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躍給葉至哲把車門關上,在外麵囑咐胖哥:“你不用管別的,直接把他送到戒毒所,迴頭我去接他。”


    胖哥沒想到等自己的是這種活計,一下子驚住了,壓低聲說:“你遇到什麽事了?怎麽突然和這種人攪和到一……”


    “我不要去!我不要去!”葉至哲聽到了什麽,雙手猛烈地拍汽車車窗,頓時淚流成河,樣子可憐巴巴的。


    常躍叫司機把車窗搖下來,嚴肅地對葉至哲說:“你想靠我生活,就必須要聽我的,聽話,等你戒了,我們別的都好商量。”


    雖然葉至哲吸毒是因為受到應勝江的引誘,但是也與常躍有關。他深知毒品的危害,絕對無法坐視不理。


    葉至哲聽他話裏的意思,是非要他戒毒不可了,哭聲更加猛烈,惹得路過的行人都往這邊看。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真的不能戒啊!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求求你,讓我走吧,我想走……”他哭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愈加看不出過去清秀的模樣。


    常躍輕輕歎了一口氣,這孩子涉世未深,仗著長得漂亮還有點兒小聰明,就肆意獨行,卻缺乏承擔責任與麵對困難的勇氣,以後恐怕要吃苦。


    他彎腰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說:“你怎麽知道我不懂?”


    雖然自己沒有經曆過,但是這具身體經曆過的一切,都深深刻在常躍的腦海中。可怖的戒斷反應,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葉至哲一下子收了聲,緊張地望著他。


    他們有了共同的秘密,那一瞬,他們的靈魂彼此相交,就像是曾共同跋涉艱辛的夥伴。


    “去吧,堅持住,以後我去接你。我之前答應過你,要教你炒股的。”常躍在他耳邊輕聲說。


    又想哭出來,但是葉至哲最終還是把淚水忍住了,點了點頭。


    胖哥與常躍點頭示意,坐上副駕駛,車輛無聲啟動。


    常躍站在金碧輝煌的酒店門口,知道這一切已經落進應勝江的保鏢眼裏,或者已經去匯報了。


    他站在街邊,慢慢地吸完了一根煙。


    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常躍注視著地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另一個身影,淡淡地說:“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


    其實也不巧,武道的家就在北京,在外麵完成了任務,無論如何都要先迴家探望父母,他早該想到的。


    而且這樣的酒店,本來就應該是京城名流匯聚之所,兩人的相遇著實算不上一個“巧”字。


    “任務完成得怎麽樣?”他繼續問,心中突然想起武道眉眼上多出來的那道疤。


    從眼角,一直到太陽穴下部,那麽深的痕跡,卻沒有死也沒有瞎,真是萬幸。


    隻剛才那一眼,就讓他無法再看下去,隻能帶著葉至哲落荒而逃。


    常躍上下兩輩子,都沒這麽慫過,心中煩躁不堪,他抬手就攔出租車:“如果沒事的話,那我就想走了,明天上午開盤,我……”


    突然,身後傳來的力量,讓他不受控製得倒退了一步,接著,就被人完全鉗製著往酒店裏走去。


    常躍最恨這種自己毫無行動能力的情況,火氣噌地上來,張口就罵:“武道你個王八蛋!老子當時跟你說的什麽,聽到狗肚子裏去了?殺狗殺上癮了你是不是?自己也想裝一裝?


    我早跟你說過,我們玩兒完了!你沒死在益明是你命大,老子祝你長命百歲,但是你別往我眼前……”


    “武公子這……”酒店經理迎麵走來,瞠目結舌地望著眼前的一幕:身材偏瘦男人長相清秀斯文,嘴裏吐出的話卻不堪一聽,他一路被前麵身材高大的拽住衣領向前走,怎麽也掙脫不開。


    武道麵色陰沉,扔下一句話:“給我開個房間。”


    他話音一落,常躍的罵聲更進一步,馬上從尚且留有一些餘地的罵街,進階到了全程打碼式的罵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與武道有什麽血海深仇。


    經理能明顯看出常躍是被強迫的,但是以武道的身份,就是借他一百個膽,他也不敢多管閑事,隻能充耳不聞。


    武道拿到房卡,一路鉗製著常躍上電梯。


    “老子操-你——”


    他的聲音突然被堵住,背部猛地撞上電梯壁,吻住他的唇急切而渴求,常躍愣了一下,接著,就被攻城略地。


    熟悉的氣息,頃刻之間便鋪天蓋地而來,占滿了他每一寸的唿吸。


    電梯“叮”地一聲到了,兩人氣息不穩地分開。


    武道的唇依然在他的嘴角處流連,甚至最後將頭埋在他頸窩裏,眼角的那道疤觸在常躍的皮膚上,突兀而鮮明,他說:“我很想你。”


    常躍這時候也恢複了平靜,聽見那句話,他渾身肌肉一緊,接著推開武道:“別霸住電梯,別人還要坐。”


    酒店高層的走廊空無一人,走廊上鋪著軟綿綿的地毯,兩邊擺放著半人高的花瓶,常躍一馬當先走在前麵,問武道:“你開的房間是幾號?”


    武道默不作聲地將門打開。


    一個套間,房門正對著客廳的落地窗,北京城夜色空茫,古老的城市正在進入沉睡。


    但他們都沒有誰有空欣賞夜景。


    常躍飛快地在各個房間看了一眼,而後左手將領帶鬆了鬆,快步走到武道麵前,右手擦著對方的腰側伸過手去,將門反鎖,而後順勢從背後抓住武道的頭發——


    男人的頭發比之前在豐鎮的時候長了很多,已經不太能看到青色的頭皮。


    常躍將他的頭壓低下,直直地吻上去。


    刹那間,仿佛有火苗在空氣中燃起,發出劈啪聲。


    除了兩人第一次接吻,常躍還從未如此主動過,這樣的主動,就像是點燃油料的一顆火星,仿佛立馬就能引發一場熊熊大火。


    這是無比的真實,也是無比的絕望,情愈到深處,從來都是一秒天堂一秒地獄,糾纏追逐,至死方休。


    兩人唇舌糾纏,在彼此的身體上摩挲,一邊跌跌撞撞地走進臥室,倒在床上。


    武道的手從他襯衣底下伸進去,手上的繭十分粗糙,重重地摸在常躍皮膚上,就像是某種讓人歡喜又痛苦的酷刑。


    常躍難耐地仰起頭,雙眼緊閉。


    “我弄疼你了?”武道緊張地問。


    聽見他說話,常躍半睜開泛著水光的眼睛,搖了搖頭,接著竭力挺起身來,吻了吻武道眼角的疤。


    那吻輕盈而濕潤,就像是一隻將落未落的蝴蝶,輕輕地在人手指上撲扇翅膀。


    武道一下子就硬得更厲害了。


    他一把將深愛的人摁在床上,兩人盡可能快地脫掉彼此的衣服,武道的手剛觸及到某個地方,卻突然敏感的收迴來。


    “別啊。”常躍在混亂中輕聲說,“不要在意那個。”


    這句話意味什麽,武道甚至無法細想,生怕自己控製不住。


    常躍躺在床上,襯衣早不知道被扔到哪裏去,皮膚亂裹在白色的被單裏,卻顯得他身體愈加潔白細膩。


    這具身體是如此的讓武道朝思暮想,難以忘懷,甚至是在千鈞一發,命在旦夕的時刻,他依然會想起。


    他不知道愛情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強到可讓人忘卻生死,無懼鬼神。


    他虔誠地將吻印在常躍的胸膛上,宛如親吻自己獨一無二的神。


    常躍的手撫過他的脊背,一邊似承受痛苦般眉頭緊鎖:“快做吧,別磨蹭。”


    接著,他在武道耳邊留下一句話。


    就這一句話,讓屋內的氣氛一下子降至冰點。


    武道飛速地翻身從床上下來,將被單扔在常躍身上。


    他神情與言語具是冷酷:“常躍,這種事,你想都不要想。”


    常躍毫不意外地哈哈大笑,他從床頭坐起來,從床另一邊散落的衣褲中翻出煙來,邊點邊說:“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麽還是這麽幼稚?”


    武道神情依舊是冷冷地,沒接他的話茬。


    常躍看著他一件件地穿衣服,身上的肌肉流暢緊繃,猶如一尊雕刻完美的雕塑,隻可惜那雕塑上疤痕交錯,還有清晰可辨的新傷。


    他吹了聲口哨:“怎麽?還是不答應我?那我可找別人去了,應勝江還在樓下。”


    “你敢?!”


    武道突然暴怒,將他狠狠地摔迴床上,手掐著他的下巴:“你去找他試試!”


    常躍一臉無所謂,側過身體繼續抽煙,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自己不上還不讓別人上,你這也太狠了吧,我得罪過你嗎?”


    他說話一句比一句過分,一句比一句欠抽,武道幾乎就要把牙咬碎,恨不得將眼前的人生吞下肚,讓他再也不能出去鬼混。


    但是武道想是這麽想,心裏卻清楚地知道,自己掐常躍下巴的手,還是小心翼翼得,隻是看上去狠而已,實際一點都不疼。


    這種認知讓他感到非常地絕望。


    過了一會兒,常躍沒再得寸進尺,他終於還是把手放開:“之前在益明的事情,是我不對。”


    常躍嘲弄地看了他一眼:“不要道歉,寶貝兒,你這樣讓我看不起你。


    而且,你也沒有錯,在益明我們隻是分道揚鑣了而已。你做出了你的選擇,我做出了我的,沒有誰對不起誰。”


    穿上衣服,武道坐到床邊,看著他的眼睛:“但是你愛我,否則也不會……”


    “是是是,我愛你,我愛過你。”常躍不耐煩地說,“但是現在已經不愛了,我們做出了不同的選擇,我不會去愛一個注定與我不同的人,所以我放棄了。


    對我來說,這是件很簡單的事。你知道的,我愛過很多人。”


    武道聽完他說話,目光望著他的眼睛,平靜地說:“比如在你不是現在的自己的時候?”


    常躍一怔,接著就是釋然一笑:“你都知道啦?怎麽猜到的?”


    在開車前往益明以前,武道同他告別,說過一句話“不管你從哪兒來,是什麽人”。當時常躍就意識到了,武道其實已經發現他身份的問題了。


    因為從來無意隱瞞,所以常躍留下的破綻其實很多。


    像“突然會開車”,能“預測洪水”,這些都是小問題,性格的突變最明顯不過,隻不過都因為常躍身體原主與應勝江的情感糾葛而掩飾了過去。


    連應勝江都以為,常躍的性格突變,是因為情傷太過所致。


    隻有像武道這樣,與常躍朝夕相處才會知道,根本不是這麽迴事兒。


    “很多,”武道迴答,“我打聽過,你以前從來不抽煙。也沒有學過開車,對應勝江言聽計從,很愛他。”


    常躍歪著嘴角笑:“你怎麽知道我現在不愛?”


    眼見著武道又要生氣,他忙安撫了一下:“你繼續說。”


    武道:“而且我看過你給榮凡的本上的字,第一頁上是你本來的字體,但是字體變化也很大。完全不同。”


    常躍點頭。


    “還有,你當時帶我去那間房子,燒香。你不是燒給你父母的,你是……”


    武道沒有再說下去。


    “燒給我自己。”常躍將這句話補充完,“非常精彩的推斷啊,福爾摩斯先生!”


    如果可能,武道真想把這家夥的嘴堵上。


    “你對未來的判斷非常有自信,不管是地價,還是別的什麽。你說胖哥是對你最好的人,當時我就懷疑……”


    常躍想到了很多破綻,但是沒想到自己當時隨口的一句話,就被武道深深地記住了,從而成為了現在證明自己身份的佐證。


    “太厲害了。福爾摩斯先生,能給我簽個名嗎?”


    “好好好,”常躍看見武道的表情,不得不舉手投降,“我不說了。”


    兩人沉默了片刻,常躍才再次開口:“不管你說什麽,我剛才的話永遠都不會改變。”


    武道沒做聲,隻是給他蓋上被子,關掉燈,躺迴他身邊。


    盡管有過親密接觸,但這還是兩人第一次同床共枕,在北京,在武道的家鄉,也是常躍上一世曾奮鬥過的地方。


    武道看著他側躺的背影,盡管心中悲痛難忍,但是現實的甜蜜再次擊中了他。


    這一切猶如身在夢中,使他甚至都想不起曾在冰冷的水中與死神有過的擦肩。


    那個曾在瀕死時喚醒他的人就在身邊,就是死也值了。


    常躍感到炙熱的目光在自己身後巡梭不去,他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武道也累了,從南方迴到豐鎮,又從豐鎮趕到北京,終於找到了自己思念的人,這樣很好,雖然在他睡著的最後一刻,心中又一次浮現出常躍說的話,他說:


    “我們就這樣吧,不要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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