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頸疼得很厲害,似乎是被什麽人敲了一記,奚畫齜牙咧嘴地睜開眼,入目即見到一麵被血跡沾染的牆,牆麵很是斑駁,坑坑窪窪的,好像還被水浸過。

    愣了一刻後,她心裏瞬間“咯噔”了一下。

    不用想,自己定是被那個會挖人肝髒的兇犯擒住了!

    然而是怎麽被抓到這裏來的,關何又在哪裏?腦中半點印象也沒有,隻是感到頭疼不已。

    奚畫掙紮著想要坐起身,剛一動腦袋,卻發現自己脖頸上給一條粗繩捆住,再側目一瞧,手腳竟都被綁著。

    這般模樣,儼然像是賣肉攤子上那半頭閉著眼睛的豬。

    任人宰割。

    身邊的一方小桌上,一盞油燈燃得寧靜,燈下擱著幾把小刀,一把是彎刀,還有兩把較小,十分精致,都被擦洗得幹幹淨淨。

    周遭非常昏暗,鼻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和潮濕的氣息,隱約看得到門在幾方木製台階之上,此地莫不是地下室麽?

    奚畫把視線一轉,竟見那桌邊還有一人被反綁在角落處,她青絲雜亂,臉色蒼白,嘴裏還被人塞了布條,卻是一臉驚恐地看著自己。

    這不是顏七麽?

    七姐!

    奚畫張張嘴想喚她,然而口中卻發不出一聲半響來。

    啊!她被人點了穴道?!

    正在這時,那門板忽而開了。

    門外尚是白天,光線很明亮,照著那人的背影,緩緩的向她走來。

    因逆著光,一時間奚畫看不清他是誰。聽得“砰”一聲關門之響,他拿巾帕擦著手,不緊不慢地走到桌邊,昏黃的燈光驟然打在他臉上,那一身黑藍相間的捕快服飾尤其顯眼而刺目。

    他,他不是……!?

    “奚姑娘,別來無恙啊。”

    江明鬆活鬆活了一下手腕,笑得滿麵燦爛。

    “姑娘駕臨寒舍,真是令我陋室,蓬,蓽,生,輝。”

    護城河河畔,關何“啪”地合上那本醫書,神色震驚地撐著桌子穩住身形。

    怪不得那賊人千方百計要挖女子心肝,原來皆是因一種名喚嗜血的怪病引起。

    看嶽大夫生前所書,但凡患此病症之人,如若不飲血,則會很快衰老而死。

    然而根治之法隻有一個,那便是生吞十顆處子肝髒。

    這個病,他

    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更不知有如此荒唐的藥方。暫且不提能不能治好,可就書上的方子來看,這個掏心肝的采花賊,定是在患病前來此地找嶽大夫瞧過。

    或許是偶然得知此法,或許是經嶽大夫提醒,那人就以藥方所寫四下搶掠女子,以剖其心肝治病。

    事發之後,又擔心嶽大夫會將他之所舉公眾於世,故而便先下手為強,把他溺死在水中。

    可僅僅得知這個線索又有何用,不知道看病之人的身份,又怎能找得到他?!

    關何撐著頭,愈發焦急不安。

    一旁哆哆嗦嗦地年輕人瞧他立在那窗邊半晌沒有言語,一時想問卻不敢問,猶豫良久才咽了咽唾沫。

    “好、好漢……您沒事兒吧?”

    話剛說完,關何猛地轉過身來,倒把他嚇得兩腿發軟。

    “我問你!”他口氣仍是生硬,“此前你師父看過哪些病人?你一一告訴我!”

    “這、這我哪裏記得住啊……”年輕人很是為難,“師父看病時,每日沒有三十也有二十個病人,有平江城城內的,還有城郊和村鎮上的,老老少少,大大小小……”

    不等他嘮嗑完,關何已是懶得聽下去,收了刀就往外走。

    “誒……好漢!我還沒說完呢……”

    年輕人在門邊站定,眼看他是越走越遠,習慣性脫口而出:

    “您要不喝杯茶再走?”

    ……

    下午街上悶熱,日頭盡被烏雲遮蔽住,看上去不久將會有雷雨。關何路過一家玉石店,偏頭往那漏壺瞄了一眼。

    申時已過,馬上就要黃昏了,然而他還沒尋到奚畫。

    不僅如此,花深裏那邊也沒有什麽消息,盡管出動這許多人去找,已然毫無進展。

    難道他們的出發點一直以來就是錯的?其實那兇犯並非在城中,而是隱在山林,在城郊,在別的鎮上?

    如若真是這樣,尋找起來就更加麻煩了!

    亦不知兜兜轉轉走到了哪裏,耳邊聽到書聲琅琅,關何正抬頭時,便見那栽著梧桐的宅院之外,沈瑞端坐在門檻上,低頭拿了本書讀得極其認真。

    原來是到了沈家這邊……

    他輕歎口氣,便想起那日夜裏陪奚畫到沈家察看沈銀玲屍首一事。

    兇手在街上故意引開自己,怕是知道武功不及於他,不願與正麵

    起衝突。

    若非是他們太過插手這件事,興許奚畫也不會引火上身。

    說來也都怪他。

    怎麽就這麽由著她胡來了……

    一路走一路自責,正從沈家門前經過,不想沈瑞頷首看到他,當即把書放下,樂嗬嗬就跑過來抱住他膝蓋。

    “大哥哥!我要……要抱抱!”

    關何無奈地把他手鬆開,搖頭道:“我現在很忙,沒空陪你玩。”

    沈瑞哪裏肯依,一個勁兒的跺腳:“不要不要啊,我就要抱!”

    “你自己玩吧……”

    “別走呀!”沈瑞一手拽著他衣擺,怎麽都不肯鬆手。

    關何頓覺身心疲憊,隻得又一次把他手扳開好言勸道:“不要胡鬧了,就不怕被你哥哥瞧見,又訓你一頓麽?”

    沈瑞撅撅嘴甚是不甘,他歪了歪頭,似是想到什麽:“我拿狗狗和你換,你陪我玩!”

    他聽得莫名其妙,歎息道:“我要那東西有什麽用,你且先鬆手……等我忙完再來陪你玩,行不行?”

    然而沈瑞似是沒聽見,拉著他就往院子裏走。因怕傷到他,關何亦不敢大力甩開,隻得由他扯著進去。

    走了沒幾步,沈瑞就站定腳,指了指拴在樹下的一條大黑狗,興衝衝道:

    “你看,我的狗!很聽話的!”

    這條狗瞧著有幾分眼熟,它體型頗大,通身漆黑,尾巴還有些禿。現如今很是懶散地趴在地上曬太陽,時不時還打個嗬欠。

    原本是聽到聲音抬了個眼皮瞅一下,哪知一見到關何,它蹭蹭地跳了起來,炸毛一般就朝樹後躲。

    此情此景方是令他迴憶起來。

    這狗不是上次在顏府牆外碰到的那隻麽?

    怎麽跑這裏來了?

    關何低頭問沈瑞:“它是你的狗?”

    “以前不是。”後者老老實實地迴答,“我哥哥抓來給我玩,現在就是了。”

    隱約記得那時候曾見這狗嘴裏在淌血,但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傷口。

    關何忽然皺起眉來,他垂眸沉吟。

    據嶽大夫醫書上所寫,要根治,需得十顆肝髒,如今不算失蹤的顏七,早已經滿十個了,又為什麽要再抓奚畫,這麽多此一舉呢?

    難不成,其中一個肝,是被它……

    他眉頭舒展

    ,當即凝神向那黑狗看去。對方被他瞧得是心驚膽戰,毛骨悚然,可又苦於脖子被繩索拴著,跑也沒法跑,隻能在樹下發出淒涼的哀鳴。

    “小瑞,你的狗借我用一用!”

    “啊?”

    沈瑞尚未反應過來,就見他利利索索地把繩索解開,一把拎起狗,舉步就往外走。

    “啊,啊,你別走啊!”

    這和說好的怎麽不一樣!

    沈瑞跑到街上,然而已不見關何蹤影。

    “你不陪我玩就罷了,何苦還要搶我的狗!”

    這邊的關何哪裏有空顧及他,抱著黑狗一路問過去。

    既然此狗很有可能是因偷吃肝髒而被飼主丟棄,那麽順藤摸瓜,曾經養過這條狗的不正是真兇了麽?

    於是,體型龐大的黑狗就這般被他提著滿街遊走。

    “你們誰有見過這條狗?!”

    “這條狗是誰家養的你知道嗎!”

    “你知不知道這狗從前住在哪裏!快告訴我!”

    “你可知這是誰家的狗!那人姓甚名誰,住在何處!”

    一條街二十來戶人家家家都被他敲了個遍。

    正在此時,那不遠處有人開門潑髒水,一抬頭望見他腳步生風,懷抱大狗逢人便問,不禁怔在原地,隔了一會兒才迴過神。

    “喲,這不是關何嗎?”

    聞言,他停下步子,迴頭看去。

    住在對麵的王五一推著門,拿著銅盆出來。關何想也沒想捧著狗就跑上去。

    “五一,這狗你認識嗎?”

    王五一才一抬眼,恰好和那黑狗臉對臉,他嚇了一跳,隻見這狗滿眼委屈地瞧著他,眼裏淚水汪汪。

    “這……這是條野狗啊,沒人家養的。”

    “野狗?”得知此事,關何心裏一沉。竟一條居無定所的狗,令他剛燃起的希望鬥然熄滅。

    “唔,不過……”王五一忽然偏著頭,思索道,“我瞧它經常往衙門跑,好像是衙門裏有人也喂它點剩菜剩飯吧……你這麽著急,尋養狗的作甚麽?難不成這狗把你咬了?”

    “衙門?”

    他驟然一驚,繼而低低呢喃:“衙門?”

    衙門裏,會有誰是兇手。

    一個看上去,有些病態,一個最有可能栽贓嫁禍秦書的,一個輕功不

    弱,且刀法還很好的……

    ——“我看小江一臉憔悴,麵色也白得嚇人。”

    ——“也沒辦法,他都好幾天沒睡了。”

    眼前某個身影一閃而過,關何驀地一震,當即把狗往王五一手裏一塞。

    “你幫我看著,我去去就迴!”

    “啥?”

    還沒給他迴絕的機會,手上已經多了一條黑狗,王五一愕然地看看狗,又看看周圍。

    “咦?咦!關何,你你你……你別走那麽快啊!”

    把狗拿迴再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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