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禹聽出來我們是在討論她,走過來有些茫然的說:“你們是在說要怎麽帶著我出去嗎?要是不行的話,你們、你們就把我留在這裏吧!”


    我:“……”


    陸嚴一張臉黑了下去,他冷笑一聲:“把你留在這裏,好讓你再和我分開一次是嗎?溫禹,我和你說,你最好放棄這個念頭。”陸嚴頓了頓,又森寒的補充了一句,“想都不要想。”


    說完他對江楚城說:“既然溫禹帶著肉身沒有辦法過去,那就再讓她靈魂出竅一次吧。”


    聞言我立刻覺得不妥。


    “溫禹剛才已經出竅過一次,要是再來一次,她恐怕會受不住。”


    陸嚴看向我,冷聲道:“那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我有些訥訥。


    陸嚴現在看起來就像是吃了炸藥一樣。


    但是這個辦法江楚城也沒有同意,他的理由是溫禹就算是靈魂出竅,我們也還要分神出來照顧她的肉身。這話一說出來,陸嚴立刻皺緊了眉頭,麵色不善的看著江楚城:“我會照顧她,不用你們擔心。”


    我覺得現在這個江楚城實在是太奇怪了,有些話根本就是他從來都不會說的,現在卻三番五次的這樣,就想是被什麽東西影響了一樣。


    想了想,我說道:“我倒是有個辦法。”


    陸嚴看向我。


    “我們的術法隻會在荒涼之地中受到限製,但是出去之後就會恢複。陰陽術中有一個術法,能夠讓人在短時間內進入假死的狀態,但是時間一定要掌握好,否則的話可能那人就真的迴不來了。”說到這裏我停頓了一下,有些擔憂的看著陸嚴,“你要是覺得可行的話,我們可以試一下。”


    然而陸嚴還沒有說話,我的提議就被江楚城否決了:“聽起來是不錯,但是讓她進入假死之後,你也會跟著受限。先前你已經被夢魘抓住過一次破綻,現在這樣,你是想永遠被困在那夢境之中嗎?”


    我沒由來的被弄得有點煩躁。


    我看向江楚城,說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們再在這地方耽擱一會兒,溫禹恐怕就真的要死在這裏了,能不能快點想出一個辦法來?”


    說完糖糕就拉了我一下:“娘……”


    她大概是害怕我會和江楚城吵起來,我拍拍她的手,示意沒事。


    江楚城看著我們倆的動作,不知道為什麽目光有些發冷。他看過來的時候,我再一次注意到了他的眼睛。那雙紅瞳之中的黑氣愈來愈盛,我心下奇怪,卻也沒有在這個時候提出來,緩和了一下語氣,又對江楚城說道:“六哥,咱們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江楚城愣了一下,眼裏有茫然的神色轉瞬即逝,他微微頷首:“咱們走吧。”


    “啊?走了?那、那我要怎麽辦?”


    溫禹伸手指著自己,有些弱弱的問道。


    陸嚴揉了揉額角,對我說:“試試你剛才說的那個法子吧,我被她吵得腦仁疼,也想不出什麽別的辦法。”


    我點點頭,而後看向江楚城。


    這一次他並沒有反對,隻是對我溫聲道:“施法之後你不要離我太遠。”


    我嗯了一聲。


    讓生人進入假死的狀態其實很簡單,隻要讓她的其中一個魂魄被迫進入沉睡之中便可以了。


    這個過程其實是比較繁瑣的,但是因為現在條件有限,我也隻好采用最簡單的辦法。在我們走出荒涼之地,而還沒有進入黑色樹海的邊界之時,我告訴陸嚴和江楚城,我得在這裏用靈力讓溫禹的魂魄進入沉睡,讓她直接進入假死狀態。


    陸嚴在聽我說完之後,習慣性的皺起眉頭看我:“若隻是這樣的話,我倒是可以讓她的魂魄沉睡,而不用你的靈力。”一邊說他還一邊看了江楚城一眼。


    我們從荒涼之地走出來之後,江楚城眼裏的黑氣就漸漸消退了下去,但看起來仍然有些不對勁,我甚至有點懷疑江楚城剛才之所以會那麽反常,說不定是受到了荒涼之地裏麵什麽東西的影響。


    我搖搖頭,一邊盤腿坐下,一邊對陸嚴說:“要想讓溫禹在這個時候進入假死狀態,而同時又護住她的魂魄,就隻能強行用術法抑製。雖說如果你和六哥來做這件事,可能比我更快一些,但是你們倆都並非生人,術法之中會帶有煞氣。溫禹之前已經靈魂出竅過一次,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要是在這個時候,你們再強行讓她的魂魄沉睡,隻怕會帶來損傷。”


    聽我這麽說,陸嚴也不再堅持,隻好點點頭,過後沉聲道:“多謝。”


    我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之後便能讓溫禹和我麵對麵坐下,開始運起體內的靈力,強行壓製住溫禹的魂魄。


    而這樣一來,控製溫禹魂魄就全靠的是我的靈力,所以我們必須在我的靈力耗盡之前穿過黑色樹海,迴到酆都城。


    做完這些之後,我的臉色有些發白,感覺自己走路都有一點虛。江楚城皺眉看了我一眼,過後幹脆將我打橫抱了起來。


    “啊!”


    我驚唿一聲,條件反射的摟住他的脖子,抬頭間卻隱隱看見他的脖子上有一些很細的黑線。我微微皺起眉,想要伸手去觸碰一下那些黑線,卻在摸到之前,就被他閃了過去。


    他稍稍低下頭,沉聲道:“做什麽。”


    想了想,我說:“你脖子上有什麽?”


    他眉頭皺了一下:“脖子上?”


    我點點頭,正要給他指一下,卻發現那些黑線消失了。


    “……”


    這一下,我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而這時候,我們也已經走出了黑色樹海,前麵的路變得平坦起來,我示意江楚城可以把我放下來了,但是他卻跟沒有聽見似的,仍舊抱著我繼續往前走。


    糖糕一直抓著他的衣角走在後麵,時不時和我說兩句話,就這麽一路走迴了酆都城。


    進了酆都城之後,我便又用靈力讓溫禹的魂魄恢複過來,隻是這一連兩次的強製性對她的魂魄下手,讓她有點吃不消,一直到我們走進閻羅殿她都沒有醒過來,陸嚴隻好繼續抱著她。


    墨泠和庸華站在閻羅殿門口,看見江楚城抱著我進來,趕忙迎了上來:“大人!”


    等他倆走近了之後,我才發現墨泠手中還拿著一張白色的符紙。


    我頓時咋舌,還說不會被發現呢,結果我們都還沒有迴來這白符就變迴原樣了。


    我下意識的抬眼去看江楚城,他倒是十分淡定樣子,沉著嗓子嗯了一聲,過後道:“何事?”


    我覺得墨泠應該是打算質問他一番的,結果江楚城這樣子反而把他噎了一下。墨泠有些無力的揚著手裏的白符,說道:“大人,您去哪兒了?”


    說完他就注意到了還拉著江楚城衣角的糖糕,震愕道:“這是……”


    江楚城眼珠子都沒有動一下,淡然道:“我女兒。”


    墨泠:“……”


    庸華:“……”


    他倆的表情瞬間變得有點淩亂,不等他們開口,江楚城便抱著我一路走進閻羅殿,糖糕緊隨其後,而陸嚴和溫禹走在最後麵。過了好久,直到庸華說了一聲“走啊”,他倆這才趕緊跟了過來。


    等江楚城坐下之後,墨泠才有些艱難的開口:“現在酆都還沒有徹底平靜下來,下三界又有些動蕩不安,大人怎可在這個時候離開酆都……”


    江楚城嗯了一聲,壓根沒有打算理會墨泠,轉而問道:“我不在的這期間,可有發生什麽事?”


    墨泠和庸華對視一眼,過後上前一步,頗有些無奈的說道:“大人之前讓我派些鬼差去看著幽暗城那邊,您迴來之前那鬼差過來傳了消息,說是先前那被闖入的入口,鬼邪之氣加重,怕是近段時間就會有所變數,還請大人指示下一步我們該如何做。”


    “先不用管。”江楚城說。


    “不管?”墨泠有些詫異,“可這鬼邪之氣若是進到酆都城中來,怕是這裏的魂魄都要收到影響。”


    江楚城看了他一眼,沒有再繼續和他討論這個問題,而是問道:“鬼母如何了?”


    “依舊在寢宮之中,不過最近幾日倒是安靜了下來。我擔心其中有詐,還特地去看過一次,鬼母隻是坐在寢宮前發呆,並沒有什麽異常。”


    聞言我倒是覺得有點稀奇,我們不過是離開了這麽幾日,鬼母居然就變得這麽安靜了?怎麽聽都像是有假。


    江楚城的眼睛眯了起來:“你可有進去看過?”


    這話倒是有點把墨泠問住,他愣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搖頭:“雖說大人之前吩咐我有任何事都可以出入鬼母的寢宮,但我看著並無異樣,加上鬼母畢竟是大人的母親,所以就……”


    “並無異樣?你什麽時候見過她安安靜靜的坐在寢宮中了?”江楚城冷哼一聲,“墨泠,這迴你可是犯了個大錯。”


    墨泠一臉不解,一躬身,朝江楚城作了個揖:“還請大人明示。”


    “我母後性子速來急躁,就算無事的時候也不會安靜坐著,而你如今卻說她在寢宮前發呆,這難道不是最大的異樣?”


    江楚城瞥了墨泠一眼,繼續道:“現在正是下三界動蕩之際,你竟然在這個時候疏忽。”


    墨泠當即跪了下去:“是臣愚鈍!”


    江楚城揮了揮手:“找幾個鬼差和一起去鬼母的寢宮看看。”


    墨泠點點頭:“是。”


    墨泠和庸華走之後,陸嚴打算趁這個時候把溫禹帶迴去,可偏偏溫禹在這時候醒了過來,聽到陸嚴說要帶走自己,死活都不願意。


    “我才不和你迴去!那個三公主早就看我不順眼了,正、正好,我也看她不順眼!”


    溫禹從陸嚴的懷裏跳下來,梗著脖子就往我這邊跑,一邊跑還一邊吸鼻子,聲音聽起來格外委屈:“反正你們兩個郎有情妾有意,我迴去也隻會妨礙你們,還不如就留在這個這裏,我也好和楚翎作伴。楚翎,哦?”


    她這話說的我可是一點都不敢接。


    陸嚴的臉色瞬間一黑,江楚城坐在一旁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我趕忙給溫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說了,可她就跟沒有看見似的,依舊在嘟嘟囔囔的念著:“你之前不是想和我離婚嗎?那我們就離婚好了啊,反正你也不喜歡我,我在你身邊待著隻會讓你覺得麻煩。之前在陽間的時候你把我當成,嗯,當成解決那種需求的工具,現在你有三公主了,我們倆也是時候好聚好散了!”


    聽到後麵我立刻捂住了糖糕的耳朵,陸嚴一張臉已經徹底黑了下去,他站在閻羅殿的正中央,陰風從外麵吹進來,揚起他的衣袂,隻聽陸嚴咬牙切齒的說道:“我不喜歡你?我和三公主郎有情妾有意?我把你當成發泄*的工具?好聚好散?溫禹,這麽久以來你一直都是這麽看待我們這層關係的?”


    陸嚴每說一個字臉色就難看一分,到了後麵儼然是一副要把溫禹生吞活剝了的樣子。偏偏溫禹還在這邊不怕死的點頭:“難道不是嗎?”


    陸嚴盯著溫禹看了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來,我覺得他可能要被溫禹氣死了。想上去幫幫忙,讓溫禹不要再說,但江楚城又在暗地裏扯了我一下,示意我不要多管閑事。


    於是現在的局麵就變成了,陸嚴和溫禹吵架,我和江楚城還有糖糕在這邊看戲。


    溫禹以為陸嚴是被說中了心事不敢接話,更是大著膽子繼續說道:“反正我是不會跟著你迴去的,你以後要是和三公主結婚了,給、給我發一張請帖就好了,當然我、我也是不會去的!”


    陸嚴往前走了一步,溫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我要和,三公主成親?”


    溫禹點頭:“上次我都聽見了,你和那些人說你要和三公主成親,讓他們準備準備,讓這件事不要告訴我!”


    陸嚴看著溫禹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那表情就像是不認識溫禹一樣,墨色的眼裏有淒涼的神色,但片刻後他忽地笑了一聲,聲音沒有起伏的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你聽見我要和三公主成親?”


    溫禹嘴巴張了張,但是沒等他說話,陸嚴緊接著又道,“那你可有聽見後半句?”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淒然。


    溫禹一愣:“後半句?”


    陸嚴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過了好久,方才疲憊的對江楚城說:“既然她不願意迴去,那就讓她留在你這裏一段時間吧,等過段時間,我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了,要是她願意跟我走,我再來帶走她。”


    說完陸嚴便轉過了身。


    我轉頭看向溫禹。


    她傻傻的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又有些憤慨。


    “溫禹。”


    走到閻羅殿門口的陸嚴又忽然停下了腳步,他轉過頭,閻羅殿外的燈火映襯著他的側臉,他緩緩道:“你真的有心嗎?”


    溫禹一怔。


    就這樣,溫禹暫時在陰間司住了下來,但是考慮到她是個生人,不能接觸太多的鬼氣,於是我和江楚城說讓溫禹和我住在一起。但是江楚城沒有同意,後來我想了想,我現在住的地方就是他的寢宮,我和糖糕住在這裏還說的過去,但是讓溫禹住進來,先不說其他鬼會怎麽樣,單是陸嚴知道了,恐怕都有點說不過去。於是思來想去,還是把溫禹安排在了隔壁。


    原本我以為陸嚴走了之後溫禹應該會傷心,畢竟他最後的表情太引人遐想,但是溫禹事後就跟沒事人一樣,還跑來開導我說,陸嚴就是那個樣子的,不用管他。


    “哎,我和你吧楚翎,他一直就是那樣,每次明明是自己錯,但是都要搞成一副是我錯的樣子。他和那個三公主的事,整個上三界都知道,以為我不知道,就成天瞞著我。我又不是傻子。”


    溫禹一邊吃著盤子裏的糖糕,一邊跟我控訴。


    我看了眼那盤幾乎都被她吃掉的糖糕,有些艱難的開口:“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他或許是有苦衷的呢?”


    雖然陸嚴有時候很欠揍的樣子,但我一想起當時溫禹不見了,他那火急火燎的樣子,就覺得他們倆之間肯定是有誤會的。安慰人這種事我確實不太會做,隻能挑些好的來幫陸嚴說話。


    我說完溫禹就一臉驚奇的看著我:“苦衷?什麽苦衷?為了建設上三界所以不得不和那個三公主發生一些,不能為外人道也的事?”


    我手托著下巴,看了眼在外麵和小綠玩的起勁兒的糖糕,搖搖頭說道:“我是覺得,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但是他做的那些事也未必是出自自己的真心。你之前在閻羅殿上那麽說他,是有點過分了。”


    溫禹皺起眉:“哪裏過分了?你想一想,要是鬼王大人一邊和你在一起,又一邊跟別的女人悄悄在一起,是你你會怎麽做。”


    我看了溫禹一眼,覺得這件事完全沒有可比性。想了想,我說:“你喜歡陸嚴?”


    溫禹聞言,立刻道:“誰喜歡他啊,我才不喜歡他,我現在巴不得離他遠遠的才好。哎楚翎,我覺得他其實要離婚也挺好的,至少我不用再每天晚上按照他的吩咐還有他的喜好……”


    “這個東西你可以省略的。”我麵部表情的打斷她,覺得這個人真是太黃爆了。


    溫禹哦了一聲,總結道:“總之就是我不喜歡他就對了。”


    “那你既然不喜歡他,又何必在意他和誰在一起?”


    我慢吞吞的說了這麽一句。


    溫禹又有點傻。


    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那我不是為了爭取自己的自由嗎?我要是不那麽說,他能把我留在這裏嗎?你是不知道,陸嚴那個家夥可霸道了,反正就是你說什麽他都不會聽,隻管自己就好。”


    我搖搖頭:“我覺得陸嚴不是那樣的。”頓了頓,我在溫禹開口之前又問,“你那招靈魂出竅,他為什麽教你?”


    溫禹摸摸頭,有些茫然的看著我:“就是我和他說想學,他就教我了啊。”


    “沒有別的原因?”


    “沒有別的原因。”


    我笑道:“你可知道那靈魂出竅也算是一種禁術?別說陰陽師不能擅用,生人更是不能,但是他現在還是把這個方法教給了你,就因為你想學。”


    “……”


    “試想一下,要是他對你一點也不在乎,他又何必教你這些?他還管那麽多做什麽?”


    “說不定他是閑得慌?”溫禹還在試圖辯解。


    我淡淡道:“他像是那種人嗎?”


    溫禹有點說不出話了。


    過了一會兒,她擺擺手,對我說道:“你、你不要說了,反正我是不會和他在一起了,他要是想和那個三公主在一起,就跟那個三公主在一起好了。其實那個三公主長得也挺好看的,就是脾氣臭了點。正好和陸嚴湊成一對兒……哎,你不知道,陸嚴在她麵前就跟一條被馴服了的狼一樣,可溫順了。”


    聽完之後,我沒有說話,隻是覺得溫禹這一次是真的有點過分了。


    於是我決定不再參合他倆的事。


    陰間司沒有白天和黑夜,隻能憑著我的感覺來判斷什麽時候是白天,什麽時候是黑夜:想睡覺了就是晚上,起床了就是白天。


    解決完溫禹的事,我便招唿糖糕上床睡覺。


    誰知道她居然說什麽都不和我一起,說了兩句見她還是十分堅持,我也就沒有再管她。


    夜裏,我獨自一人躺在床上,卻是翻來覆去都睡不著。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在荒涼之地的時候,江楚城那怪異的樣子。


    他的眼睛,他的言行,還有他脖子上那些詭異的黑線。


    想到這些,我心裏就隱隱的有些不安,就像是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了,這種感覺跟我當年最後一次給楚家占卜的時候一模一樣。


    事實上從閻羅殿出來之後,江楚城幾乎就沒有再和我說過一句話。


    我覺得他應該是在為我在荒涼之地裏和他的爭吵慪氣,可我響了很久,都覺得這個生氣的人應該是我才對,他倒是先和我冷戰上了。


    我撫著胸口,想著這麽多年來除了在我失去記憶的那個時候,我經常和他發生爭執,在那之前,更或者是之後,我們都沒有真的因為一件事吵架,然後冷戰過。


    既然現在糖糕已經迴來了,那我們也沒有必要再爭吵下去了吧……


    而且他當時確實是十分的不正常,說出那種話,會不會是因為被什麽東西影響了?


    一邊這麽想著,我一邊穿好衣服翻身下了床。


    糖糕和小綠已經迴去睡了,聽不到她倆吵鬧的聲音,就覺得整個陰間司都跟著安靜了下來。我從屋子裏出來,慢慢的往寢宮正門踱步而去,卻在快要走到的時候,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抬起頭的時候,便看見那人神色晦暗不明的站在不遠處,安安靜靜的看著我。


    我心頭一喜,下意識的就要上前去。但卻在一步邁出去的時候,發現了不對勁:他的眼睛是黑色的,不僅僅是瞳孔的變黑,更是連眼白都變成了黑色。


    這種情況我隻在一個人身上看到過,那就是很久之前,他在那個許小北她們當年玩四角遊戲的那個屋子,抓到蕭寒的時候,蕭寒的眼睛也是這樣。


    我慢慢收迴了腳,小聲的開口:“六哥?”


    江楚城嗯了一聲,卻沒有動,仍舊直勾勾的看著我。我被他那眼神看的有點發毛,半晌又道:“怎麽了?你怎麽過來了?”


    這一下,江楚城終於有了一點反應,他的眼珠子像是動了一下,嗓音低沉:“來看看你。”頓了頓,他又說道,“這麽晚你要去哪?”


    我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但是又不敢和他的眼睛對視太久,看了一會兒之後又移開視線。抬手習慣性的想摸一下鼻子,但最後還是改成了摸頭,小聲說:“我也打算去看你。”


    他似乎是笑了一聲:“進去吧,我都過來了。”


    說完他終於從門外走了進來,過後問道:“糖糕睡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那聲音讓我有點不自在。


    還有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氣息,也讓我覺得有些古怪,可是除了他那雙眼睛,我實在看不出他還有什麽別的不一樣。


    我嗯了一聲:“和小綠玩了一會兒,玩的累了就去睡了。”


    我跟他身後又慢慢往迴走,但是他好像並沒有要進屋的意思,而是牽著我到了寢宮外麵的那處涼亭坐著。其實很早之前我就發現了,他這寢宮,跟當年我們在江府的時候沒有什麽區別,就連一些布局都是差不多的。隻是這陰間司不能種植陽間的植物,否則的話恐怕他連梨樹都要種上。


    我坐在他的旁邊,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我終於忍不住問道:“你的眼睛怎麽迴事?”


    江楚城低頭看了我一眼,眼裏的黑色好像有些消退,他說:“鬼邪之氣開始在影響我了,有時候我會控製不住。”


    我愣了愣:“鬼邪之氣會影響你?可是那原本就是你的體內的東西呀?”


    他握著我的手,暫時沒有迴答我這個問題,而是說道:“先前在荒涼之地,你可是生我氣了?”


    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我的手背,冰冰涼涼的感覺,又帶著一些酥麻。我動動身子,讓自己往他那邊靠了靠,想了想,又把頭靠在他的肩上,小聲說:“嗯,生氣了。”頓了頓,我又道,“因為我覺得很不可思議,在那種情況下你竟然會不去救我們的女兒。雖然我知道你是因為不記得她,所以才會選擇先保證我的安全,但是我卻沒有辦法不去,而且你還說什麽糖糕要是不能自己迴來,就不配做你的女兒之類的話,差一點就要給氣哭了。”


    我的語氣很平靜,也沒有要怪責他的意思,更像是在和他敘述自己當時的心情。


    聽我說完之後他歎了口氣,方才緩緩道:“若是我說那時候我是感覺自己控製不住體內的鬼邪之氣,擔心會傷害到你,所以才不讓你去救糖糕,你可會信?”


    聞言我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睛已經恢複了正常,隻是眼裏的紅色還有些暗淡。


    我道:“可是你之前都沒有,怎麽會到了荒涼之地……難道是因為荒涼之地是陰間司的邊界?”話說到一半我就想起先前陸嚴和我說,那荒涼之地也是下三界接壤的地方,難道是因為這樣,江楚城才會沒有辦法抑製自己體內的鬼邪之氣?


    江楚城答道:“應該還是那樣。我們進去的時候,我有很努力的在克製自己。但是消滅那團妖魔之物化成的黑氣出現之後,我就漸漸有些控製不住。”頓了頓,他又低聲道,“那些話不是我的本意。”


    他一邊說,一邊偏著頭輕輕蹭了蹭我,而後說道:“我的確沒有想起糖糕,還有你腹中的寶寶,但是不管怎麽樣,糖糕都是我們的女兒,我不可能不去救她。隻是當時那種情況,我也的確會優先保證你。你明白嗎?”


    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見我沒有反應,又繼續道:“我原先的打算是帶著你們先走出荒涼之地,然後我再迴去找糖糕,但是……”說到這裏我突然沒聲了,過了一會兒,他方才道,“這事確實是我沒有考慮到,你若還是生氣……”


    他又頓了頓。


    我抬眼瞧他:“若我還是生氣,你要怎麽樣?讓我休了你嗎?”


    “這個不行。”他握著我的手忽然緊了緊,剛剛還是討好的語氣,現在就變得格外霸道,“就這個不行。”


    我哦了一聲,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到到底要讓他做什麽好,最後幹脆說,“那、那你抽個時間,去跪會兒搓衣板吧。”


    他輕笑了兩聲:“好。”


    聽江楚城那麽解釋了一番之後,我心裏確實好了一些,但是那鬼邪之氣聽起來似乎並不是什麽好東西,這一次還好,如果說江楚城之後也會被這東西控製,那豈不是我就要開始時時刻刻都防著他?


    想到這裏,我不由得問道:“那鬼邪之氣就沒有什麽辦法能夠壓製住嗎?或者淨化掉?”


    “正如你剛才所說,這鬼邪之氣本就是我體內的東西,壓製還行,但是淨化……”說著他又是啞著嗓子笑兩聲,“你就不怕把我給淨化沒了?”


    我想想也是,他現在本來就是靠著這鬼邪之氣才能夠重聚魂魄,先不說能不能淨化掉,萬一真淨化掉了,說不定他也沒有了。我不禁有些喪氣的哦了一聲:“那要怎麽辦?”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這次的事有些蹊蹺。


    先是溫禹和糖糕兩個人誤入荒涼之地,原本我以為鬼母肯定會趁著我們都不在的時候在酆都城作祟,但是沒想到她居然是異常的安靜。陸嚴之前和江楚城說過,鬼母的目標應該不止是下三界,而且現在江楚城雖然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卻依舊是和鬼母水火不容。


    照鬼母那個性子,她肯定是會心有不甘的,可偏偏現在一點動作都沒有,簡直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把這些話說出來之後,江楚城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他忽然把我抱到了腿上,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臉,而後道:“翎兒,我下麵要說的話,你定要聽仔細了。”


    他的表情十分嚴肅,我心頭一凜,也收斂了神色,認真的點點頭。


    寢宮的前院之中隻有我和江楚城兩個人,陰風吹得我的後背嗖嗖的涼,江楚城的聲音沙啞而低沉。


    “你之前應該已經聽見我同陸嚴說過,因為母後的封印被解除,現在正是下三界動蕩之際,上三界看起來也是不怎麽太平。而經由荒涼之地一事,我逐漸發現自己已經開始控製不住體內的鬼邪之氣,所以很難保證之後會發生什麽事。”


    我有些聽不懂他後麵的話,不由得皺眉問道:“什麽叫,很難保證之後會發生什麽事?”


    他說:“你可知道鬼邪之氣從何而來?”


    我點點頭,這個我倒是知道,鬼邪之氣隻存在於下三界的混沌地帶,因為當年江楚城就是在那個地方誕生的,所以鬼母才能夠在混沌地帶用鬼邪之氣重塑江楚城的魂魄。


    “不錯……”江楚城稍稍一點頭,隨後道:“然而我體內並非一開始就是鬼邪之氣。”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碰了一下我的額頭,“否則的話單憑你一個生人,是絕對不能夠承受我的魂魄的。”


    “然後呢?”我總覺得他要給我說的應該不是這些。


    江楚城看了我一眼,少頃,再次開口:“恐怕你也發現了,這次糖糕和溫禹被突然帶到荒涼之地,還有酆都城這幾日來的異常,把這些事結合起來看的話,隻怕背後又是有什麽陰謀。”他頓了頓,“原本我不打算告訴你這些,但是在荒涼之地的時候,我發現自己開始有些控製不住體內的鬼邪之氣,那些東西在慢慢吞噬我的理智,我很害怕。”


    我愣了愣。


    他以前很少和我說這些我們可能會有的危險,更加讓我沒想到他最後竟然會說出這樣幾個字。


    我忍不住往他懷裏靠了靠,手搭在他的肩頭,問道:“害怕?為什麽?”話說出口我便想起之前在荒涼之地的時候,他脫口而出的話,思忖一番之後,我在他開口之前說道:“你是害怕有一天會控製不住自己?再對我說出那樣的話?”


    “那倒是其次的。”他扯了扯嘴角,目光深邃,“比起那個,我更害怕有一天我會控製不住自己,然後做出一些連我自己都想不到的事。”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手輕輕放在我的脖頸,紅瞳之中竟是有些慌亂。他喃喃的說道:“翎兒,在荒涼之地的時候我之所以那麽急切的讓你離開,便是因為我發現有那麽一個瞬間,自己的心裏竟然有一個聲音在叫囂著讓我殺了你,而我也差一點就失去控製。”


    “……”


    我沒有說話,隻是目光平靜的看著他,聽他繼續說道:“其實到現在我已經想起了不少的事,雖然你的影子還是很模糊,可對你的感覺卻是從來沒有一刻被抹去。所以我很害怕,萬一有一天我真的沒有辦法控製這鬼邪之氣,而突然對你下手……”


    他有些說不下去了,連放在我脖子上的手都有些發抖。在他的手收迴去之前,我用力抓住了他,低低開口:“所以你是害怕自己會殺了我?”


    “不隻是你。”他說,稍稍低垂著頭,目光落在我的肚子上,“還記得你先前問我,為什麽我現在醒了,但是寶寶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嗎?”


    我嗯了一聲:“你當時也沒有告訴我原因。”


    他像是笑了一下:“不是不告訴你原因,而是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不過現在,我倒是可以告訴你原因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聽他說:“是因為鬼邪之氣。”


    我突然之間有些疲憊,又是鬼邪之氣。


    我其實有一些不明白,既然江楚城是在混沌地帶出生的,那麽鬼邪之氣就不應該對他造成任何影響才對。現在他不但控製不住那鬼邪之氣,更是還影響到了寶寶。


    這我實在是沒有辦法理解。


    難道說,是因為鬼母在給江楚城重塑魂魄的時候做了什麽手腳嗎?


    我疑惑的看著江楚城,片刻後聽他說道:“母後給我重塑魂魄的時候,我並沒有意識,所以並不能肯定她是不是真的這麽做了,隻是近日來她的表現,還有糖糕和溫禹這件事,讓我不得不引起重視。”


    “那你打算要怎麽做?”我問。


    他嘴巴動了動,說了幾個字:“我想讓你暫時離開陰間司。”


    我想都沒想就立刻道:“我不要!”


    開什麽玩笑,我好不容易才能夠和他在一起,現在他又要送走我?


    “翎兒。”他眉頭皺起來。


    我搖搖頭,聲音也跟著沉了下來:“江楚城,我和你說,唯獨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現在你什麽都想不起來,鬼母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背地裏使壞,而且陸嚴那邊也分不開身,我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頓了頓,我又補充了一句,“不管什麽時候,我都不會再離開你了,你、你也別再趕我走。”


    “方才我和你說的話,你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嗎?”他的神色有些無奈,又有些複雜。


    我說:“聽見了,可是你現在不是還能抑製住嗎?”


    “等我抑製不住的那時候,一切就太晚了。”他歎了口氣,“翎兒,隻有你,是我不想也不願意傷害的,你明白嗎?”


    我知道他說的沒有錯,如果真是像他說的那樣,有一天他不再能夠抑製住自己體內的鬼邪之氣,而完全失去了理智,那麽照之前那個情況來看,他可能第一個就是要殺了我。


    可即便是這樣,我也不想要離開他的身邊。


    葉弛不見了,蕭寒現在也死了,他要打算把我送到哪裏去?難道又讓我一個人帶著糖糕過之前那種日子嗎?可是那時候我還能一邊收集他的魂魄等著他迴來,但如果說,他真的到了被鬼邪之氣控製的那一天,我還能再等到他嗎?


    我不敢想。


    一番話,讓江楚城也沉默下來。


    顯然他之前並沒有想到這些,現在被我提出來,又成了一個難題。


    趁著他開口之前,我繼續說道:“我不要和你分開,我們已經分開太久了。從七百前開始……那時候雖然我和你有婚約在身,可是要相見也是極其不容易。你知道嗎?那時候每次我們見麵,都隻能是你路過我那裏,唯一的一次我去找你,還是在我臨死之前。”


    眼睛變得有些幹,想到這些事又是忍不住的難受。我湊上去親了親他,磨蹭著他冰涼的唇瓣,輕輕說:“我不想再離開你的身邊了,讓我留下來和你一起想辦法好不好?你不能遇見事情總是想著讓我離開,做人要講道理,做鬼也是要講道理的嘛,何況你還是我的夫君,你怎麽能一次次的讓我離開你的身邊?”


    江楚城沉默了很久,就在我以為他又要選擇沉默的時候,他身子又稍稍動了動,過後順勢吻了我一下,低聲道:“剛才喚我什麽?”


    我往後仰了仰,眨眨眼看他,過後又親了他一下:“夫君。”


    這一迴他直接扣住了我的後腦勺,獨屬於他的冰涼氣息竄入我的嘴裏,在唇齒之間流連。


    好一會兒,這個綿長的吻才終於結束。


    我被他吻得有些喘不過氣,他放開我之後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又在輕啄了我一口,過後低聲道:“你可想好了?”


    我抬眼看他,堅定的點點頭:“想好啦。”


    他聽完又是一聲歎,過後道:“不想和你分開,也不想讓你和孩子受到傷害。你這是在逼我不要再來見你嗎?或者說,找個安全一些的地方把你藏起來,讓我就算在日後失去理智,也沒有辦法找到你?”


    我急道:“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的,你不要把我關起來……”


    我話還沒有說話,江楚城就悶著嗓子笑起來,我這才反應過來他真是在逗我,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你煩不煩啊,都這個時候了還和我開玩笑,我真的會當真的。”


    他兩眼含笑,語氣卻是十分認真:“若我說真是這樣打算的呢?”


    “那就隻有揍你一頓了。”我有些垂頭喪氣的說。


    他摸摸我的頭:“你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氣,也不知道哪裏學來的。”


    我悶悶的說道:“我隻是不想和你分開。”


    江楚城嗯了一聲,“我也不想,但我更加不想傷害你。”


    我知道他這麽說,依舊是在試圖把我勸走。


    我環住他的脖子,和他說:“你自己都說你可能會壓製不住體內的鬼邪之氣,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就算我走了,以後你還能想起我來嗎?我們還能在一起嗎?也許你會說活著就會有希望,可是誰知道那要過多久啊?十年?二十年?還是幾百年?”


    江楚城不說話了。


    我繼續道:“我知道,我也許根本幫不上什麽忙,但是我覺得,我們還是能夠一起想想辦法的。而且,鬼母身邊說不定還有清寂在,真是那樣的話,就算我離開你的身邊,也未必是安全的。清寂打不過你,但是他未必會放過我。”


    提到清寂,他的臉色也沉了沉。


    其實我到現在都有點不確定,那隻貓靈到底是不是清寂。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在鬼玉融合之後,江楚城去殺清寂,絕對是沒有手下留情的。清寂能活下來,應該是因為他早就料到會到這樣的事發生,那麽會不會是他在江楚城沒有發現的情況下保住了自己的魂魄,所以才活了下來?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還有一點也很奇怪。


    那隻貓靈要是真是清寂,當時鬼母要殺我的時候,它又為什麽要出來幫我?按照清寂的個性,不是應該和鬼母一起往死裏整我嗎?還是說那隻貓靈並沒有完全被清寂附身,而是隻是清寂的一縷魂魄附著在了上麵?


    想不通。


    我現在就覺得但凡是和清寂扯上關係的東西,就會變得格外燒腦。


    不過不管到底是怎麽樣,那隻貓靈我們是一定要防著了。


    聽我說完,江楚城微微歎了口氣:“先前還以為那隻貓靈是你的,所以在它逃掉之後我也沒有去追,沒想到它竟然是清寂。”


    他說話的時候眉頭又習慣性的皺了起來,我伸出手替他揉了揉,又一邊說道:“和你沒有關係啦,你那時候也不記得這些事,而且怪也是怪那清寂太狡猾了,那時候我都以為他應該是死了,你知道嘛?我在去混沌地帶找你的路上還遇見了他的神識,他同我說的那番話,讓我更加相信他應該是沒有死。現在想一想,他當時肯定是為了迷惑我才那麽做的……”


    說著我頓了頓,朝江楚城扯出了一個笑臉,小聲說:“他那麽變態,保不準之後還會做出什麽事來。比起他,我倒是覺得在你身邊更加安全一點,而且萬一他真的和鬼母聯手的話,也許還會慫恿鬼母對你下手,我要是離開你的身邊了,要怎麽才能保護你?”


    江楚城一開始聽的特別認真,直到我說到後麵那句話的時候,他驀然一笑,隨即摟緊了我:“保護我?”


    我點點頭,看他一副不是很相信的樣子,不由哼道:“雖、雖然我總是被清寂算計,但是除開這個來看,我還是很聰明的好不好?”


    江楚城看著我沒有說話,隻是眼裏有笑意。


    我忍不住戳了他一下:“反正你不許趕走我。”


    他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隻是動動手臂,讓我完全靠在了他的懷裏。


    現在似乎又到了下三界的動蕩之際,因此江楚城在寢宮待了沒有多久就迴去了。


    他走的時候讓我記得在這寢宮附近布好符陣,之後不管是誰,都不要輕易放進來。我知道他說其實是自己,也知道他說不定之後會很少過來了,但還是應了下來,不想讓他太過於操心。


    幽暗城某一處有鬼邪之氣侵入,先前陸嚴和江楚城就說過,鬼母很有可能是和另外兩界的妖魔之物開始聯手了。說實話我每次想到這些的時候,還是覺得有些玄妙,那種感覺就像是在聽故事一樣。


    誰能想到,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裏,除了鬼物,還會有妖魔之物的存在?


    一邊想著這些,我開始一邊在寢宮裏布下符陣。


    但是因為符陣本身會散發出讓鬼物害怕的力量,而且在陰間司,我不能夠點燃陰陽香,也就沒有辦法來掩蓋住這力量。所以在布陣的時候,我並沒有用上太多的靈力,一來是擔心這寢宮會因為符陣而有所損傷,二來是符陣的力量如果太大,說不定會影響到陰間司裏的魂魄。


    所有的事都做完之後,我又坐在屋前的門檻上發呆。


    “娘。”


    糖糕在這時候醒了過來,我轉過頭去看她,朝她招招手,她乖乖巧巧的走過來,有些睡眼朦朧的靠在我的懷裏。


    “娘你剛才在畫符陣嗎?”


    我嗯了一聲:“影響到你睡覺啦?”


    糖糕搖搖頭,有些疑惑的說道:“可是現在不是在陰間司嗎,為什麽娘你還要畫符陣?”


    我習慣性的想要把她抱起來放在腿上,做出這個動作之後才想起,她已經不是之前那個能夠爬在我頭頂趴著的小家夥了,於是隻好作罷。沉吟一番之後,對她說道:“因為現在陰間司也不安全。”


    我沒有打算隱瞞她,因為我覺得這些事情還是讓她早一點知道比較好,而且在那之前,我還得讓她學會一些術法。


    不說能夠滅天滅地,至少也應該像一個陰陽師和現任鬼王的女兒,多少都得會點保命的技能,不至於下次她要是再被帶到那種鬼氣橫生又邪祟作亂的地方之時,半點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聽見我說要讓她學習書法,糖糕頓時苦了臉,哀求道:“可不可以不學啊娘?”


    “不行。”我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


    “娘……”


    “不要撒嬌,說不行就是不行,待會兒我就教你一些簡單的。”


    “可是我不想學啊。”糖糕吸吸鼻子,趴在我懷裏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我拍了一下她的頭:“賣萌也不行,之前就是因為我沒有讓你學,所以你才會被帶到荒涼之地。”頓了頓,我低下頭十分認真的看著她,“難道在荒涼之地的時候,你就沒有想過說覺得自己太弱小了,連朋友也保護不了嗎?”


    聞言糖糕癟了癟嘴:“想過。”


    我說:“那不就得了。”


    “可是……”


    我打斷她:“沒有可是。如果你想要保護自己身邊的人,就必須學著自己強大起來。你想想,要是有一天娘遇見了危險,隻有你一個人能夠救娘,可是你卻沒有這個能力,你要怎麽辦?”


    糖糕看了我一眼,小聲說:“我會去找爹。”


    我:“……”


    我心裏那個氣啊,抬起手差一點就要敲到糖糕的頭上,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我有些頭疼的想著,糖糕這麽懶散,其實跟我也有很大的關係。因為我一直想著她是來之不易的,我和江楚城幾乎就沒有同時陪在她身邊過。所以以前不管她想要做什麽事,或者不想要做什麽事,我差不多都是順著她,所以才會讓她變成現在這樣。


    我歎了口氣,頗語重心長的和糖糕說:“爹和娘不可能會一直在你身邊,你都已經七百多歲了,怎麽還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你忘了你之前怎麽到荒涼之地的?還有七百年前,你被清寂帶走的時候,不也是因為自己沒有能力反抗?”


    糖糕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囁嚅道:“好歹以前豔骨還在我的身邊呢,現在也不知道她去哪裏了。”


    提到豔骨我就想起在拍賣會的時候,她和我說的那些話。我摸了摸糖糕的頭,繼續說道:“所以這就更加說明了不是誰都能夠永遠陪在你身邊,除非……”


    糖糕抬頭:“除非什麽?”


    我哦了一聲:“除非你也找到一個像你爹一樣的夫君。”


    “……”


    糖糕還沒有說話,我又輕飄飄的說道:“可是你現在這樣一副未成年兒童的樣子,我估計你是找不到的,所以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老老實實的學習術法吧。”


    一邊說我一邊拉著糖糕站起來,帶著她走下了台階。


    糖糕委屈的快哭了,到庭院中之後和我對立站著,還在不死心的問我:“娘,真的要學嗎?”


    我瞧了她一眼,沒有再和她廢話,而是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符紙來,小聲念了句咒,便將符紙朝她丟了過去。


    黃色的符紙在半空中燒起來,又直直的奔著糖糕而去。


    “啊!”


    糖糕驚叫一聲,在符紙落在她身上之前有些狼狽的閃開了,隻是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我皺起眉,說道:“起來。”


    糖糕揉了揉屁股,抽抽鼻子,委委屈屈的看著我:“娘……”


    我默不作聲的又從懷裏掏了一張符紙出來,幽幽道:“你再不起來,我又要來了哦。”


    說完我便再次念起咒語,糖糕嚇得趕緊爬了起來,一邊躲著我,一邊嗚咽的說:“娘你不是說要教我術法!為什麽要用符紙對付我!”


    我看著她跑來跑去的身影,歎了口氣,在心裏想著我這還沒有用上幾分靈力呢,就躲成這樣。而後不鹹不淡的開口:“因為我這是在鍛煉你的反應……好了,快點,江慕翎,不要跑了,你再跑下去我隻好用別的手段了啊。”


    一聽到我喊她的大名,糖糕頓時渾身一個哆嗦,小小聲的哦了一下,在那頭有些茫然的站著:“可是我要怎麽做啊?”


    我說:“你忘了當時我在鎖魂台上的時候,你是怎麽教我的?你體內雖然沒有你爹的魂魄,但好歹也是流著他身上的血,況且這還是在陰間司,對你來說是再好不過的學習術法的地方。”我頓了頓,“集中精神,好好想一想你應該怎麽應對我,要怎麽避開我的符咒,還要趁機來攻擊我。”


    糖糕小幅度的點了一下頭,雖然還是一副不情不願的的樣子,不過好歹是聽進去我的話了。


    她慢慢閉起了眼睛,片刻之後,我感覺到她周身散發的陰氣突然暴漲,而她的指甲也陡然變長,再睜開眼的時候,她的眼睛變成了和江楚城一樣的紅色。


    “我、我來了啊!”


    我欣慰一笑,晃了晃手中的符紙,漫不經心的說道:“快來,小家夥。”


    糖糕麵色沉著,在聽見我那挑釁一般的話之後,瞳孔中的紅光更甚,深吸了一口氣就朝我撲了過來。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手裏拿著的符紙也是半天都沒有放下。等到糖糕快到麵前的時候,我這才小聲念了句咒,身形一閃,在她和我擦身而過的時候,將符紙穩穩的貼在了她的背上。


    糖糕的四肢瞬間變得僵硬,兩臂張開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哎。”


    我歎了口氣,慢悠悠的走到她的麵前。


    因為符咒的力量,糖糕的四肢都被束縛住了,暫時還動不了,隻有一個腦袋能稍微扭一扭。


    她抬起頭,一張嘴噘得都快能掛上水壺了:“娘……好難啊,我根本做不到啦。”


    我蹲下身,放低了聲音和她說:“你這才第一次呢,你就說不行。”


    “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啊,為什麽非要逼著我學習這些嘛。”糖糕一邊說,還一邊抽了抽鼻子。


    我看著她這依舊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的樣子,又想起之前她險些在荒涼之地喪命的事,難免心裏頭有點生氣,連帶著聲音也嚴厲了一些:“我剛才給你說的話都是白說了,對嗎?江慕翎,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你爹和你娘不可能一輩子都守在你的身邊,也許有一天我們還會有不得不分開的時候,那個時候,你說不定又會落到之前的那個處境。現在我和你爹還能夠去找你,那萬一以後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去救你,你又要怎麽辦?賣萌嗎?”


    我在糖糕麵前始終都是溫和的,這麽嚴厲並且嚴重的對話,這還是幾百年來的第一次。


    糖糕雖然已經有七百多歲,可是這七百多年裏,除了她跟著我的那幾十年,在之後的歲月裏根本就沒有人和她講過這些事,所以她就算年紀不小,可心智還是不成熟。


    糖糕被我說的有點眼眶發紅,咬著下唇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我看著她那個樣子又有點心軟,可是想到她在荒涼之地的那個樣子,還有七百年前被清寂帶走也是毫無還手之地,心一橫,便繼續道:“你哭也沒有用,這一次你不想學也要學。你要是覺得娘還是太溫和的話,我就去把你爹找來,讓他來教你。”


    糖糕一聽到我說江楚城,眼裏明顯升起了一抹希冀的光芒,我輕輕哼了一聲:“你不要以為你爹現在好說話了,他可不記得你,我隻要跟他說讓他對你不要心軟,你就再是撒嬌賣萌也沒有用……”


    “可是我不明白啊。”糖糕有些哽咽的打斷了我的話,“我不明白啊,為什麽娘突然之間就要逼著我學這些。和溫禹到荒涼之地這件事的確是我的疏忽啦,可是我會保證不會有下一次的。娘你為什麽一定要讓我學術法,我真的不想學嘛,還有說什麽你和爹以後會離開我這種話……我、我一點都聽不懂呀,娘你、你為什麽要這麽說……”


    糖糕一邊說,眼淚就一邊往下掉。瞳孔中的紅光也漸漸暗淡下去,那樣子看的我心痛,說的話更是讓我難受的不行。


    我轉過頭去吸了口氣,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怎麽就是不懂呢?娘之前就和你說過了呀,我和你爹不可能一直在你左右,你也不可能永遠都留在我們的身邊。萬一,娘是說萬一,萬一你以後遇見了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可是你卻一點能力都沒有。那個人如果眼睜睜的在你麵前死掉,到那時候你要是後悔就來不及了,你明白嗎?”


    糖糕嗚嗚咽咽的哭著,像是根本沒有聽進去我的話。


    我歎了口氣,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卻並沒有拿走貼在她身上的符紙。


    原本以為之前和她說那麽多,應該能讓她明白這道理,卻沒想到還是一點用都沒有。


    “你在這裏好好想想吧,等什麽時候想通了,我什麽時候再過來。”


    說完我便起身離開了。


    “娘!娘!”


    糖糕在身後扯著嗓子喊我,我也沒有迴過頭去看她。


    我迴到了屋子裏,把放在桌子上的糖糕端了出來,坐在門檻上,一邊吃著糖糕,一邊看著糖糕。


    江楚城在荒涼之地的時候,已經開始逐漸控製不住自己體內的鬼邪之氣,而也正是因為這樣,才又影響了我腹中寶寶的醒來。正如他所說,我們都不知道他到底什麽會徹底被鬼邪之氣控製,所以在那之前,我必須做好一切,給自己,給寶寶,也是給糖糕鋪好一條後路。


    而且……如果江楚城真的到了不能夠控製自己的那一天,我很有可能依然會選擇留在他的身邊,就算不能夠在他的身邊,我也不會離他太遠。但是糖糕,我是絕對不會讓她留下來的。


    這就是為什麽我剛才會和她說,我和江楚城總有一天會離開她的原因。


    糖糕現在太軟弱了,不僅僅是因為她不會任何術法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現在已經被我慣得但凡遇到一點事,就會選擇退縮。


    清寂沒有徹底的死去,我們現在一點都不安全。


    如果真是到了不得不麵對清寂的那一天,我恐怕也沒有辦法來分心照顧糖糕。


    這麽多年她一直被我護在羽翼之下,我沒有辦法保證她絕對的安全,隻能讓她盡快成長起來。


    我看著趴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糖糕,又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因為糖糕現在本身不是很強的緣故,所以我在用那張符紙的時候,也沒有灌注太多的靈力,差不多兩三個小時就可以解除了。但是這都已經好幾個小時過去了,她還是趴在那邊。


    盤子裏的糖糕已經吃完了,我拍了拍手,正要起身之時,忽然又感覺到從鬼母寢宮的方向傳來的鬼氣,這一次雖然不是很強烈,但是卻讓我有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


    我微微皺起眉,掐著手指算了算,但是卻沒有法係哪有什麽異常。可因為心裏有所顧忌,在看了一眼糖糕之後,我便折返迴屋子,拿了一個碗弄了點水來,過後咬破手指往裏麵滴了兩滴血。


    血水很快在水中暈開,我走出屋子,麵對著鬼母寢宮的方向,一隻手將碗托起來,一邊又念了句咒。


    碗裏的血水有了一個很小的變化,但很快就沒有了動靜。


    這就是說並沒有什麽特殊的事發生。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仍舊看著碗裏的水,直到那血水徹底的暈開之後,我才把碗裏的水倒掉,重新把碗放了迴去。


    剛才那股氣息,讓我感覺有些像是先前那隻貓靈,但是因為鬼母的寢宮和我隔得有些遠,我也沒有辦法確定。不過現在看起來又像是沒有什麽事情的樣子,可我心裏就是覺得不是很踏實。


    走出去的時候糖糕還趴在原地,隻是肩膀聳動個不停,不用猜也知道她肯定是在哭。


    我搖搖頭,最後還是無可奈何的走了過去。


    “娘……”


    剛走到糖糕麵前,她就抽著鼻子,甕聲甕氣的喊了我一聲。


    我看著她滿臉都是鼻涕眼淚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哭夠了?”


    糖糕肩膀又聳了兩下,沒有說話。


    我說:“沒哭夠的話你就繼續哭。”


    糖糕一癟嘴:“你是娘嗎?你是不是鬼母變的啊?”


    我哭笑不得,過後蹲下身,說道:“我要是鬼母,現在肯定把你關起來吊著打,還用看你哭?”


    糖糕抽抽搭搭的說:“可是我哭了這麽久,你一點都不心疼我,你肯定不是我娘……”


    我哦了一聲,本來想繼續嚴厲的批評她兩句,可最後想了想,還是緩和了語氣:“糖糕,方才娘同你把好話壞話都說完了,你如果還是不明白,那娘也沒有什麽好說的。隻是真都到了我和你爹要離開你的那天,你可千萬不要哭著喊著說,以後再也沒有人保護你了。”


    糖糕紅著眼看我,過了一會兒,小小聲的說道:“可是我真的學不會啊。”


    “你是不願意學。”我涼涼的打斷她。


    糖糕低著頭,半晌她從地上爬了起來,囁嚅的站在我麵前,好半天才說道:“我知道了,我會好好學的……可是娘,你為什麽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說,你和爹會離開我?我們現在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嗎?”


    我揉了揉她的頭發,暫時沒有迴答她這個問題:“想知道原因的話,就好好學術法,不要想著插科打諢賣萌撒嬌,學好了娘自然就會告訴你。”


    一邊說我一邊站起身,走了大約十來步,過後轉身看著糖糕。


    她還站在原地垂著頭,看起來十分不開心的樣子。


    和之前一樣,我再次從懷裏掏出了符紙,而後對糖糕說道:“江慕翎,準備好了嗎?”


    糖糕抬手抹了把眼淚,依舊抽抽搭搭的點點頭:“來吧。”


    苦口婆心的教育了糖糕好幾次之後,她似乎終於明白了過來,雖然有時候還是會想著偷懶,但最後都會被我逼著學習術法。


    這期間江楚城還來過兩次,看著糖糕被我打的滿寢宮亂竄的樣子,他倒是覺得稀奇。


    “爹!爹!救命呀!娘要滅口啦!”


    這天江楚城又抽空過來了一次,隻是這迴他還沒有進到寢宮裏,我就已經感覺到了他身上的那股異樣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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