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忙收迴目光,低垂著頭不敢再看。


    “嘎嘎嘎……”


    身後傳來大門緩緩關上的聲音,隱隱約約的,我好似聽見有兩個人在對話,其中一個正是剛才和元初對話的門環。


    “你可知道那人是誰?就這麽把她放進去不怕誤了大人的事?”


    “無妨,無妨,若是我現在不放她過去,她遲早也能想出辦法來。雖然樣子變了,但裏子還是那個人。倒不如賣個人情,日後,也許還會再見呢。”


    “哼哼……你這老東西,做了這鎮守鬼城的門環,也還是這麽不老實。”


    “噓,咱們下去吧,有人來了。”


    ……


    從進來之後,我的視線一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耳邊也沒有什麽聲音,唯一能看見的,便是在前頭晃晃悠悠的那盞煤油燈,還有元初模糊的身影。


    腳下的路很難走,有點像之前我下船時候走的那段路,但相比起來又要柔軟許多,莫非是在濕草地?我忍不住低下頭,卻猛然一驚,尼瑪,我這哪裏是走在濕草地裏,分明是踩在人臉上!


    那些人臉都緊閉著眼,嘴巴微微張著,被踩到也沒什麽反應。而我之所以覺得難走,是因為我的每一步都正好踩在那些張開的嘴巴裏。


    脊背竄上一抹寒意,但又不敢叫出聲。隻能抬起頭,強忍著心裏的惡意和恐懼,跟著這些半透明的人影往前走。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一道亮眼的白光閃過,我本能的閉上眼,再睜開時就發現自己來到了一條荒無人煙的街道上。


    冷風從街頭吹到街尾,卷起一陣沙塵。殘破的房屋歪歪斜斜的佇立在道路兩邊,空罐子在路中間滾來滾去,掛在屋前的白帆也被吹得東搖西擺。


    我愣了愣,這就是幽暗城嗎?和想象中有點不太一樣啊。


    元初把煤油燈放在了地上,隊伍停了下來。而他獨自一人,慢慢走到了一座小木屋前。


    “咕嚕咕嚕……”


    空罐子滾到了他的腳下,他腦袋動了動,而後彎下腰將罐子撿了起來,仰著頭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天空是灰暗的,紅色的月亮懸掛在空中,烏雲如潮般翻湧,雲裏好似還裹著閃電,卻遲遲沒有聽見雷聲。


    我心裏發怵,不知道怎麽形容現在的感覺,卻在這時候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說話聲:“還沒有找到她嗎?”


    我一驚,是夙曄!


    隨即防備的扭頭看著四周,但並沒有看見他人。


    緊接著一個嬌媚的女聲答道:“沒有,人家還專門問過那兩個老東西了,都說沒有看見那個小丫頭。真是的,早知道就我們自己把人帶過來了,現在小丫頭不見了,那個受了傷的小子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哎呀,那小道士一看就不靠譜的樣子,主子你說……”


    “啪!”


    一記響亮的聲音之後,隻聽夙曄咬牙道:“給我閉嘴!要是我再聽到你說她的半點不是,我立馬讓你魂飛魄散!”


    “小,小的知錯了……”那女聲頓時弱了下去,我猜想那應該是之前在走廊裏堵我的那隻大嘴女鬼。


    “還不快點給我去找!”


    “是,是……”


    很快,兩人的聲音便消失了。


    我張望了一陣,還是不能確定這兩人是在哪裏。不過從他們之前的對話裏倒是聽出了一些端倪,女鬼口中的小丫頭十有*就是我,而那個受傷的小子,應該就是蕭寒。


    葉弛的陣法好像是將我們幾個都分開了,除了夙曄和那個女鬼,現在誰也找不到誰。而且剛才並沒有聽見葉弛說話,她應該也不在夙曄身邊。


    我皺了皺眉,這會是巧合嗎?


    這麽想著,元初又迴到了最前方。


    他提著燈慢悠悠的走著,我看著他的背影,之前那個門環說過,清寂在殺神殿,而元初好像就是要帶著這些“人”去那裏。


    而夙曄也說過江楚城在那裏。


    鎖魂台……


    沒記錯的話,他還提到了這個地方。


    要去嗎?


    我在心裏輕輕問了自己一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夙曄說的那些話,說不在意都是騙人的。


    可是我……


    眼前又浮現出江楚城的樣子,還有他每每看向我時那雙溫柔的雙瞳。


    天上那輪月亮比剛才圓了一點,紅得更加豔了,就像是被血染出來的一樣。一抹不安在心底暈開,我握了握拳頭,不管怎麽樣,既然已經到了這裏,我都沒有退路了。


    而且,我想親口問問他,夙曄說的那些事。


    元初提著燈,帶著隊伍慢慢走過了這條蕭瑟的街。剛看的時候我還以為街上沒有人,但是走進去之後,我才發現那些人,不,那些鬼都縮在讓人難以察覺的角落裏。我們每走過一處,他們就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瞬間沒了蹤影。


    “來了來了……又來了……”


    耳邊有鬼在竊竊私語。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好多鬼好多鬼,你們看他們都少了魂魄,莫非也是要送到那位大人那裏去?”


    “噓,小點兒聲,看見那個領頭人沒有?讓他聽見了,小心連你也一塊兒抓去。”


    那邊啊的一聲,討論聲突然消失了,但很快,那聲音又再次響起來。


    “誒,我聽說冥子大人迴來了,是真的嗎?”


    “應該是真的吧,前些日子我還在往生澗看見他了。不過啊,後來他和那位大人見了麵,說了兩句話就打起來了。”


    那鬼一聲驚唿:“打打打打起來了?那冥子大人有沒有受傷?”


    “額,那就不知道了。哎,你知道嗎?我還和冥子大人說話了,大人給了我一枚東西,讓我帶給……帶給……”


    “什麽東西?帶給誰?”


    “帶給……哎喲,瞧我這記性,在這邊待久了,什麽事都想不起來了。總之就是我去了趟陽間,還看見了一個純白的嬰靈。”


    “哇!純白嬰靈啊!那你有沒有帶走他?”


    “我倒是想啊,但那人家裏設了禁製,不讓進。不過好在我聰明,雖然我進不去,但符還是能畫到裏麵去的,嘿嘿,後麵說不定有兄弟能進去呢?”


    那鬼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你你你畫符了?那可是冥子大人讓你去的地方,你竟然敢畫符!”


    這話一出,那鬼也愣住了,結巴道:“對對對對啊,我怎麽給這麽事兒忘了!”


    “你真是被抓去也活該!”


    他倆的對話聽得我心裏一陣發涼,畫符,嬰靈,還有江楚城。


    心跳慢慢加快,他們說的那家人該不會就是我吧?越想我越覺得是這樣,怪不得那天晚上,小鬼會受了這麽的驚嚇,原來是他搞的鬼。


    想到那時候小鬼差點散魂,我的心裏就陡然生出一抹恨意。我當即扭頭看了看,卻發現說話的那兩隻鬼不見了。


    媽的。


    不要讓老娘逮著你。


    我一邊恨恨的想著,一邊又沉下心來琢磨他倆剛才的對話。


    聽那鬼的意思好像是說江楚城讓他把什麽東西給我送過來了,一枚?什麽東西是用一枚來形容的?銅錢?


    但是之前我問過江楚城,他否認了銅錢是他讓人給我送來的,這又是怎麽一迴事?


    那兩隻鬼已經不見了,想要問問情況也不可能了。不過,就算他倆還在那兒我也不敢貿然前去,畢竟這裏是鬼城,怎麽說我也是人,萬一被發現,惹禍上身就不好了。


    “砰!”


    前麵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我猛地迴過神來,這才發現在我沒注意的時候,隊伍已經走到了一個極其昏暗的地方。頭頂的天空變成了墨色,月亮消失了,唯一不變的隻有從四麵八方吹來的陰風,黑色的簾布被吹得噗噗作響,到這裏已經完全聽不到周圍小鬼的低語。


    元初手裏的煤油燈又放下來了,剛才的巨響似乎就是他發出來的。我眯著眼睛往前看,隻見前頭又出現了一道黑色的大門,和之前的不一樣,那上麵沒有門環,隻有兩團藍色的火焰在門前轉來轉去。


    見元初上前,那兩團火焰繞著元初轉了一圈。


    元初恭恭敬敬的朝那藍色的鬼火鞠了一躬,片刻後,那鬼火迴去了,一座泛著光的橋從門裏鋪了出來,元初晃了晃手中的拂塵,對著鬼火又鞠了一躬,這才迴過身拿起煤油燈,帶著隊伍走上了橋頭。


    橋的兩邊每隔一段距離都有一盞燈,乍看之下就像是黃泉路上的引魂燈。


    “陰間路,三生橋,亡者欲行,前塵舊事莫迴頭……”


    前方傳來一個飄飄忽忽的聲音,我一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元初的聲音。他的聲音很清冷,又帶著一點空靈,那不成調的曲子從他嘴裏唱出來竟然有種說不出的好聽。


    而當我踏上橋頭的時候,麵前的景象陡然一變,原先在前麵的黑色大門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的紅色水池。池中不斷有起泡往外翻滾著,待走近之後我才赫然發現,水麵上竟然還飄著一堆白骨!


    我駭然的往後退了兩步,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一直走在我後麵的那些鬼就這麽從我身體裏穿了過去,我一下子就變成了隊伍最後麵的那個。我趕緊往前走了幾步,然而明明是和剛才一樣的速度,我卻怎麽也跟不上走在前麵的鬼。


    半透明的身影離我越來越遠,開始我還能開始元初手裏的煤油燈,但是很快,煤油燈和這些鬼影,都徹底消失在了我視線中。


    “鎖魂橋,煉獄池,白骨作陪,於你墳前灑杯酒……”


    耳邊還能聽見元初斷斷續續的歌聲,歌詞陡然變得詭異起來,細聽之下,我才驚覺他唱的似乎就是這裏。


    冷汗順著額角滴下,我手心裏也全是汗。霧氣中似乎傳來了誰的輕笑聲,那銀鈴般的聲音直聽的我腦袋發昏。


    沉寂了很久的銅錢在這個時候再次震動起來,我攤開手掌,銅錢卻突然從掌心裏跳了出來。


    “哎!”


    我小聲驚叫了一下,趕忙彎腰去撿,但銅錢滾動的速度很快,到最後我幾乎是小跑著,都沒有追上。


    霧氣越來越濃了,空氣中還夾雜著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血腥味,又比那個要更加濃烈一些。我追著銅錢一路往前,但銅錢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心裏一動。莫不是它要帶我去哪裏?


    這麽想著,我的目光緊鎖在那枚銅錢上。奇怪的是,周圍的霧氣明明已經濃到了我走兩步就看不清身後的樣子,卻獨獨能見到和我隔了至少有一米左右的銅錢。


    我不由得斂了斂神色。


    耳邊的時不時傳來一陣輕笑,有好幾次都聽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但我都忍住了沒有迴頭。接觸多了這類東西,這種單純隻叫叫名字的,在我眼裏儼然已經成了小兒科,隻要不會突然出現什麽,基本上是嚇不到我的。


    “當當……”


    跑了一會兒,銅錢終於停了下來。腳下的路也變得有些不一樣,像是鋪了一層白玉石,光是踩在上麵都讓我覺得腳心發涼。


    這裏是?


    我心下疑惑,彎下腰撿起銅錢,站在原地打量著四周。


    霧氣漸漸散了些,不多時,一片竹林就出現在我的麵前。一口氣吸進肺裏,我突然覺得喉嚨有些發幹,急切的想要喝下一大杯水。但是這裏並沒有可以飲用的水源,我隻能一邊想著楊梅這類的酸性水果,一邊拚命的咽著唾沫。


    而這樣做,卻一點作用都沒有,反而讓我感覺更加難受。


    我往前走了兩步,剛剛看著還很大片的竹林倏地變成了一堵矮牆。我下意識的踮著腳,牆那頭隱隱約約能看見人頭攢動,可是一眨眼,那些影子又全部沒見了。


    唿吸莫名重了一些,心裏有個聲音在喊著我繞過這堵牆進到裏麵去。而我迴頭看了看,發現身後白茫茫的一片,來時的竹林、小橋,還有那詭異的池子都消失了,霧氣之中隱隱透著一抹紅暈,乍看之下有點像小時候吃的染了色素的紅色棉花糖。


    我偏著頭,試探著靠近那堵牆。牆的確不是很高,我稍微墊下腳就能看見牆頭,可也僅僅如此。無論是跳,還是墊腳,能看到的都隻能是這樣。


    我在牆根站穩,扭著脖子四處打望了一圈,想要找個稍微矮一點的地方。但是每一處都是一樣高低,我順著牆邊走了很久,都沒有找到這樣的地方,更加沒有可以進去的地方。


    銅錢不斷的嗡鳴著,我越發確定它是要進去裏麵。


    江楚城會在裏麵嗎?


    我正茫然的想著,天空卻猛地落下一個驚雷,那好似在炸裂的聲音讓我渾身一震,三魂七魄都快給嚇沒了一半。


    “哎喲哎喲,嚇死人了,怎麽突然打了個這麽大個雷。哎,不對啊,這落雷的方向,我瞧著怎麽這麽像殺神殿?”


    我驚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這時,牆後突然傳來了一個尖細的聲音,一個輕微的腳步聲之後,很快又有另一個聲音迴答道:“方才我瞧見元初領著貢品進去了,現下應該是已經到殺神殿了。”


    “說的也是……”那頭沉吟片刻之後,又開了口,隻是這迴壓低了聲音:“哎,自從冥子大人被抓起來之後,這城裏就沒一天安生日子。雖然清寂坐在殺神殿名不正言不順,這些年把幽暗城弄得烏煙瘴氣,但那也比現在好啊。你看看前城,前些日子我路過的時候,那叫一個死氣沉沉……”


    我心裏一驚,江楚城真的被抓起來了?幾天之前他不是還和我說有事要做,又怎麽會被抓起來?莫非是在那之後?


    我按捺住狂跳的心,一邊想著果然八卦哪裏都有一邊耐著性子往下聽。


    “可不是,元初不就是從前城來的?他家裏的那幾隻鬼都讓清寂給捉去了,他也是為了保命才做的這什麽勞什子引路鬼……”


    “哎,但是你說,為什麽冥子會被抓呢?想當年多威風呀,一揮手就打退了那些陰兵,清寂再厲害,也不是他的對手啊。”


    “噓,小點兒聲……我聽說,冥子大人這次迴來好像什麽都不記得了,連魂魄都隻剩下一魂一魄……清寂可能不是他全盛時候的對手,但是現在的冥子大人,恐怕……”


    “你們倆在那邊做什麽!”


    一聲厲喝突然打斷了兩隻鬼的對話,我脊背一僵,覺得這聲音和跟在夙曄身邊的那隻鬼有點像。


    很快我的想法得到了證實,隻聽那其中一隻鬼畢恭畢敬道:“紅、紅妝大人!您怎麽到這兒來了?”


    叫紅妝的女鬼冷哼一聲:“夙曄大人讓你們找的人,你們找到了嗎?”


    夙曄!


    我心中一凜,果然是她!


    “沒……沒有……”


    先前迴答她的那隻鬼聲音更小了,語氣裏帶著一絲惶恐,“我、我們這就去,這就去……”


    “還不快滾!”


    紅妝又是一聲嗬斥,難以想象她這兇悍的樣子和在夙曄身邊的那個是同一隻鬼。


    我站在矮牆的這頭不敢動,連唿吸都慢了一些,生怕被她察覺到。


    “哼。”


    過了一會兒,那兩隻鬼大約是沒見了,紅妝這才抱怨道:“一點小事都辦不好……鬼也是,人也是。也不知道夙曄大人究竟為什麽那麽信任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小道士,直接把人帶到幽暗城裏來不挺好嗎?非得讓那小道士開什麽鬼門陣,這下好了,女的不見了,男的也不知道去了哪兒。小道士也找不著人!真是!”


    她一邊說一邊把什麽東西抽的啪啪響。


    我脊背貼著牆壁,無語的聽著她發牢騷,隻盼望她能快點走。


    “咦?”


    抽打聲停下來,紅妝發出一聲疑惑,我下意識的側了下頭,又突然聽她說道:“這個地方,怎麽有點生人的味道?”


    幾個字讓我瞬間寒毛豎起,身上所有的神經都緊繃起來。


    我能聽見紅妝向這邊靠近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甚至隔著牆壁都感覺到了背後的那股陰寒之氣。


    我閉著眼睛,身體不由自主的抖起來,不會吧,要被發現了嗎?


    就在這時,一隻冰涼的大手忽然遮住了我整張臉,緊接著胳膊一緊,我就被人拽到了另一邊。


    “唔!”


    我第一反應就是揮動雙手,掙紮著想要逃脫。耳邊卻傳來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林小姐,是我,不要動。”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開了罩在我臉上的手,我驀然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熟悉的臉。


    “張明?”我有些驚訝的叫出了他的名字,“是你?”


    眼前在這個男人,不,這隻鬼矮矮胖胖,看上去還有點憨厚老實,可不就是張明?


    見我認出他來,他忙歉意的朝我笑笑:“好久不見了林小姐。”


    我嗯了聲,覺得在這個地方遇見他有點詫異,心裏還有些防備。於是問道:“你怎麽會在這兒?”


    大概是察覺到我眼裏的戒備,他趕忙解釋道:“自從上次被那個老道士攆走之後我就迴來了,一直在這裏呆著。”


    他說話的時候有點結巴,讓我不由得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卻見他臉色慘白,並沒有什麽異樣。


    但我還不是敢放鬆警惕,葉弛的事已經讓我產生了陰影,不敢再輕易的相信誰。我敷衍的點了下頭,又試探的問道:“但是你為什麽會在那個地方?”


    他剛才把我帶到了一處地勢較矮的地方,周圍的霧氣比上麵要濃一些,看上去好像能藏住我們的樣子。


    聽見我這麽問,張明目光閃了閃,說道:“我……我其實是專門在那裏等您的。”


    我聞言一驚,等我?剛剛才消散了一些的懷疑又湧上來,皺眉道:“你怎麽知道我會在這裏出現?”


    “是……是一個男人告訴我的。”好半天,張明才支支吾吾道。


    “男人?”我歪了下脖子,第一反應是江楚城。


    “嗯,他在一個月之前和我說,你會到這裏來,讓我來這裏接應你。”張明點了下頭,小心翼翼的說著,末了又補充,“這裏的時間和陽間是不一樣的,您大概聽說過,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所以地上一天,地下也是一年。”


    我這才恍然,但還是想不通究竟會是誰讓他到這裏來的。


    “那個男人長什麽樣你知道嗎?”


    張明搖搖頭,“我沒有見過他,他……好像是傳音給我的。”


    “傳音?”


    見我還是不相信,張明有些著急:“林小姐,真的是有人讓我在那裏等你的,你救過我,我肯定不會害你呀!”


    “好吧,”我說,“那那個男人還說什麽了嗎?”


    張明撓了撓頭,說:“他說一個月之後你會出現在矮牆的入口附近,如果我想要幫你的話,就守在那附近不要走,看準時機再出來。其實一開始你走近矮牆的時候,我就想過去,但是看你的樣子好像在聽裏麵那兩隻鬼說話,我就沒有出來……”


    “哦!還有!幾年之前,啊不對,按照陽間的時間算應該是幾天前,”他忽然說,“那個男人還讓我把一枚很舊的銅錢送去給你。”


    我驀然睜大了眼睛,給我送銅錢來的人,竟然是他?


    “你等等你等等,”我打斷他話,低下頭連連擺手,“你是說,是那個男人讓你把一枚銅錢交給我?”


    張明大概是被我這反應嚇到了,好半天才愣愣的點點頭:“是、是的。”


    我攤開手掌,急急的把銅錢亮在他麵前,問道:“你看看,是這枚銅錢嗎?”


    張明哦了聲,低頭隻看了一眼,便肯定道:“是這枚。”


    “你確定?”我又問了一次。


    張明說:“確定。”


    “……”


    我默默的把銅錢收起來,隻覺得腦子一下子又不夠用了。


    之前在外麵遇見的那隻鬼,他說江楚城讓他來找過我,還說要帶給我一件東西,可是那天晚上除了小鬼被驚嚇到之外,我收到的就隻有這枚銅錢。


    而現在張明說,這銅錢是一個陌生的男人讓他送來的。


    這又是怎麽一迴事?


    銅錢怎麽會在他那?


    我咬著下唇,恨不得自己現在變身成名偵探柯南才好,那樣什麽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林小姐?林小姐?你沒事吧?”


    見我走神,張明壓低聲音喊了我兩聲。


    我胸口起伏了一下,搖頭說了句沒事,然後繼續問道:“那晚你到我家來,有沒有看見什麽別的東西?比如牆上的符什麽的?”


    我這麽問是想知道他和那隻鬼到底是誰先來的,也有可能兩人打了罩麵。但是張明卻搖頭道:“沒有啊,我什麽都沒有看見。”他一邊說一邊迴憶,“我前後總共去過兩次,因為您家裏有禁製,我們這些靈力低的鬼一靠近就是死。但是第二次我去的時候,發現禁製沒有了,這才把銅錢送了進去,不過也不敢逗留太久。”


    兩次?


    照他這麽說的話,第一次因為進不來所以離開了,那第二次,可能就是在那個鬼之後。那麽禁製究竟是誰破的?先前那隻鬼似乎也說過他進不來房子,那麽也就是說,在那個鬼離開之後,張明來之前,這短短的時間內禁止就被破了。


    我皺起眉,心中的疑團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會是張明口中的那個男人嗎?


    一切都不得而知。


    我沉吟許久,一道驚雷忽然落下,不止是我,連張明也是渾身一抖。


    張明望著天,那張滿是橫肉的臉上皆是驚恐之色,他喃喃道:“是鎖魂台那邊……”


    聽到這個名字我猛地轉頭:“你也知道鎖魂台?”


    張明做了個吞咽的動作,然後點點頭:“那是幽暗城裏戾氣最重的地方,我剛來的時候就聽那些老鬼說過,像我們這樣不能入輪迴的鬼,一接近鎖魂台就是死路一條,並且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我驚駭的睜大眼:“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那江楚城會不會也是這樣?


    張明還沒有迴答我,如墨的天空又忽地一閃,那一刻,亮如白晝,雷聲在耳邊炸開,聽的我心裏越發焦急。


    我上前一步抓住張明的手臂,話語裏的慌張連我自己也沒有察覺到:“那你知道鎖魂台在哪裏嗎?”


    張明遲疑了一下,而後哆哆嗦嗦道:“您、您要去鎖魂台?”


    “對。”我定定的看著他,“張明,你知道鎖魂台在哪裏的吧?帶我去。”


    張明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我:“不、不行的,那裏太危險了。現在這個情況一定是誰被釘在鎖魂台上,這些雷,都是天雷啊!”


    “帶我去!”


    我陡然提高了聲音,雷聲越來越密集,每炸開一次,我的心就跟著顫抖一下。我的腦子裏全部都是江楚城的樣子……他披頭散發,滿臉是血,卻依舊溫柔的喊著我的名字:阮阮……


    我一咬牙,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帶我去!”


    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大概是從來沒見過我這副樣子,張明又被嚇了一跳,他的眼裏倒映著我的樣子,那是連我自己也沒有見過的堅定。


    ……


    大雨如注。


    張明領著我在城內穿行。


    原來剛才我站的那個地方,再往前走幾步就是入口。隻是尚是生人的我沒辦法單獨進來,隻能讓張明帶著我。


    張明說現在我身上的氣息已經和他們無異了,剛才遇見我的時候他還嚇了一跳,要不是看見我還有唿吸,都要以為我也死了。


    我聽著苦笑了一下,也不能和他解釋什麽,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這座城裏的樣子和外麵那座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乍看之下都很荒涼,隻是遊魂很多,而且大多都是表情呆滯。


    “千萬不要去看他們的眼睛,這些鬼很兇,你別看它們這樣,一旦你和它們視線接觸久了,很有可能就會被它們附體。”


    張明一邊走一邊叮囑說,雨聲很大,但我還是聽出他聲音裏的顫抖。


    他在畏懼這些東西。


    “再過一會兒就能到了,”張明停了下來,轉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指了指前麵,“您看。”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雨太大了,這裏的雨還是黑色的,張明說是因為有怨氣,所以雨打在身上也會疼。


    我用手遮在眼前,隻見不遠處隱隱現出了一個很高的台子,黑色的靈狀物體在上空快速的飛著。高台上似乎有一根很粗的柱子,我眯著眼睛,勉勉強強還能看見四周有一些稍微細一點的鐵鏈。


    而就在我想要看清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一道陰冷的視線從那邊襲來,心裏一陣刺痛,恍惚間我好似聽見有誰在哭,絕望而慘烈。


    我摸上胸口,那撕心裂肺的感覺讓我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是……那裏嗎?


    我移開了視線,慢慢把手放下來,而後對張明說道:“咱們繼續走吧。”


    說著我便舉步往前,但是張明卻沒有動。我疑惑的扭頭,卻見他一臉為難的看著我:“林小姐,我就送你到這兒了吧。”


    “怎麽了?”


    “那裏……我實在不敢接近。說實話,光是在這裏,我維持現在這個樣子就有些吃力了,再往前走,恐怕……”他搓了搓手,語氣聽起來很內疚,“我……對不起林小姐……我也想幫你的,可是……”


    我了然的點點頭,確實發現和剛才比起來,他臉色好像更白了,身體也變得有點虛化。我抿了下唇,搖搖頭,隨即衝他一笑:“不用道歉,謝謝你送我到這裏。那你能告訴我接下去怎麽走嗎?”


    張明伸手一指:“您隻要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就行了。”


    “這樣就可以了嗎?”


    張明點了下頭,隨後表情變得十分嚴肅:“您千萬要記住,不管聽見什麽聲音都不要迴頭,也不要去看周圍,您隻要想著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要去哪裏就好。”


    我皺了下眉:“如果迴頭了呢?”


    “如果迴頭了……”張明的聲音在這雨裏顯得有些小,“那您就再也看不見前麵的路了。”


    他的語氣讓我莫名的有些發毛,我微微頷首,記住了他的話。


    “我知道了,謝謝你。”


    言罷,我又抬頭看了一眼那座高台,深吸一口氣,這才轉身往前走。


    一路上都很安靜,和張明分開之後,好像連雨都小了一些。因為有了張明的告誡,我不敢想其他的東西,隻是一心想著快點到鎖魂台。


    快點見到江楚城……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來到了鎖魂台下。它比我之前看見的還要高,說是台子,不如說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山更加準確。山上的紋路十分奇怪,乍看之下不覺有異,仔細看看,卻能發現上麵的紋路竟然是一張張人臉。


    山旁邊有一條小路蜿蜒著一直通向山頂,道路兩旁的樹是黑色的,我叫不出名字,隻覺得那些樹單獨看沒什麽,連在一起就格外怪異。樹葉被陰風吹得颯颯作響,那聲音聽在耳朵裏,就像是小孩兒的嗚咽聲。


    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但我還是覺得心裏有些發毛。


    “地藏王菩薩保佑……”


    我這麽念了一句,然後小心翼翼的走上了山路。


    開始的時候走的很順暢,山路雖然很陡峭,但是也沒有遇見什麽奇怪的事。隻是越往上,霧氣就越來越濃,我停下來,吸了吸鼻子,發覺霧裏麵好像又出現了那股血腥的味道,但是中間又夾雜著奇異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簡直讓人想吐。


    我忍不住幹嘔了幾下,卻感覺手中的銅錢在這時溫度陡然升高,我驚奇的攤開手,隻見那枚小小的銅錢在掌心發著紅光,嗡鳴不斷。


    我抬頭望了一眼,頭頂的天空如同一個黑色的漩渦,雲層翻湧,好像要把天地間所有的東西都吸進去。


    “嘻嘻嘻哈哈哈哈哈……”


    尖細的嬉笑由遠及近,我猛然扭頭張望,卻在我迴頭時候,一隻滿是血的手搭在了我的肩頭。


    我渾身一抖,僵著身子慢慢轉過去,沒想到看見的卻是蕭寒那張幾近虛弱的臉。


    “蕭寒?你怎麽在這兒?”


    “怎麽……你能在這兒,我就不能在來了?”他像是嘲諷的咧咧嘴,身子一歪就要朝旁邊倒去。


    我條件反射的想要上前扶住他,卻被他惡狠狠的眼神製止了:“不要碰我!”


    我訕訕的收迴手,麵上厭惡:“誰要碰你了?自作多情。”


    “你!”


    蕭寒被我噎得半天說不出話,我瞧他臉色卻是不太好看,而這裏又不是能久留的地方,這才緩了緩語氣說道:“用不用我幫忙啊?”


    蕭寒白了我一眼,甩了袖子就越過我要自己往上走,頭頂卻突然衝下來幾團黑影,蕭寒本能的往後退了兩步,但那些黑影隻是在我們麵前晃了一下,又極快的飛走了。


    “嘻嘻嘻嘻嘻……”


    又是一陣嬉笑聲,像是從耳後傳來的,我忍不住迴頭看了眼,赫然發現之前走過的那條山路消失了,霧氣在腳下翻湧,我和蕭寒兩個人就像是在懸在半山腰一樣。


    ……


    “您千萬要記住,不管聽見什麽聲音都不要迴頭,也不要去看周圍,您隻要想著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要去哪裏就好。”


    ……


    我腦子裏閃過張明的話,心裏一顫,不是吧,難道到這裏了不能迴頭?


    很快,那些霧氣逐漸漫了上來,白色的濃霧遮過眼睛的時候,眼前的景象又是另一番天地。


    山不見了,樹不見了。周圍的地勢變得平坦起來,我和蕭寒站在霧氣的中央,天空是昏暗的,一路上聽見的嗚咽聲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就像是夜晚不停在耳邊嚎哭的野貓,聽的人一陣心悸。


    蕭寒也發現了異樣,說話的聲音都繃了起來。


    “怎麽迴事?我們怎麽到這兒來了?”


    我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怎麽說,我以為張明隻是讓我在來的路上不要迴頭看,所以就放鬆了警惕,沒想到……


    我搖頭道:“不知道,會不會是夙曄他們追來了?”


    “夙曄?”蕭寒問,“是之前那隻鬼?”


    我嗯了聲,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但是眼睛卻不停的打量著周圍,“話說你是怎麽走到這裏來的?你身上的傷好了嗎?”


    其實我就是隨口問問,大概也有點職業習慣吧。但是和我一樣,蕭寒也沒有打消對我的戒備,他沉著臉看了我一會兒,才說道:“死不了。你呢?你什麽都不會,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他一邊說還一邊上下打量我,眼裏透著極度的不信任,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強壓著內心竄起來的無名火:“走過來的唄,還能怎麽來。你受傷這麽重都能到這裏,我怎麽不能來。”


    蕭寒冷哼一聲:“你身上的鬼氣又添了不少,恐怕是讓鬼給送來的吧。”


    我估計他就是隨口一說,但居然還真的猜中了,但是我不想和他抬杠。這裏隻有我們,確切的說,這個地方的活人,可能也隻有我們兩個。葉弛不知道去了哪裏,從先前夙曄和那個紅妝的對話,她應該沒有和他們在一起。


    “得得得,”我擺擺手,“你對我有什麽不滿意,咱們上去再說成嗎?你不是很厲害嗎?我現在一點本事沒有,要害你也是不可能的。要走要留,你看著辦吧。”


    蕭寒沒料到我會這麽說,臉上又是吃癟的表情,狠狠剜了我一眼,正要開口說什麽,我卻忽然聽見四周傳來了類似鈴鐺的聲音。


    “叮鈴鈴……”


    “叮當當……”


    那聲音時快時慢,從霧氣深處傳出來,讓我頓時緊張起來。


    蕭寒朝我比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扭著頭觀察四周的情況。


    霧氣在流動,為了暫時取得蕭寒的信任,我率先轉過了身子背對他,背靠上背的那一刻,我感覺蕭寒脊背一僵,但是卻沒有推開我。


    鈴鐺響了一陣之後便停了下來,很快,兩個黑影出現在不同的角落,我感覺蕭寒往後退了兩步,扭頭一看,發現他那頭也出現了同樣的兩個黑影。


    那黑影看上去很高,一手半抬著,手裏似乎還拿著什麽東西。


    不知道為什麽,我下意識的捂住了右眼,視野竟然在這一刻變得十分開闊,三百六十度以內的事物突然之間好像都能看見了。


    我有些晃神,從船上下來的時候其實我也用左眼單獨看過,但是那時候兩隻眼睛看見的都是一樣的,我還以為到了這邊這靈眼就不管用了,沒想到現在不僅能看見,還比以前看的更多的。


    我咽了口唾沫,那幾個黑影離我們也就十來米的距離,始終也沒上前來,隻是站在角落,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襲過來。


    “叮鈴鈴……”


    鈴鐺又響了一下,我耳朵動了動,聽出那聲音來自左前方。緊接著左後方,右後方,右前方的鈴鐺一次被搖響。


    “不好!是虛幻迷音陣!有人想把我們困死在這裏!”


    蕭寒驚唿道。


    我不明所以的皺起眉,正想開口詢問,倏地感覺一陣眩暈,踉蹌了兩步就要往前栽倒,還好蕭寒反手拉了我一下。


    我說了聲謝,方才問道:“虛幻迷音陣?”


    “是一種靠聲音來迷惑敵人的陣法,雖然不常見,但是也不是什麽稀罕玩意。”蕭寒一邊說一邊從包裏摸了把銅錢劍出來,然後咬破手指將血快速的抹在上麵,不緊不慢的說道,“這個陣,會出現一些你熟悉的聲音,你隻要不去聽就好。鈴鐺是為了蠱惑你,剛才你險些暈倒也是這個原因。”


    蕭寒剛一說完,我就聽見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喊我的名字:“阮阮。”


    這聲音我太熟悉了,那時候每天白天夜裏都能聽見那個人叫著我名字。


    我渾身一抖,不會吧,這麽快就來了?


    察覺到我的異樣,蕭寒道:“喂,你怎麽了?”


    我晃了晃頭,說:“好像聽見有人喊我了,先不要管這些,我沒事,你說說有沒有辦法破這個陣吧?”


    蕭寒將銅錢劍豎到麵前,唇角一彎,陽光帥氣的臉上洋溢著滿滿的自信:“當然有,隻要找出陣眼就行。”


    “阮阮……到我這裏來……”


    媽的。


    我堵住耳朵努力不去聽那個聲音,快速問道:“那要怎麽找陣眼?”


    “這些霧應該是為了這個陣才起的,目的是不讓我們看見那幾個搖鈴人。”


    我不是很懂他的話:“那搖鈴人就是陣眼所在嗎?”


    “不是,”蕭寒說,“你注意到了嗎,這些霧氣是流動的,但是每次搖鈴的時候,霧氣就會有短暫的停留。據我所知,陣眼附近的霧氣是不會流動的,因為陣眼就是製造這些霧氣的地方。所以我們隻要找出哪個地方的霧氣一直沒有流動過,那就能破陣出去。”


    聽他這麽說,我立刻用左眼掃了一圈四周。和蕭寒說的一樣,每次搖鈴霧氣就會停頓一下,而且並不是像他說的那樣短暫,反而時間還很長。濃霧的範圍不是很大,但是看久了我才發現,這些霧氣流動都是有規律的,如果第一次動起來的是最裏麵的霧,那麽第二次就是外麵那一層。要在這樣的情況下找到陣眼,實在太難了。


    我把這件事告訴了蕭寒,蕭寒沉默了一下,方才說道:“先找找看。”


    我點了下頭,也隻能這樣了。


    “對了,”蕭寒突然又喊了我一下,“葉弛之前和我說你容易受影響,這些鈴鐺會亂人心神,你千萬不要去聽。”


    我眼角莫名的一抽,他一提到葉弛,我就覺得她沒有跟他說什麽好話。


    霧越來越大了,我捂住耳朵睜大了眼睛去找蕭寒說的陣眼,卻始終一無所獲。


    並且我開始覺得捂著耳朵已經不管用了,耳朵裏一會兒是鈴鐺響,一會兒又是江楚城一遍遍溫柔的喊著我。


    “阮阮……傻子……迴去……”


    耳朵裏的搖鈴聲越來越急促,在一片叮叮當當聲中,我聽見剛才還喊著我去到他身邊的那個聲音,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話。


    和之前的不一樣,那聲音壓抑極了,就像是之前我每次惹怒了江楚城之後,他咬牙切齒的語氣。


    這讓我足足愣了好幾秒,但想到蕭寒說的這些都是幻覺,又立刻念起了清心咒好讓自己能清醒些。


    這麽做好像起了作用,搖鈴聲的確小了下去,可江楚城的聲音卻越發清晰。


    “林阮!你這個蠢女人!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放下手,猛地扭頭看向四周,大喊道:“江楚城!”


    蕭寒被我這一聲吼嚇了一跳:“你做什麽!”


    我搖了搖頭,覺得沒有辦法和他解釋,但心裏有種強烈的感覺在和我說著那個聲音不是幻覺,就是他本人發出來的。


    “迴去……快迴去……”


    他的聲音變得很虛弱,反反複複的念著那兩個字,我隻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要炸開了。


    我不迴去……


    都走到這裏了,我還沒有見到你,你讓我怎麽迴去!


    我這麽在心裏歇斯底裏的吼著,而就在下一秒,霧裏突然刮起了大風,吹得我睜不開眼睛,我本能的抬起手臂擋在眼前。


    一聲似有若無的歎氣在耳邊響起:


    “傻子。”


    我一愣,慢慢的拿下手臂,隻見眼前的那個人一身玄色的蟒袍,長發鬆散的披在腦後,那雙紅瞳斂去了往日攝人的眼神光,卻依舊讓人如此熟悉。


    我訥訥的說不出話,嘴巴張了好幾次都發不出聲音。


    倒是他先笑了一下,帶著寒氣的手輕輕撫上我的臉頰,眼裏的溫柔仿佛要漫出來:“現在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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