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大美人,大美人,仙子啊!”婦人又是跳又是叫,指著自己拿水澆洗過的一張臉,“這個灰頭土臉的小娘子竟然是個絕色大美人!天仙下凡呐!”

    扶襄邁步過去,看清了讓這位婦人驚聲連連的地上美人。當真是美得當真不同尋常:黛眉如畫,垂睫作扇,鼻懸瑤玉,唇含櫻珠,與扶寧的纖美絕塵相比,此姝是另一番無雙麗色。恁樣的絕色佳人,怎會混跡於這支普通商旅中?

    她正作打量,美人長睫微翕,睜開了眸。兩人四目相交,各有短暫怔愕。

    扶襄微怔,隻因這美人的眸,透出的薄薄淡綠之色。極薄極淡,若非細看,並不易發現。

    而仍癱地上的女子愕得是,沒想到自己從黑沉昏境裏首一開眼,竟遭見一對絕美雙瞳。“你……你是誰?”

    扶襄囅然道:“不管我是誰,你總要站起來問才妥當罷?還是,你對大地的懷抱情有獨鍾?”

    那女子握住扶襄探出的柔荑,立起身來。“……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一直要救我們的女子。”

    “哦,何以見得?”那婦人都認定她是壞人了,難道這美人不但人美,心思也格外靈巧麽?

    “你先出計穩住了他們不亂殺人,然後伺機而動,我早看出了你是好人,隻是……”女子不由赧然,“我雖然看得出,卻想不出方法幫忙,而且怕越幫越忙,我自幼便什麽都不會,除了……”

    怕越幫越忙,便足以說明她夠沉穩聰慧,不逞盲勇,想必也是在等候時機。“你的容貌太好,如果暴露了,說不定會引起更大的殺決,暫且的隱藏是對的。”這女子的美,足以使聖人心移,罔論那群好色亡命之徒?

    “有什麽用?除了一張臉,除了舞,我什麽都不會……呀,姐姐,你適才的舞步叫什麽?那第一步,靈巧如仙,曼妙……”

    “你也會舞?”絕色,會舞,眼晴淡綠,該不會……

    “是。”女子黯下眸來,喃喃自語,“以舞成名,以舞毀我人生……”

    “你是西葉國的霍陽?”不會如此巧罷?

    “呃?”女子麗眸驚抬,“你、你、你怎會知……”

    真是霍陽?扶襄失笑,齊名了幾年的兩人,會在這樣的境地下相識,這人生,委實多詭。

    這位霍陽美人,明顯少了與人交道的曆練,才與自己初識,便將情緒彰顯無疑,不過,正因是她是如此單純的人兒,能在一支商旅中安然至此,更能說明其聰慧不凡,不可小覷。

    “……你也聽說過我麽?”霍陽遲遲問道。

    “東襄西陽,不是麽?”不過,這西方之陽,儼然較她這東方之襄美上太多。“西葉國距此近萬裏之遙,中間還隔著闕兆國,你何以至此?”

    “我是來找你們東越國扶襄的。”

    “……找她做什麽?”比舞?

    “我是想看,盛名所累之下,她又是如何過活的?”霍陽如花生豔的麗顏染上灰黯之色,“我想看看,那個與我並傳了近十年的女子,她會不會也像我……”

    “像你如何?”

    “為舞所寵,為舞所累,為舞所毀……”

    扶襄默然半晌,道:“寵她,累她,毀她的,從來就不舞。”舞,隻是她諸多技藝裏的一部分,盡管,她因舞為己徒惹過不少牽扯,但不足以毀她。

    霍陽美眸陡亮,“你識得她?”

    “可以算是。”

    “她是怎樣一個人?她生得美麽?”

    “較你,差得太遠。”她自忖不醜,清秀勻淨,不會惹人討厭,但生在美色充斥裏的世界的她,容貌絕對不會令她出色。

    “你帶我去找她,好麽?”霍陽激動眸亮,抓住她的手兒殷殷哀求。“好麽?”

    “這……”兩人不過初識,霍美人敢作此請托,是因涉世不深才會信她,還是這美人一逕認為她足以信任?

    ————————————————

    婦人瞪著地上匪人不放。不管是怎樣階層的女子,最無法忍受最能引發恨意的,是男人的恃強奪取。雖然最終沒有實質傷害,但方才一瞬間的恐懼仍在。

    “留著罷,不足半個時辰……”扶襄輕道,有意將話兒停在未竟處,隨人想象。

    “那豈不是太便宜他們了?”婦人不依。

    “那依大嫂之見,待要如何?”

    “好歹也交給官府發落……”

    “此地是闕兆和東越的交界,雙方的官差都在至少百裏之外,大嫂您樂意跑這一趟?”

    “不行不行。”婦人尚未及搭話,有人已道,“這天將黑了,這一行人在林子,等著你迴來著急不說,等一下豺狼虎豹過來,可不是好玩的。”

    “……我……當家的,你說咋辦?”婦人望向了自家男人。

    她家男人忿忿恨恨在碰過自家老婆手腳的那匪人腹上踢過幾腳,說:“走罷,說不定一待天黑,豺狼虎豹來了,就拿他們當點心給入了肚!”

    扶襄未語。此中隻有她曉得,除非天降雨露,否則地上人將永沉入無際夢裏,不再醒來。殘舞的第三步,能致死,亦能輕易解除,不過陷入昏睡後半個時辰內的當頭一瓢水而已。

    一行人開始打點行裝,扶襄整理著自己因為布料粗陋沒有引起匪人興趣的包裹,牽來坐騎。

    那位去了偽飾豔光照人的霍陽跟在她身後須臾不離,“你帶我去找扶襄,可好?”

    “你要找得人既在東越,你何以跟了這支到闕兆的商隊?”美人總是討人喜歡,這小女子美得我見猶憐,就算扶襄是女子,也未免見色心喜的俗流。

    霍陽窘道:“我丟了盤纏,身上沒有分文,幸好遇見這家的大姐願意顧我洗衣做飯,他們隻是先到闕兆,而後便要迴來了……”

    “洗衣做飯?”扶襄歸整著自己的馬鞍行李,瞥了美人纖纖素手一眼,口中打趣問,“你會麽?”

    “我會!”像是怕人嫌棄,霍陽急急噥噥道,“我起初笨一些,現下已然會了,雖然……”飯燒焦過,衣洗破過,還是會了。她不是全然無用的。

    扶襄一笑,“真若如此想見扶襄,跟我走罷。”盡管她有意獨行,但多一個可以以舞會友又賞心悅目的人同走一程,也不會太過排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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