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比什麽?”

    “估摸著,還是比射箭。”王五一撓撓耳根,“看這樣子,大概是要射靶子。”

    關何聞言點點頭:“好。”說完便朝外走。

    奚畫看他表情甚是嚴肅,想必此次平局對他而言是十分難堪,這會兒多半心裏氣得很了,可人一衝動難免腦子不好使,對方有備而來,眼下不能再吃啞巴虧。

    思及如此,她忙追上去。

    近處茶樓雅座上,秋日裏太陽淺薄,照在人臉上暖洋洋的。

    紅繡輕抿了口茶水,旁邊的涉風叉腰看了一陣,偏頭問她:“小關會輸,你信麽?”

    後者不答反問:“他跟你出去的時候,失手過?”

    “嗯……那倒是極少。”

    “這不就對了。”她淡淡擱下茶杯,忽而站起身,理理衣衫,“走吧,再讓人家騎到我們頭上去,倒以為咱們山莊是好欺負的。”

    “喲?你要出手?這可新鮮得很。”涉風搓搓手,格外好奇地跟在後頭。

    “小青衣。”走到樓梯間,紅繡輕聲喚了句,“你也一塊兒來。”

    “哦……”能這麽熱情喊他,多半沒好事……

    較場口一側正生了幾棵老榕樹,參天蔽日,前麵兩個王府家丁正手捧兩把挽弓要往場中央送。紅繡隱在樹後,盯著那兩把雕弓和箭囊輕飄飄開口:“你們說,這次他們會在哪裏動手腳?”

    涉風摸著下巴,把嘴一撇:“肯定是弓。”

    場上幾樣東西無非是靶子和弓/箭,想不出能在靶子上能玩出什麽花樣來,所以對方若要搗鬼,隻怕也就是對弓下手了。

    “嗯……”紅繡不置可否地頷了頷首,“正所謂別人的才是最好的,倒不如將兩把換一換。”

    一語道畢,目光側到旁邊一人身上,口氣漫不經心:“我記得小青衣從前似乎是跟著十三貓做過飛賊?”

    果然沒好事,他慢吞吞推拒,“我學藝不精。”

    “不妨事。”紅繡笑得和藹,“我可以幫你一把。”

    “……”

    紫檀托盤裏,兩把都是玉腰弓,陽光一照晶瑩剔透。左右捧在手裏,多少覺得有分量,兩個家丁不由緊張,一步兩步走得甚是謹慎。

    怎想擔心什麽來什麽,平地裏驀地起了一陣妖風,直把托盤吹得掀翻在地,連那玉弓也掉落而出,兩人嚇得不輕,趕緊手忙

    腳亂撿起來。

    “仔細點!”執事管家看在眼裏,氣得直嗬斥,“這弓可是藍田玉雕的,摔壞了你們賠得起嗎!”

    “是是是……”

    兩個家丁渾身打顫。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磨蹭什麽,還不快送過去!”

    “唿……”榕樹下,青衣喘了口氣兒,鬆活了一下手腕,感慨道,“差點就露餡了。”

    “不錯……小青衣到底是當過賊的,手腳就是伶俐。”紅繡由衷誇讚道,“這麽俊的輕功,比某人那花花架子實在多了。”

    涉風也點頭笑道:“是啊是啊。”笑著笑著忽然一滯。

    “……某人不是在說我吧?”

    “噓——”紅繡笑而不答,隻把手放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口型,“小關那邊要開始了,安靜著看罷。”

    早上原本隻比試一場,然而因為有兩人打了個平手,不得不再安排一場。

    此迴的題目名作“一箭雙雕”,幾十丈開外,前後立了兩個靶子,兩靶之間亦有幾十丈距離,要用一支箭射穿兩個靶子的靶心方才算勝了。

    關何默默丈量著遠近,心中已有數。

    倘使無人作祟,要贏也不難。

    羅衝雙手環胸站在他旁邊,一副趾高氣昂,不可一世的模樣。

    既這麽有底氣,其中定然又有貓膩。

    “二位。”

    底下兩把玉弓呈了上來,執事人淡聲道:“若是準備好了,就請拿弓吧。”

    “是。”

    羅衝挽了把袖子,作勢就要上來拿弓,不想關何卻先他一步,手一抬輕輕巧巧取了擺在他眼前的那把。

    “你!”羅衝登時一怔,臉色大變,“你拿我的弓作甚麽?!”

    “既都是一樣的弓,你我換著用又有何妨?”關何不以為意。

    “那可不行!”

    “如何不行?”他冷聲道,“難不成,是我的弓……不能用麽?”

    “……”羅衝嘴唇微啟,半晌卻沒道出一詞來。

    “咦?”遠處金枝眼睛一眨,不由問道,“關何怎麽非得用他的弓不可呢?這用誰的不都一樣麽?”

    “這你就不明白了吧?”奚畫得意道,“他們要玩小把戲,咱們就將計就計。俗話說,別人家的東西總是最好的,那我們幹脆

    就用他的!怎麽也放心些,若是他不肯,這弓上決計有問題,屆時非要討迴去,那也百口莫辯了!”

    “這招好!”金枝撫掌讚道,“諒他們也不敢再耍花招了!”

    她得意:“那是。”

    “別高興得太早。”

    身後站著的宋初涼涼開口,“你想到的,別人未必想不到,不怕他耍手段,就怕他也‘將計就計’。”

    “嗯?”奚畫沒聽明白,歪頭看他,“什麽意思?”

    此時,正對麵的蘭亭書院也低頭竊竊私語。

    旁邊的文金雲見關何換了弓,不由心急如焚,忙朝婁方亮道:“公子,怎麽辦?這小子拿了咱們的弓,一會兒羅衝拉不開弓,豈不是玩完了!”

    “怕什麽。”婁方亮絲毫不擔心,悠閑自得地拿著茶杯慢慢兒的品。

    “天鵠的人又不是傻子,吃了一迴虧必然長記性。我就料到他們會想著換弓。”

    “公子料到了?!”文金雲不由驚訝,“那這麽說來,公子是另有計策?”

    “還需什麽計策?咱們給他用的弓本來就是好的,羅衝手裏那把才該是拉不開弦的。”

    “噢!”他打了個響指,恍然大悟,“公子果然是聰明!在下佩服,佩服!”

    與此同時,榕樹之下的三個人……

    “壞了壞了壞了!”涉風急得團團轉,“這小關也是,早不開竅晚不開竅,怎麽這會子想著換弓用!你們說,怎麽辦好啊!”

    青衣聳了聳肩,兩手一攤:“還能這麽辦,幫倒忙咯。”

    紅繡:“……”

    涉風抓耳撓腮來迴踱步半天,眼見那邊要開弓了,隻得拉著青衣問:“小子,再去換一次,行不行?你不是手腳麻利麽!”

    “廢話!”青衣一手甩開他,“這麽多人,輕功再好也沒法子從他兩人手上搶來換去啊!如此明目張膽的舉動,那邊那個能不發現麽?”

    “誒,這……”涉風惱火地扶著額頭,費力的想了半刻然而毫無收獲,“命裏注定啊,看來這場得輸了!”

    “沒事……”紅繡在他肩上輕拍了一下,“輸了一場後麵還有五場呢,先別泄氣。”

    “哎!”涉風重重歎了口氣,一手錘在樹幹上,另一手則頭疼地摁著眉心。

    青衣撅了撅嘴,拿腳踢著地上的石子兒,忽而抬眼看了下場上,眉頭登時一擰,觀察了

    少頃,才不以為意道:

    “他那不是射得很順嗎?”

    涉風立時猛抬頭:“真的假的?”

    “自己看。”

    他舉目一望,果真見關何連續取了箭搭在弓上,嗖嗖幾下,箭箭穿透靶子,正中兩個紅心。倒是一旁的羅衝咬牙半日也沒有把弓拉開。

    盡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然而看他輕輕鬆鬆贏得比賽,周遭眾人都鬆了口氣。

    奚畫很高興,她覺得這是自己提醒有功。

    紅繡一行很高興,她們覺得這是青衣偷梁換柱有功。

    關何也很高興,他覺得自己的實力還是在的。

    ……除了對麵尚沒明白怎麽迴事的婁方亮。

    文金雲愣了半刻,才偏頭提醒他:“公子,咱們好像輸了誒。”

    “廢話!”婁方亮扇子一收,指著他就罵道,“本公子是瞎的啊,要你說!”

    雖是經曆一番險阻,好歹第一場總是贏了。

    午時將至,第二場要等到兩個時辰後,眼見王爺王妃退席,瞧熱鬧的也都紛紛散了。

    遠遠看到關何從較場中間走下來,奚畫歡歡喜喜地拿了水袋過去,不料沒走多久就見得他在兵器架邊站著,跟前還有個穿白底暗花細絲衫的女子。

    那人把臉埋得很低,一會兒頷首,一會兒搖頭,隔了幾十丈,也聽不清他們的言語。

    想來是上迴送帕子的姑娘,奚畫不欲走近了,隻在原地偷偷瞧他二人的舉動和反應。

    不知關何說了些什麽,那女子拿出繡帕便開始抹眼淚,他似乎有些茫然,大約是開口安慰了幾句,這會子那姑娘更傷心了,側身撞開他扭頭便跑。

    關何望著對方離去的背影,神色莫名。

    奚畫這才捏了手裏的水袋,若無其事地走過去。

    “好好兒,你怎麽把人家給惹哭啦?”她說這話,努力裝成一副責怪他的表情,可惜怎麽也掩不住臉上的笑容。

    關何如實道:“我也不明白,莫名其妙的她就哭了。”

    “難不成是又送你東西?”

    “嗯。”他點點頭,隨即補充,“不過我沒收。”

    “幹嘛不收呀。”奚畫揚揚眉,笑嘻嘻的,“我瞧著她長相也不差,比我好看多了,你不後悔?”

    “怎麽?你想我收下?”關何裝模作樣地側過身,“那我這

    就去找她要。”

    “誒誒誒……你站住!”奚畫忙拽住他,顧左右而言他,“你、你都把人家惹哭了,再去問她要這不是自打臉麽?多丟人啊,不許去!”

    關何忍不住笑出聲。

    她拿眼睇他:“有什麽好笑的……”

    關何伸出手指,在她鼻尖上輕輕一刮,微微一笑,神情倒很認真:“我答應過你不會胡亂收別人的東西,以後肯定也不會。”

    聽他這話,奚畫猶自高興,雙手環著他脖頸,甚是得意:“我的關何太惹眼,不怪她們找上門來,這說明是我有眼光!”

    關何隻是笑,隨即又將她手拿下來。

    “好了……外麵人多。”

    “嗯。”奚畫也不介意,笑容未減,“晚上我做好吃的給你吃,你也正好休息休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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