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這王府後園在白日看來,另有風味呢。”左丘無儔頭箍紫金冠,身著墨紋長袍,聲嗓優容,步伐從容,姿態悠然。

    長公主黛眉一揚,“風味?你這我這王府後園是後廚不成?”瞪著這不知尊老敬賢的小輩,“適才,你見了任姬,為何表情那般奇怪?”

    “姑姑看出來了?”左丘無儔撫麵,搖頭歎道,“原來無儔的城府不過爾爾,慚愧慚愧。”

    “別給轉移話題,姑姑不是那些被你迷昏頭的小妮子,快給我從實說來。”這個侄兒對來往見禮的奴婢丫頭一逕無意識的頷首淺笑,渾然不知這副岸如青山的修長身姿,峻若刀雕的英俊麵容,僅他進府的內半個時辰,已惹來多少秋水迴眸?虧得他沒有染上一般王族子弟輕浮浪蕩的惡習,不然該要欠下多少難償情債?

    “姑姑是要無儔在這人來人往的園內從實招來麽?”

    “……去那邊的聽水軒。”無儔屢屢招見任姬,外人或許認為這太稀鬆平常,但她了解自己侄兒,任姬那等淺薄美色還入不了他的眼。氣得是,明知其中必有隱情,這侄兒狡猾如一隻千年狐,任她百般套絡,也聽不到半句真言。

    “姑姑,貴府中除了任姬,可還有其它出色的舞者?”

    “舞者有十幾個,不過任姬是領舞的頭牌,應該不會有人比她跳得更出色。”

    此任姬非彼任姬。那晚,那舞伎雖麵紗半掩,但一雙眼甚是清澈,而方才那女子,雖媚卻俗,眼內意圖昭然若示,世故圓滑到一如他見過每一個欲攀富貴的女子。

    “府內可有授舞的師傅?”

    “任姬既能跳舞,也會編舞,這授舞的師傅也就是她了。”

    “今晚,無儔還想賞舞,可否?”

    “你想賞,難道姑姑會攔著你麽?”

    “命任姬再跳那支舞,且非彼舞不可。”

    無倚近日送來的消息,言說瞳兒似乎入了闕境……瞳兒若當真進了闕境,那隻靈舞或由她所授?不管“任姬”與瞳兒有著什麽關聯,今晚他問個底細就是。

    他在此費盡思量,殊不知,隻要推開一扇扃門,即能相思得饗。月老手內的那條線,由來多詭,最愛戲弄紅塵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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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蒙蒙,佳人步匆匆。

    “你站住。”

    身後,突來低低沉喝,霍陽當即窒足,芳心在胸內,怦亂如鼓。

    “你不是本王白日所見的任姬。”

    一道黑長影子,擋住懸在廊簷上燈籠的光亮,佇在眼前。霍陽螓首微揚,“奴婢……”“本王隻想知道,你這靈舞到底師從何人?”那晚,是體諒她驚魂未定,未欲強逼。

    “奴婢的確是……”

    “雖然此府非我王府,此國非我北雲,但本王想治一個小小舞伎,該是不難。”

    霍陽一栗,不該心軟的,不該又熬不住任姬的請托掩麵代舞,會不會……會不會因此害了扶襄?

    “想好了麽?”左丘無儔兩道劍眉中際,蹙出淺壑。但凡了解他的,便該知,這是定王爺怒火將起的前兆。

    “王爺,您會如何發落傳授奴婢靈舞的人?”

    她的猶豫,是生恐他為尋仇?左丘無儔怒意稍止,“本王是為了尋找本王失散在外的妻子。”

    霍陽怔住,“扶襄是您……”啊?情急失言,已收口不迭,這、這、這……

    “帶本王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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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人,是北雲國定王,怎會成了扶襄的丈夫?扶襄不是東越國小延靜王的侍婢麽?

    “她竟住在這裏?”左後無儔盯著那扇客房之門,他沒忘了,不過幾個時辰前,他在這門前走過幾個來迴。

    霍陽待要拍叩,左丘無儔已等不得,大掌抵開門戶,當腿邁入。“瞳兒!”

    “扶姐姐……”人呢?

    小小蝸室,一目了然,安有人在?

    左丘無儔紫眸將室內寸寸覽過,桌上一方綠緞帕子引了他身近,拿起那帕子,其上,繡一枝牆角白梅、幾行小篆:“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又是“天涯何處無芳草”?老調重彈,這個女人,是要氣死他不成?

    “你與扶襄的交情,到什麽地步?”人不見了,左丘無儔反而不急了,將帕子塞到懷內,施施然落坐,徑自為自己倒杯茶,悠然發問。

    “奴婢與扶姐姐,一見如故。”霍陽摘了麵紗,嫣然笑道。

    “那你可曉得她會去哪裏?”看情形,這滑溜人兒離開並不多時,而此時城門已關,人必尚在城內。“在這城裏,你們可有安腳之處?”

    安腳之處?她們同是異鄉人,哪來安腳之處……”

    “有?還是沒有?”

    “我們進王府前,曾在城南一個客棧落腳,扶姐姐會去那裏麽?”

    若她有心躲他,便不會。“……帶本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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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王猜得不錯,扶襄確實未去客棧。隻不過,許是受了定王爺烈烈怒氣牽致,扶襄的此次出逃,極是順利。

    飛過牆麵時,巧不巧牆外恰有更夫經過,勞她用一粒石子打了穴道止其驚叫。逃離王府未過一刻鍾工夫,一條從天而降的蛇兒咬上了小腿嫩腹,情形更加不妙。

    “姑娘,幸在你自己及時破肉放血,你這條腿才能保住了。”正為她塗藥包紮的大夫搖頭道。“想不到你一個小姑娘,竟有這等魄力?”

    扶襄淡哂:“魄力談不上,保命而已。”

    有人掀開門簾進來,遞過一碗黑濃藥湯,“姑娘,這是千青草的藥湯,專治青葉蛇毒。”

    “多謝。”青葉蛇,千青草,這些人是西葉人?

    她喝完了藥,尚在猜測,那位麵容方正的漢子已開口為他釋疑,“姑娘,在下逯談光,今夜外出,本隻是想品賞闕兆風土,不想手下人不知輕重,帶了蛇出去,且疏忽管製,讓蛇兒爬出竹筒攀到酒樓窗上,以致誤傷姑娘。”

    西葉逯氏,將門世家,逯談光為西葉大將,其弟逯談辰更乃西葉第一勇士。既敢自曝身份,此行必是光明正大,該是為闕兆王祝壽來的。

    逯談震將一包裹置於案上,“姑娘,這是紋銀百兩,給姑娘日後補療補身子之用。”

    “既然有醫有藥,銀子就不必了。這種事,說起來有三分天意,否則,我也不會從那間正好爬了蛇的酒樓下經過。”

    “姑娘好風趣。”逯談光爽朗一笑,“銀子還是拿著。今夜天晚了,姑娘在此住下,明日在下會差人送姑娘返家。在下需要給姑娘的家人送個平安口信麽?”

    “不必麻煩,我也是異鄉人,在此無家。”這人五官方正,眉目剛強,周身正氣凜然,使人油生信賴,扶襄篤定安全無虞。“敢問小女子此刻身在何處?”

    “敝國在闕兆的會館。”

    很好。至少,她不必擔心今夜有人上門踢館。

    無儔,好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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