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扶粵搖搖頭,初時,當真以為這位公主強悍到神鬼不懼呢。結果,反倒是她自己拿來的光亮,將明珠公主的小臉給照個清楚,而後……其實,也不怪公主膽小罷,扶襄的法子向來少有漏算。

    上身至膝白袍,下身至地黑裙,在夜的籠蓋下,可不就是一隻無足縹緲半空的“鬼”麽?再加一張白顏黑唇的人皮麵具和她卓絕的輕功,如何能逃得過?

    而眼下,她這位不辱使命的“送禮人”,既已將大禮送到,也該功成身退了,公主殿下,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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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找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有心嚇死你的,我要他們假扮小雲黨的人,隻是為了要嚇那個狂妄女人,隻是嚇她……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要,明珠公主,不要找我……我不想殺你……”

    “亙夕,你該醒了!”一隻掌不輕不重,摑上公主耳頰,“快些醒來!”

    “……不,不要,不要過來!”亙夕公主揮舞著已不在手內的劍,嘶喊著坐起,“不要……嬸嬸?”

    “到底發生了何事?”長公主目光陰沉,神色冷厲,“外麵的婢女適才神誌一度迷失,不知發生了何事。看來亙夕你很清楚,從頭至尾的,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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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闕兆國的公主走啦?”垂綠驚喜睜大雙眸,“是真的麽,小豆子?你沒有誆人?”

    長工小豆子頗覺受辱:“垂綠妹子,咱是親眼看見長公主和闕兆國的鸞駕出城了,聽說王上和王後親自在城門設餞行台呢,咱擠不過去……”

    太好啦!垂綠拍手歡躍,一路小跑著,“小姐,太好啦,小姐!”

    寢樓內室,霍陽正為扶襄塗抹防癢藥膏。

    “難怪高先生被稱為奇異之士,他初開藥為你愈合膚理、祛除死肉,後開藥為你生活新膚,還配合這止癢的藥膏,三十幾日便能將你的背傷恢複成這個樣子,真可謂奇跡了。”

    扶襄笑道:“這其中,少不得霍陽你的心和力。你為給我上藥,特地去向高先生學了這按摩的指法,一雙玉手教藥水給熏成臘黃之色,難為你了。”

    “比起你曾為我做過的,我為你幫任何事都不為過。”霍陽粉麵靨紅,道,“阿襄,我們就做一輩子的姐妹可好?”

    一輩子的姐妹?“…何必執意委屈自己?以你的才貌……”沉吟一笑,“算了,人各有誌,我無法代你而思而行,你隻要確定那是你想要的便好。”

    “阿襄?”霍陽呆住,“我不是……”“小姐,小姐!”垂綠撞了門進來,“有大好的消息!”

    霍陽忙不迭為拉過錦被為扶襄掩上,對小丫頭搖頭道:“什麽樣的好消息值得你邊樣不管不顧?外麵這樣冷,你一頭衝進來,冷氣要是凍了小姐,可怎麽是好?”

    “喔。”垂綠伸伸舌,先樂顛顛跑出去關了外門,再喜孜孜地跑迴來闔了內門,“小姐你聽了一定高興,闕兆國的公主走了!”

    走了?“大禮”送完了不過才一日,公主殿下即動身開拔,是怕事跡敗露?還是另一位公主殿下的“鬼魂”當真把公主的芳魂給嚇著了?

    其實,亙夕公主並不算太壞,追求左丘無儔雖姿態誓在必得,中間卻未用任何卑劣手段,隻不過“晚節”不保……

    “小姐,您不高興麽?”垂綠意外主子的反應平淡得過了,“她走了,不會再有人和小姐搶王爺了,小姐您該高興嘛。”

    “我該高興?”扶襄挑眉,“你們家王爺是堂堂王爺,又是位美人最愛的英雄,沒有了闕兆公主,還會來西葉公主、南原公主、東越公主,我要如何高興?”

    “會麽?”垂綠皺眉苦臉,“那怎麽辦?小姐,怎麽辦呢?”

    莞爾一笑,“能怎麽辦呢?祝你們王爺永享齊人之福,豔澤無邊了……”澄眸一眯,語聲因門邊多出來的一道高長身影戛止。“霍陽,可以了,我想睡了。”

    “王爺。”垂綠謹小慎微地暗瞥一眼男主子黑沉的臉色,小小聲咕噥,“小姐說她要睡了……”

    “你們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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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瞳,你到底要我怎麽做?”

    左丘無儔在床邊軟梨木方椅上坐下,伸手去握那隻蜷在枕上的柔軟手兒。扶襄未能躲過,卻攥出一個小小的拳頭,僵硬而抗拒。濃濃的挫敗侵上心際,他苦歎道,“……瞳兒,告訴我,我到底要怎樣做,才能讓你不氣?”

    扶襄迴以的,仍是過去十多日來的闔目不語。

    但左丘無儔卻不再想如過去的每迴失望離去,他已受夠不能見她的苦了。

    “瞳兒。”匍下身,與佳人以額抵額,“瞳兒,不要不理我,好麽?換種法子罰我,好麽?瞳兒……”

    扶襄才覺不對,兩片炙熱已溫柔貼上了唇。

    “瞳兒啊瞳兒,”抵唇而語,曖昧且親密著,“你明知我心裏的難過,你明知我想念瞳兒,不要再不理我,待你身子好了,打我罵我都好,隻是不要不理我……”

    他說得極對。她知他心裏難過,她知他想她,而她,就是要他心裏難過,要他見不到她。在烙鐵印上了脊背時,連帶得,將她的心也給烙得潰爛,那處傷,怕是那位北雲的異士高先生也愛莫能助。

    “……你若想我的傷盡快好,請離我遠一些。”

    “瞳兒?”左丘無儔先還是為她肯與他說話而心喜,後又為她話裏的冷意所心折,“要我如何,你才會不生氣?你說,你來說!”

    “我要你殺了王後,殺了你的王嫂,你肯麽?”

    “瞳兒!”他麵色驀變。

    她張開一對澄美雙瞳,出聲輕笑:“放心,我僅是說著玩的。”

    雖則這笑仍是冷的,他卻似看到了這世上最美的花兒盛放,亦笑:“瞳兒……”但她繼爾來的一語,令他笑顏驟逝。

    “我想離開這裏。”

    “離開?”

    “這裏,這王府,這風昌城,我都不想看到。”無力地閉眸,不耐而疲憊,“我要離開。”

    “你明知我不可能放你離開!”左丘無儔將掌心的粉拳包緊,“我怎可能再放你離開我?這一生一生,不再可能!”

    “那麽,茲今日始,對你我都不再說一句話,直到我離開的那日。”

    “……瞳兒!”

    “王爺請出去罷,扶襄要睡了。”

    “不,瞳兒,你怎能如此罰我?”這狠心的人兒,想要他如何?死在她麵前麽?“我自知那日的無儔,犯下了大錯,但是,你怎能以離我而去作罰?你明知我無法放你,明知我這一生已離不得你……”

    “明日,我會搬去與霍陽同住,此室是王爺的寢房,扶襄不能鳩占鵲巢。”

    “不行!”

    “請勿攔我,我無意再拿自己的身體做要挾,但若王爺不允,高先生的救命良藥扶襄怕是要辜負了。”

    左丘無儔五內俱焚,狠道:“我不會放你離開。終你一生,你都不能走離我的懷抱。你若不想說話,本王也會陪著你不說話;你若不服藥,本王不介意以唇哺喂!”

    “扶襄若不用飯,王爺也要給我灌食麽?”

    紫眸射出挫傷之芒,“你竟要逼我?你怎可能如此逼我?!”

    “天涯處處芳草,走了闕兆公主,還有無數嫣紫姹紅任君挑……”

    “你——”殘酷一笑,冷冷道,“很好,瞳兒,你就好好在這府內,本王要讓你看著,本王如何挑盡嫣紫姹紅!”

    疾轉的腳步,在身後飄來一句輕慢話兒時僵滯——

    “扶襄將拭目以待,王爺。”

    這殘忍的人兒啊,她怎會如此逼他,怎會如此逼他!若非她的傷,他真想大力搖著她,問她:瞳兒,你是要我死麽?要我死在你麵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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