他,常躍示意不用。


    “你這聯想能力也夠牛的。”胖哥去北京後就再沒怎麽和武道見過麵,也就是說,他對兩人在一起的印象,至多停留在從豐鎮走的那個晚上。


    可那時候常躍和武道明明還什麽都沒有呢。


    胖哥懷疑:“你倆真不是?”


    常躍:“真不是。”


    他一臉嚴肅地撇清兩人的關係,武道正好過來給他倒了杯水放在茶幾上,問他溫度行不行,常躍嚐了一口。


    胖哥在電話另一邊忽然一嗓子:“你放屁!我聽見他聲音了!”


    “你他媽才放屁!一邊兒玩兒去吧!”常躍惡狠狠地掛了電話。


    智障!真的是太智障了!大過年的都不消停!


    然而大過年的,他也哪兒都不能去,空有一肚子怒火無處發泄,常躍在客廳裏轉悠了半天,最終還是被飯堵住的嘴。


    一直在外邊應酬吃飯,喝的酒比飯還多,常躍的胃早被傷了個透。現在陡然吃上自己家的熱菜熱飯,感動得簡直要哭。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武道炒菜雖好,但是不會包餃子。當然了,武道不會,常躍這貨就更不會。


    最終這件事還是被擱置下去,常躍倒也不在意,餃子隻是形式而已嘛,有它沒它都一樣。


    “等我學了,明年包給你吃。”武道給他盛飯的時候說。


    常躍夾菜的手突然一頓,聲音也冷淡下來:“哦。”


    明年這個時候,他還不知道在不在人世,怎麽還會肖想一頓餃子?


    兩人都沒有除夕夜看電視的習慣,因此吃飯的時候隻聽見杯盤碰撞的聲音,昏黃的燈光下,沒有人說話。


    雖然平靜之下,誰都不知道對方的心裏是不是波濤暗湧,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常躍竟然有些貪戀這樣的生活。


    幾十年來,他的人生一直是一段接一段的跌宕起伏,即使偶有平靜,也永遠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隨時都可能再上沙場,再入險境。


    這麽多年,他什麽都不缺,就缺這麽一段和緩的,可以鐫刻在他記憶裏的時光。


    即使很快就要失去,他也可以帶著它死去,無悔無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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